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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孝恪一向是個榮辱不驚的人物,能被氣到吐血,多半是被冤枉的緣故,而不大可能是被人揭穿了“奸情”以後嚇的。


    即便如此,高審行也不擔心什麽,比如郭孝恪的報複,他相信從高峻這裏,郭孝恪也不大可能對中庶子揪住不放。


    然後,中庶子想起來、要替崔穎向太子殿下謝恩,想不到自己一直以來很在意的、她的爵位問題,又讓高峻順帶一提,就實現了。


    他知道,高峻府上除了柳玉如是一位一品的國夫人,其他的幾位都是三品郡君,那麽,不知崔穎在西州得知了這件喜事,會不會迴心轉意到長安來?


    那樣的話事就圓滿了。


    從中庶子的奏章這件事情上,人們再一次看到了尚書令高峻處事的另一個特點,這簡直是百毒不侵啊。本來有可能鬧到沸沸揚揚的一件事,居然是以崔夫人的獲爵而收尾。


    不過,能在尚書令麵前以弄事開場、卻以得了榮耀和好處結尾的,除了高審行也沒有誰了。


    ……


    迴到永寧坊,眾人都圍上來問事情的結果。


    其實從西州寫信來的並非崔夫人,而是郭待詔的夫人寫給柳玉如的。


    崔夫人即便有委屈,也不可能將這件事與永寧坊的晚輩們說。


    趙國公長孫大人曾經在尚書令返京後,第一時間趕到永寧坊,向高峻通報了高審行的奏章一事。


    那麽,高峻再將郭大嫂的來信結合在一起看,事情也就全都明白了。


    高峻從郭大嫂的信中得知,郭大人確實是吐血了,不隻是嗑血。她將許敬宗的信先給郭待詔看了,隨後郭待詔再怒氣衝衝地、拿了許敬宗的半封信給父親看。


    夫妻兩個誰也沒有想到,父親隻把信看了一遍,便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後人事不知。


    安西大都護一向心中隻有政務,對待崔夫人也是尊重而禮待,如果流言隻是涉及了一位普通的女子,細想郭孝恪也不會這麽激動和氣憤,但將崔夫人也牽連進去,這就十分的不好了。


    郭孝恪蘇醒過來之後,曾喃喃著說,“這真是罪孽呀,難道是郭某不重細節,以致連累了崔夫人?沒有啊。”


    郭待詔二話不說,隻帶了幾名親兵,飛馬趕往沙丫城金礦,衝進去就到處找許敬宗。


    這人此時正在崖底下挖泥,待詔站在崖頭怒喝一聲,“給我帶上來!”


    許敬宗被爐役們用運泥的轆轤絞上來,人還沒站穩,便被待詔一腳踹迴崖底去。幸好崖底下是一堆被許敬宗剛剛攢起來的虛土,不然許敬宗就此交待了。


    郭待詔又叫,“帶上來!”


    許敬宗將氣喘勻了,自己爬到轆轤車的土筐裏,再一次讓人絞上來,這次郭待詔就沒再抬腳,而是揮著馬鞭,將許敬宗抽得滿地亂爬,哭叫著喊饒命。


    謝廣都看傻了,也不知因為什麽,這些高官、大將們因何都與許敬宗過不去,他也不敢問、不敢攔著。


    隨後,郭待詔也不與謝廣說話,將許敬宗拴了兩條胳膊、掛在馬後邊馳出了金礦。


    許敬宗舊鞭傷未愈、新鞭傷又是一層,像條口袋似地被待詔拖到了野外停下。許敬宗看到那裏的草叢邊,有一隻坑早給他挖好了。


    郭待詔的親兵拿起踔地邊上的鐵鍬,再過來兩個人,抬起許敬宗扔到坑裏,這隻坑長短、深淺正合適,但許敬宗扯著脖子嚷了起來:


    “饒命!小人那都是胡亂編排的,其實是小人與曹二嫂在一起玩耍,恰被郭大人和崔夫人撞到了,小人心中不忿,這才胡寫的,但也隻寫給了許昂。”


    坑邊上的人不理他亂嚎,土一鍬鍬揚到許敬宗的身上。


    許敬宗萬念俱灰,看來這裏,也就是他永久的宿處了。


    郭待詔沉聲道,“先等等。”


    有人把他從坑裏拉上來,把筆墨往他麵前一放,“你給老子寫清楚!”


    許敬宗戰戰兢兢,文采也一點不剩,字也忘了照顧撇捺和結構,就按著方才所說的從頭寫出來,再簽了名字、畫了手押,以為沒有事了。


    但郭待詔這次就是更狠的一腳,“你還不去死!”


    許敬宗一聲未吭,再一次滾迴了土坑裏,他被蹬暈過去了。


    土一層一層地鋪到曾經的太子右庶子的身上,及至在長滿野草的地麵上鼓起一隻小小的土堆兒。


    郭待詔氣猶不泄,在土堆上踩了兩腳才發話迴龜茲城。


    但從龜茲方向馳來一名大都護的親兵,傳達郭孝恪的話,“不許為難許敬宗,放他自生自滅。”


    許敬宗被人再扒出來、往坑邊一丟,等他終於緩過氣來的時候,郭待詔等人早就走了。


    他知道,離了金礦就一日也無生理,於是一步一步地,自己蹭迴了礦上。


    ……


    郭大嫂的信、許敬宗的口供、還有他編排大都護和崔夫人的半封皺巴巴的信,也被郭大嫂由崔夫人那裏要過來,此時,這幾樣東西都在永寧坊。


    柳玉如問,“看樣子,許敬宗的這封信,就是許昂給傳到高審行的手中的,他真是可惡!”


    麗藍說,“恨不得狠狠地教訓這小子一頓,方能解氣呢!峻,要不我們晚上讓高白帶人去一趟許府!”


    高峻哼道,“我的管家豈能做這事!萬一失手讓人看到,讓我怎麽說?”


    崔嫣道,“但你不替母親教訓這小子,我便不好好理你!!!”


    高峻想了想,對崔嫣說,“你不理我倒不怕,就怕你不好好陪我練字,那豈非無味得很呢。但對付一個許昂,致於讓本國公拿刀動槍麽?”


    崔嫣道,“難道還要請他喝一頓?”


    “為什麽不呢?”


    尚書令說,“明天本官腰疼,老五就由你陪著本官,去拜訪一下許家大公子!不過你須記好了,到了許府一定要像個淑女的樣子,不許橫眉立目。”


    人們不知高峻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知他一定沒安好心,李婉清、思晴等人都問他的打算,可就是不說。


    第二天,高峻果然請了假說腰疼,不去早朝了,與五夫人崔嫣帶了國公府的儀仗,轟轟烈烈地趕往許府。


    許府在靖恭坊,與永寧坊隻是斜隔著一座坊區,那也有近四裏地的光景,鷂國公與崔嫣走得很慢,但無疑的,這次的出行很是引人注目。


    大唐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宰相、最年輕的國公,大早起的不上朝,卻與五夫人往東城跑,而且還儀仗鮮明,這是去幹什麽呢?


    靖恭坊緊靠在長安的東城門底下,南是延興門,北是春明門,上午在這裏顯得有些陰翳。


    許府,輝煌不再。許敬宗犯事倒台之後,許府大不如前了,許老太爺的喪事辦得冷冷清清,沒一個人上門,隻有鄂國公府抹不開麵子,送了一對帳子。


    若非有尉遲敬德的孫女在府上撐住門麵,估計連要飯花子都敢欺上門了。


    此時大公子許昂,正與英國公府上的二管家顏麻子在一起小酌,許敬宗的繼室虞夫人也作陪,他們共同感謝英國公在許府失勢後,對許府的照顧。


    許昂正歎了口氣,對顏麻子說道,“這世上曆來不缺錦上添花之人啊,但雪中送炭的就絕難見到,唯有英國公,光明磊落,不以時勢看人。”


    剛剛說到這裏,家人慌張地跑入,對許昂道,“鷂國公與五夫人來訪!”


    許昂以為聽差了,“你說什麽?鷂國公,他不收拾我就要燒高香了,還來訪!你把眼睛給我擦亮了再迴話。”


    “老爺,是,是是是是真的!人就在外邊呢!”


    虞氏道,“快快迎接呀,不然失了禮,誰知道還有什麽禍事等著我們!”


    她再對顏管家道,“管家,你看……”


    顏麻子起身道,“我想我得走了,不然讓鷂國公堵到了屋中,說不定就連累了我家老爺了!”


    但前門顯然已走不通了,許昂道,“顏兄,你從後門走。”


    麻子起身,從後門開溜,而許昂與虞氏慌不迭地跑到門外迎接。


    門外,儀衛森嚴,中間有兩匹馬,一紅一白,上邊端坐著尚書令高峻,和五夫人崔嫣。


    高峻在馬上拱手道,“許公子,你近日可還好麽?”


    許昂驚疑不定地,看了看一同出府來的虞氏夫人,迴道,“高大人,你是專程來看望我們的?”


    崔嫣笑靨如花,替高峻答道,“正是啊,峻已念叼過數次,說因為他在朝堂上賣弄記憶,非要背誦皇帝陛下的《威鳳賦》,才給右庶子許大人惹了禍事,一直不大安心。今日正好他腰上不適,說什麽也要到許府來拜訪。”


    許昂連聲地請這些人進去,尚書令對隨著來的儀衛們吩咐,“本官隻是訪問一下朋友,何須如此大張旗鼓,你們都迴去,隻要我與夫人在此。”


    那些人紛紛轉馬迴永寧坊,隻留了四個人,兩人把大門,兩人隨著進到二門把哨。


    鷂國公和崔嫣被請進來,許昂吩咐換酒換菜。


    高峻坐下後,便指著桌上的三副碗筷問,“是高某來得不巧麽,是否擾了哪位朋友的酒?”


    虞氏道,“啊啊,高大人你多慮了,方才是許昂的老兄弟,也沒見過世麵,聽說有貴客到,他便躲出去了,不必找他。但小婦人久聞五夫人驚世容顏,一直未能得見,今日一見果然名至實歸,我要敬五夫人一杯。”


    高峻笑道,“今天本官帶她來,可不是來炫耀長相的,因她在府上的酒量數得著,能替本官擋幾杯,這才讓她來的。”


    許昂和虞氏慌忙敬酒。


    幾杯酒過後,虞氏試著問,“不知高大人的來意是?”


    高峻道,“不好意思,許府能有這般的光景,其實都是高某無意中惹下的,真是抱歉得很!”


    崔嫣說,“峻說,他的本意,是要在朝堂上開個場麵,講一講中書省的緊要,然後順勢再為右庶子許大人謀個更好一點的職位……”


    尚書令歎了口氣,對夫人道,“你還是不要再說了,若不是本官非要賣弄、背陛下的威鳳賦,許大人也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後悔之至!”


    說罷,也不等人勸酒,便一連自斟了滿酒三杯,一一喝幹,又示意崔嫣。


    五夫人從懷中掏出一份禮單,交到尚書令的手中,尚書令倒拿著禮單,端詳了一下,遞給許昂,口齒有些不清地說道,“禮輕意重,請一定收好。”


    虞夫人三十來歲的年紀,眼神也是很好,她瞟了幾眼,看到禮單上隻是幾行字,細絹十匹、錢三百緡、糧十擔。


    放在過去,許府對這些東西一定打不到眼窩裏,但今天不但不同,而且還得看看是誰送來的。


    許昂謝道,“家父給大人帶來的麻煩,小人一直也不敢表示,而國公你不計嫌隙,親自、專程趕過來,還帶這麽多的東西!讓我說什麽好呢!”


    虞氏嗔道,“那還不快快敬國公酒。”


    但尚書令舌頭已有些大,五夫人崔嫣笑著舉杯道,“峻勞累了,便由我代喝這一杯罷!”說著舉杯與許昂飲了一次。


    許昂受寵若驚,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最後,他鼓足了勇氣,對尚書令道,“國公真是宰相肚裏撐得船,但家父在來信中曾還對郭都護和……”


    鷂國公不勝酒力,偷偷在崔嫣的腿上捏了一下,崔嫣笑著製止道,“許公子,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們都在酒中。”


    說著,舉起一杯酒,同敬許昂與虞氏,“峻公務繁忙,也抽不出再多的功夫過府看望,但他說過,如若今後生計上有什麽短缺,許府自可派個人,去與永寧坊言及。”


    虞氏道,“鷂國公與夫人這麽寬宏大量,真讓我們慚愧,也難怪國公這樣的年紀,便能入主中樞了!”


    一會兒的功夫,許昂就被崔嫣灌了幾大杯,又說道,“高、高大人,小人這裏真有件事要、要與大人講,前不久,家父從沙丫城金礦上來、來信……”


    高峻抬手道,“本官都說了,不想聽許大人的事,你就不必再說了,省得本官慚愧!讓本官先說!”


    虞氏問,“許昂你別說呢,高大人,你有何見教?”


    高峻道,“誰不知許公子是年輕人中的文膽,詩書自有過人之處!本官與鄂國公一向關係交好,別人不提攜你,本官豈能無動於衷?”


    許府的二人豎起耳朵,要聽尚書令的下文,但他偏偏又不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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