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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嫣道,“峻說,許府不能就這麽完了,他也是愛才的,打算過些日子等上次的事緩一緩,便與太子殿下提一提,再給許公子謀個象樣子的差事。”


    高峻嗔怪五夫人,“就、就你口快,要不是看你酒量好就不想帶你了,這種事能在私下裏說麽?萬一做不到了怎麽辦?”


    崔嫣笑道,“他就是這麽個人,做了好事不顯擺,”但她也不往下說了。


    鷂國公就站起身道,“我們該迴去了,不然不知你一會兒,還要說我的什麽秘密……”


    又叮囑許昂道,“但你這些日子一定要低調、要謙遜,不可惹什麽事,不然我不好開口替你說話。”


    許昂連忙躬身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就在府中,連街都不去一步。”


    從許府出來,崔嫣就悄悄與高峻嘀咕,說把那麽多的東西喂了狗,再說許昂馬上就要說出金礦來信的經過,你為什麽偏不許他說?


    高峻道,“你知道什麽!與小人之間哪怕有關鍵的一言牽扯,便是替自己挖了一隻坑,你知道哪一腳崴進去?”


    崔嫣道,“是他主動要講,你還不讓。”


    “我難道非要聽他講!本官這次來,就是不要他講出來!你就不怕將來,有人說本官牽扯到流言一事中來?一位宰相找後帳,我是那樣的人嗎?但我帶著夫人誠心實意地給他送錢、送米,誰能說我的毛病?”


    崔嫣仍是不解,但在大街上不好再埋怨,迴到府中時,就與柳玉如倒磨。對待用文字惡毒詆毀母親的人,她認為不拿鞭子狠抽,就不出氣。


    柳玉如這些人也不解,質問高峻,“連郭叔叔這樣的正當人都敢編排的家夥,你也對他們這麽好?姐妹們真想不理你了,睡書房去吧你。”


    但尚書令隻是把高白叫來,悄悄吩咐他兩句話,就放他走了。眾人看高峻玩得神神秘秘,便纏著他問,“你對高白說了什麽?”


    高峻仍然不答。李婉清賭氣道,“原來我們在你心中不如個管家。”


    尚書令說,“那好吧,我告訴你,高白隻是個管家,他隻該做他該做的事,如果真是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麽會吩咐他去做?下人就沒有尊嚴?至少也得是哪位夫人出麵啊!”


    眾人就說他繞著圈子編排人,原來我們在你麵前都沒有尊嚴。


    高峻道,“總之你們都記著就是了,有利益便有朋黨,有朋黨便有遠近,有遠近便有出賣,有出賣便有利益。”


    “別賣關子。”


    高峻道,“我隻是讓高白去萬年縣,通知姚捕頭說近日靖恭坊不大太平,讓萬年縣多盯著點兒。”


    “就這些?”


    “可不就這些,老子什麽時候可都是堂堂正正的,下三濫、使黑刀的手段從來不用,許昂倒想親口對本官說點什麽,可本官能給他這個臉?將來他再賣了老子怎麽辦?”


    ……


    安西都護府治所龜茲城,郭孝恪臥病在床,他可真是傷了元氣了。


    郭孝恪躺在都護府的後宅,隻有兩名仆婦在旁邊侍候著,柳氏與待詔時而過來,坐在一邊愁眉不展。


    又有不少的都護府的公務遞進來請示,有時孩子還哭,一刻不得安寧。


    高審行到龜茲後的陰陽怪氣,原因也就清楚了,郭孝恪的這股邪氣有一半就來自於高審行。


    想不到兩人在一起共事這麽久,一個西州都督、一個西州長史,兩人之間一向也沒什麽嫌隙。


    但居然就被一個流徒的幾句話離間了,他感到悲哀。


    更讓他難過的是崔夫人的無妄之冤,居然與自己扯到了一起,這就也對不住她了。


    郭孝恪一向認為,崔夫人無認從哪方麵說,都算得上女子中的楷模,不要說這種難以啟齒的事,就算平平常常的一件過失,也不該與這個女子有牽連。


    信是來自於許昂、長安,高審行帶著信跑到西州來,那麽在長安,這件事又該傳得如何沸騰呢?


    他躺在床上想,兒媳柳氏拿來這封信,太突然了,如果慢慢地對他講,大致不會氣到吐血。


    他怪自己的定力還是差了一些,如今臥病不起,胸口隱約作痛,看來是傷了根本了,那麽都護府這一大攤子事,又該如何呢?


    最近兩日,郭孝恪又吐了血,量雖少了些,但身子更加虛弱。


    他對待詔說,“送我迴焉耆,不要在這裏耽擱都護府的正事。你再替我寫一道奏折送到長安去,讓陛下或太子再派個大都護來吧。”


    待詔和柳氏說,“父親這可不成,你去了焉耆身邊也沒個知近的人,我們怎麽能放心?”


    郭孝恪說,“你們懂什麽?在這裏亂亂哄哄的,我心不淨、又影響待詔,焉耆總還清靜些,於我的病有好處。”


    柳氏說,“不然,爹你就去牧場村,母親正好……”


    她的話還未說完,郭孝恪的一口血便又吐出來,“孩子,你可真不懂事,我死也不能再見她啊!”


    他連許敬宗都饒過了,就怕有人說姓郭的因為在許敬宗手中有短,才不肯放過一個流徒。


    柳氏垂淚道,“可是父親,我們顧命要緊啊,你去了牧場村,不正說明與崔夫人心中無愧,而在這裏,再也沒有比母親更合適照顧你的人了。”


    郭孝恪極力地抿著嘴不吱聲,但血貫瞳仁。


    柳氏連忙道,“那好,爹你就去焉耆,我知道麗容和熱伊汗古麗仍在那裏,讓她們照看一下那些仆婦,也總比沒個人盯著強。”


    就這樣,郭孝恪讓人護送著,轉到焉耆城來。


    ……


    自取龜茲時,麗容隨熱伊汗古麗到了焉耆,就一直沒迴田地城,她有個打算,熱伊汗古麗去哪裏,她就也去哪裏,連溫湯都可以委托他人代管。


    而且焉耆也有她的一段抹不去的記憶。她曾在這裏,與八夫人蘇殷共同抵擋奴必亞,就為保住焉耆的南城門不失。


    這個女子還有個隱約的想法,興許哪一天,高峻聽說她在焉耆,便會迴心轉意、接她迴府。


    因為她來時,曾從郭叔叔的口中得知,峻還是很在意她的。


    如今與長安離著遠了,她就更知道與姐妹們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太難得了。


    沒事時,麗容便求著熱伊汗古麗教她耍刀,並在焉耆的鐵匠鋪裏、照著熱伊汗古麗的樣子,打製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長刀。


    師傅是個老鐵匠,刀一邊打,一邊幾淬火、幾迴火,鋼口居然一點都不次於熱伊汗古麗的那把。


    她們時常騎馬出城,就在淡河邊騎馬舞刀,說說笑笑。


    熱伊汗古麗對總牧監高峻一向欽服,就把第一次去乙毗咄陸部時高峻所教的刀法要領,一點點地傳授給麗容,她學的很認真。


    這天,兩人又在城外時,從康裏城的方向來了大都護府的護衛隊伍,有幾十人護送著大都護郭孝恪的馬車到了。


    麗容連忙跟著進城,幫著安頓房子,親自把關、確定了幾名侍候病人的精幹麻利的仆婦,然後她與熱伊汗古麗兩個人,就在院子裏住下,一人負責半日,不錯眼珠兒地盯著。


    癸酉日,是二月末一天,謝金蓮和樊鶯趕到了,拿來了黃蓮珠。


    她們把珠子、連檀木匣子一起放在郭大人的胸口上,敞開蓋子,屋中立時彌漫了苦澀的味道,氣息由鼻孔入,一下子便影響到了嗓子裏,苦得沒法抑製。晚上也無須掌燈,整間屋子裏都亮堂堂的。


    但郭孝恪當晚就不再吐血。


    樊鶯的謝金蓮與麗容見了麵,發現她有些瘦,謝金蓮對麗容道,“你呀,不讓你受這個罪,就不知道好日子從哪頭過起!”


    麗容道,“謝姐姐,你們何時迴長安?一定要與柳姐姐講,就說麗容知道錯了,讓她向峻求情,讓我迴府。”


    郭孝恪康複簡直神速,也替麗容說好話,說他也會替麗容求情。


    三日後,樊鶯和謝金蓮收了黃蓮珠,起程迴轉。謝金蓮還要再到牧場村看望一下母親和女兒甜甜。


    郭孝恪說,“我的病情就不必與你母親說了,萬一她問到了,你們隻說我很好也就是了。”


    樊鶯問道,“可我們來時,便聽母親念叼過,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讓我們怎麽好隱瞞呢?”


    郭大人想了想,說,這還不好辦?隻要說當時你們大嫂看錯了,是我一急咬破了嘴,這不就成了!不然讓她知道了,會說郭某經不起事兒。


    麗容送兩人出來,上馬,依依不舍的。


    恰聽謝金蓮對樊鶯嘀咕道,“依我看,母親與郭叔叔這般相互惦念、又不肯明說的樣子,才更像……難道世間的姻緣,果然就是這樣差強人意,該在一起的不能在一起。”


    麗容聽了就先想到了自己,出永寧坊幾個月,在她看來就比幾年還難過。


    謝金蓮與樊鶯上馬,叭叭兩鞭即飛馳起來、揚塵而去。


    麗容暗道,“真是士別三日,連謝姐姐的騎術也都這樣好了,那麽我的刀要常練,一時也不能荒廢,不然將來怎麽見府上那些姐妹們?”


    ……


    要依著高峻的預計,靖恭坊許府出事怎麽也得等上幾天。


    畢竟許昂要跑出去到處顯擺、說尚書令、鷂國公帶著五夫人對許府的看顧與周濟,怎麽也要容個功夫。


    他與崔嫣去許府的第二天,早朝,萬年縣縣令姚從利便奏報了一件事:


    靖恭坊許敬宗的府上遭了打砸。


    昨日黃昏,許昂閉門家中坐,也沒有出去惹事,但就有人敢帶著人,明火執仗地打上門去,搶走了細絹十匹、錢三百緡、糧十擔。


    而且這些人氣還不出,除了許敬宗最小的兒子——也就是鄂國公孫女的院子沒動之外,其餘的內院通通砸了一遍,一點整器物也找不出來了。


    這些人臨走,還將許昂和許敬宗的繼室虞夫人,用繩子捆在了一起,將兩個人擺在了府中的一張八仙桌子上,然後揚長而去。


    李士勣聽了,就偷偷地瞟了一眼尚書令高峻,此時高峻仿佛被這件驚天的案子震驚了,長安乃是首善之區,怎麽會有這種事!


    太子忙問,“是什麽人這樣大膽呢?捉沒捉到?”


    姚叢利奏道,“殿下,微臣的治下,怎麽敢有暴徒走脫!人已歸案了。”


    太子問,“是誰?”


    姚叢利:“殿下,此人姓顏,是英國公府上的二管家,外號顏麻子。”


    眾人紛紛向英國公李士勣看過去,發現英國公也是一副莫名吃驚的神色,“姚大人,下官的顏管家一向不大愛惹事,你可不要弄差了!如真是他,本官絕不姑息,你隻管依法裁斷,將原因搞清便是。”


    姚叢利道,“下官已然審問清楚,許敬宗流放後,許府的日子並不好過,這位顏麻子一向與許昂交好,曾將自己的體已借與許昂,並有許多的用度支持許公子,但說好了到期要本息歸還,這是許昂逾期了!”


    太子笑道,“這算什麽交好!英國公,你知道此事麽?”


    李士勣迴稟道,“殿下,微臣略知一二,顏管家背地裏周濟許昂,微臣本著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但鬧出這番亂事,臣不知。”


    姚叢利道,“可是顏管家卻打著國公你的旗號前去許府打砸,這個事可是有多人作證的。”


    英國公恨道,“他怎麽敢如此!”


    太子問鷂國公,“高大人對此事怎麽看?”


    高峻還能怎麽看,這不什麽都清楚了!許敬宗的信一定就是許昂給了李士勣,又經李士勣的手交到了高審行的手上了。


    想至此,尚書令迴道,“殿下,微臣以為,這件事雖然是英國公府上的管家所為,但與英國公沒什麽大幹係,此事宜小不宜大。”


    李士勣道,“殿下,鷂國公雖然這麽說,但微臣總有管教不嚴之過,請殿下責罰微臣。這要傳出去,豈不成了李某府上仗勢欺負失勢門庭,或許由此便與許府結怨了!”


    太子問,“姚大人,這件案子還有什麽詳細內容?”


    姚叢利說,顏麻子帶人搶收走的東西,恰是鷂國公與五夫人頭一天送過去給予許府以作接濟的,有禮單為證。


    李士勣暗道,“果然我當機立斷下手早於你,不然,李某被許昂一賣,送信給中庶子的事豈不大白於天下!這下子,許昂即便跑到你的永寧坊去汙告本官,也不大可能有人信了。”


    不過,高峻這種拉攏許昂的舉動,真是將英國公嚇了一身白毛汗。


    看來他已經懷疑到有什麽人,以著不良的目的、在許昂與高審行之間轉手遞信了。


    高峻這個人,可真不能小看,但李士勣此時,就有點盼望著許昂跑到鷂國公府去說點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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