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


    在望川城中算不上頂級門閥,至少與四大家族之間,依然還有著不小的差距,但可對於市井平民來說,毫無疑問嚴家卻已是他們望塵莫及,高高在上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都隻能去仰視,而不敢去褻瀆。


    但是,望川城中的人們或許不會想到,這個在不久之前,還作為在城中二流世家中首屈一指的巨大世家,在今日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嚴通看著自家碩大一個家族,如今卻隻剩下一個空空蕩蕩的空殼子,心中一片頹然。


    他神情恍惚坐在正堂的主座上,這個位置原本一直以來都是他父親的位置,因此,這還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坐上這張椅子,雖說他父親離開家已經有半個多月,而在這個期間內,他更是從外邊聽到了一些關於他父親已經陣亡的風言風語,可他始終對此不相信。


    又或者說,是不敢去相信?


    可見到眼前這一刻所發生的現象後,嚴通卻不得不去相信這個事實了,因為如果自己的父親還活著,那麽家族的供奉與下人,當下都聞風喪膽逃跑光了,敵人也殺到門前了,後者為何還不出現?


    嚴通兩眼呆滯,在他的四周,則是一片寂靜。


    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安靜,連風都沒有,唯有燭光還在緩緩搖曳著,這是一種來自於末日中的死寂。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恍惚,他有些木訥地抬頭望去,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是一名麵相絕美的婦人,卻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妾室。


    嚴通顫抖著雙唇,哆嗦問道:“你為什麽不逃?”


    這名美貌的女子聞言後,腳步輕盈兀自走到他的身前,淡淡一笑迴道:“我本是相公前行從山野中擄來的,我知道相公一開始隻是貪圖我的美貌,但既然我由於怕死,並嫁給了你,那這裏便是我的家了,我又還能逃到哪去?”


    嚴通聽聞後,終於忍不住雙眼裏打轉許久的淚水,滾滾而下。


    美貌女子輕輕理了理他額頭兩側有些散亂的發絲,柔聲說道:“我本是山裏人,從小就沒讀過書,不像世家裏的女子一樣,自小開始就要學會三綱五常,識大體,可相公娶我進門之後,也從未讓我受過一絲委屈,不是嗎?”


    美貌女子將這個她本應該懷恨在心的男人,輕輕抱在懷裏,笑著繼續說道:“可我雖然不懂得那些書上的道理,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般淺顯的道理卻還是懂得,既進嚴家門,那此生便是嚴家的人了,所以夫君啊,就讓我陪著你吧。”


    嚴通聽到這裏,突然間一把推開了身前的女子,但由於自身的力道沒控製好,竟是不慎將她推倒在地,然後悲切怒吼道:“不,你快跑,我不需要你陪我在這裏送死,我嚴通雖然今日是落到了這般田地,但能在死之前,得知你這份心思,我死而無憾。”


    美貌女子聽到對方想要趕自己走,卻依舊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她想要站起身,但這一摔著實是不輕,便讓她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緊接著,在她的雙腿間,她便感覺到自己有一股熱流,正從下麵洶湧而出。


    美貌女子低頭望去,發現竟是一片猩紅,頓時臉色煞白。


    然而,周通此刻卻並沒有閑暇發現這點了,因為就在他起身後,在這間正堂的院前,就有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迎著這場迫人的夜間荒寒,一步一步向他這邊走來。


    周通雙眼緊盯著院前的徐焰,頭也不迴對美貌女子說道:“宛茹,待夫君前去殺了這個賊人後,我便迴來帶你遠走高飛,你放心,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說罷。


    周通整個人便霍然從正堂中一躍而出,直逼那院落天井中的徐焰。


    不同於嚴傅乃是一名上三境的劍修,周通的天賦在他們父子三人中乃是最低的,甚至相比起他那位弟弟,他在修行的天賦上都要差上一大截。


    以他平平無奇的修行根骨,要成為一名劍修實在是有些勉強,哪怕他們家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斷的修行資源也很難做到,因此,自嚴通開始,以及他的獨子嚴子憶,父子倆最終都隻能走武道一途,不過很可惜的是,饒是嚴通在修行上麵花費了近四十載的時間,他的修為在徐焰麵相展露出來後,卻依然有些不夠看。


    五品初期境界的武道修為。


    才剛剛跨入到院落的徐焰在對方正麵衝向自己,並對自己一拳轟出後,他就清楚地察覺到了對方。


    “你這賊人膽敢殺我兒子,給我受死吧。”


    周通在衝出正堂的一瞬間,怒吼一聲,隨之便有一道暗淡如燭光般的武道真氣,裹挾在他的右拳上,又狠狠地砸向徐焰的麵門。


    徐焰眼見對方快速衝向自己,麵無表情,直到對方的拳頭距離自己僅剩下一尺,馬上就要打中自己時,他才突然間執手成拳,同樣一拳朝對方的胸口推出。


    這一拳,既是第五十六輪無相破空拳,但其中沒有攜帶任何的武道真氣。


    砰砰兩聲震響!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周通的拳頭與徐焰的拳頭,都落在了彼此想要落在對方身體的位置上。


    徐焰眉心處被周通一拳打中,便感覺到在自己的腦袋上,微微一震,但也僅僅如此了。


    然而,當胸被徐焰一拳正麵打中的周通,整個人便如一隻沒有絲毫重量的破布袋,瞬間倒飛出去。


    一掠便是十數丈。


    徐焰一拳將他打迴到先前的正堂之內,然後重重得砸在後牆上,震落一牆的泥塵後,才摔落到底。


    噗一聲!


    周通墜地後,張口就噴出一口血霧。


    一招之下,他就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與對方之存在的差距有多大了,可對方才多大的年紀?


    周通雙眼朦朧,口中嘔血不止,心中則是一片頹然。


    名叫宛茹的美貌女子見到自己的丈夫,才剛剛衝殺出去,就又被人像丟垃圾般丟迴來,心中同樣充滿了絕望,但此刻這個結果,她在之前選擇獨自留下來時,其實就已經有所預料了,不然那些平時在嚴家高高在上的供奉們,不至於在之前逃得那般幹脆。


    她依舊沒有站起身,不是不想,而是確實站不起身,因為之前周通的那一推,力道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重了,不僅讓她受了不小的傷勢,最重要的是,還讓她好不容易懷上的胎兒,直接胎死腹中就此流產了。


    宛茹沒有告訴周通自己懷有身孕之事,因為她一直找不到機會。


    對方在這段時間以來,也隻顧著自己忙上忙下,並沒有去她的小院哪怕看過她一次,原本她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自己的丈夫再如何繁忙,到時也肯定能找出時間去看她的,然後她再將這個消息告知於他。


    可惜一切都等不到那天了。


    嚴家已經發生了毀滅性的變故,也將從此覆滅在曆史的長河中,什麽都沒剩下,而她肚中的孩子,更是沒有機會順利出生,就被他/她的父親給親手毀去了,雖然是後者無意的。


    宛茹強忍著痛苦,緩慢地爬到自己的丈夫身邊,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片刻後。


    徐焰一步一步走進到正堂之內,見到了這一幕,但他心中沒有閃現出絲毫的柔軟之心,因為在他見到徐育庭夫婦的屍體時,他心中就對嚴家沒有了任何的憐憫,有的隻是為他們複仇。


    周通口中不停嘔出鮮血,艱難地抬頭,將目光望向身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年輕人。


    他已經重傷到看不清徐焰的模樣了,滿眼都是重影與虛光,但可以看出,在他的眼神中,依舊充滿了怨恨,其中的緣由不是來自於自己將死在對方的手中,而是來自於對方殺掉了自己的兒子,並摧毀了自己的家園。


    徐焰見周通想要張口說話,卻根本發不出聲音,臉色依舊漠然無比,他宛若是一尊死神,來到凡間前來收取後者的性命。


    徐焰最後開口說道:“不妨告訴你,你兒子嚴子憶的性命,並非是我殺的,原本我對你們在一路上所設下的伏殺,也都看的很淡、很輕,因為你們在我眼裏,不過隻是一些跳梁小醜,遠不足矣讓我下定決心與你們死磕到底,可是,你的那位老子,私下前去截殺我也就罷了,竟然還出手殺掉了從小就很照顧我的徐爺爺以及徐叔叔,你說,如此血仇我豈能不報?”


    徐焰接著說道:“因此,你們今日之所以會落得這個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自尋死路,可絲毫怨不得我,甚至你還得感謝我在你死之前,將這一切的真相都原原本本告知了你。”


    徐焰雙手握住劍柄,將劍尖朝下,繼續說道:“好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你也是時候去陪你的老子了。”


    話音落下!


    徐焰便將自己的佩劍,狠狠朝對方的胸口刺下,但不料,就在他下手的一瞬間,在周通身旁躺著的美麗女子,卻猛地將自己的身體趴在了周通的身體上,替後者擋下了這一劍。


    女子被一劍刺穿身體,整個人便瞬間失去了精神氣,她雙眼迷糊地看著身下的周通,虛弱說道:“能……能嫁給你,我不……不後悔。”


    徐焰見到這一幕,雙眼冰冷一把抽出佩劍,然後抬腳便踢開了宛茹將死的身體,再次舉劍狠狠刺下。


    這一次,在沒有了任何阻礙後,扶搖的劍尖便從周通的心髒處,直穿而入。


    將對方活活釘死在了地麵上。


    ……


    嚴家成片黑壓壓的某處房頂上。


    阿水在見到這一幕後,隻是仰頭喝了口,葫蘆中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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