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


    大概在白晝中停歇了三個多時辰的雨水,又開始飄飄忽忽從滿是陰沉的天幕上,開始揮灑下來,不過相比起昨日那場人們等待已久的傾盆暴雨,今日的雨水倒像是清明時節方由的那種顏麵小雨。


    雨水中摻雜著徐徐微涼的山風,一陣一陣的,讓輕盈的雨水隨著風力的吹拂在空中不停蕩漾。


    小蠻在匆忙告別自己的姐夫後,很快就下到了寨子的山門前,隨之發現,她之前所般出來的那張長凳上,果然如沈竹所言,並沒有徐焰與穀雪青的蹤影,倒是她那隻空蕩蕩的菜籃子,被人從地麵上放到了長凳的一端。


    “徐公子他們去哪裏了麽?”


    小蠻忍不住發出一聲自語,直接便走出了山門前,隨之她在山門的周圍開始查探起來,直到在往山門的左則,走出去差不多半裏路後,她才看到一名書生模樣的高挑身影,正從雨幕中往寨子裏趕來。


    小蠻笑著迎上前去,開口問道:“穀公子你這是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們下山去了呢,對了,徐公子呢?”


    穀雪青聽到對方來找自己,不知該如何作答,首先是因為她的聲線本也是十分細膩的那種,屬於極其溫婉的女子聲線,一說話估計就得暴露出身份;其次是,徐焰本是偷偷跟著眼前這名長得十分好看的異族姑娘,偷偷地溜進了寨子,若是對方都不知道,她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看到穀雪青微微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但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小蠻溫柔一笑,善解人意說道:“其實小蠻早就知道,穀公子……不,我應該稱你為穀姑娘才是,不過這件事我不會對其他人說出去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穀雪青見對方果真在一開始就看穿了自己的偽裝,不禁有些尷尬不已,不過既然對方把話挑明了,她也就不必再裝成是一個啞巴,直言迴道:“我……我剛剛隻是來這邊隨意看看,至於徐焰他……”


    “嗯?”


    小蠻見穀雪青依舊有些吞吞吐吐,便笑著問道:“穀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徐公子去哪了不能說嗎?”


    穀雪青不是那種善於扯謊之人,可以說,她與眼前的小蠻在誠實度上乃是半斤八兩的存在,絕對有的一拚,因此,當她開始思索自己該找什麽理由才能瞞過對方時,實則她心中想到的那些理由,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


    穀雪青支支吾吾大半天,終究還是沒能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便直言說道:“那個……徐焰他臨時有點事,暫時離開了,不過他應該很快就迴來的。”而不等小蠻多說什麽,穀雪青便又轉移話題說道:“雨越下越大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不然等會兒可就要被淋濕了。”


    小蠻見她不願說出徐焰的去向,心中雖是滿滿的好奇,但也沒有勉強,隻是笑著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先進寨子裏避避雨吧,順便再等一等徐公子迴來,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我姐姐哪裏了,銀姑奶奶和姐姐,都已經答應你們進寨子了。”


    穀雪青不大擅長於客套交際,雖說她個人的生存與獨立性非常強,但從蓮花宗離開後,到畬鄉這一路走來,她其實都隻是跟在徐焰的身後,無論在二人麵對到什麽問題時,她也基本都以徐焰的意見為主,因此當需要她自己來麵臨這種完全陌生的交際時,她自身的短板就暴露的一覽遺,完全適應不了。故而在最終,她也隻是對身旁的小蠻微微點了點頭,就跟著對方一並走進了寨子,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不過走在前麵的小蠻在進入到寨子中後,她便又忽然轉頭笑著對穀雪青說道:“對了,還得感謝穀姑娘和徐公子之前在秋爐村時,贈送了我姐夫一顆丹藥,治好了他身上患有多年的頑疾。”


    穀雪青聽到這個答案,那雙眸子中不禁顯露出一絲詫異,好奇問道:“那顆丹藥對你姐夫的病症有效?”


    小蠻笑著迴道:“是啊,我姐夫說他已經身上的病,已經完全被治好了,並且不止如此,他還成功靠自己一路走到寨子中,現在估計應該已經去到我姐姐家了,他還說,等遇到你和徐公子時,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們呢。”


    穀雪青聽到這個迴答,心中卻是苦笑不已,因為避毒丹她也服用過,但完全沒有效果,那條剛剛種在她心髒裏不久的蠱蟲,依然生龍活虎,甚至它在她休息的第一個晚上,就影響她與徐焰發生了無比親密的事故,而一想到這件事,穀雪青哪怕在明麵上裝作自己已是毫無所謂的樣子,可實則在和徐焰相處時,她還是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影的感覺。


    穀雪青停頓片刻後,才笑了笑迴道:“這樣啊,那是再好不過了,其實我們在一開始,也隻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並沒想過丹藥會還真的有效,另外就是,這個功勞也都是徐焰一個人的功勞,與我倒是沒什麽關係。”


    小蠻聽到她這麽說,以為她隻是謙虛,也就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牽扯,隻是笑著迴道:“穀姑娘你太謙虛了。”


    ……


    在畬鄉的寨子中,先前那棟徐焰與小蠻同時滯留過一些時間的木屋裏,滿頭銀發的銀姑奶奶,已經從那張躺椅上站起了身。


    透過天井看著那徐徐落下的漫天雨幕,她微微地歎了口氣,如此的灰暗景象,看起來多多少少會讓人覺得有些淒涼,然而,不同於此刻的天色,在她那雙原本已是因蒼老而顯得十分渾濁的眸子中,卻是閃過了一絲沉浸在她內心裏,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都沒有顯露過的鋒芒。


    她輕聲自語說道:“丫頭,事情之所以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本就是你一開始的咎由自取,你可別怪奶奶對你太無情啊。”


    ……


    徐焰一掌將嚴姓男子從屋頂上打下後,自己也跟著對方一起來到了天井中,他居高臨下對嵌入在地麵中的嚴姓男子說完這句話後,便打算抬起一腳,將對方給活活踩死。


    然而,親眼目睹著這一切發生的鍾芸,見徐焰要殺的情郎,頓時尖叫說道:“不要殺他,求求你不要殺他,你要殺就殺我,這一切的起因都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要去截殺你的,他是無辜的!”


    徐焰聽到這句話後,臉上忍不住散發出一絲冷笑,根本不屑與其拌嘴爭辯,隻是對嚴姓男子問道:“如果你想死的痛快點,便說出你的真正來曆,當然,你也可以和那些已經死在我手裏的人一樣,選擇閉口不言。”


    嚴姓男子聽到徐焰這麽說,已是身受重傷的他,臉上卻依舊充滿了憤懣,陰冷說道:“要殺便殺,還想從我的口中套話,你未免也太天真了點,再者說,就算我殺不了你,日後自然還會有人為我報仇。”


    徐焰絲毫不在乎對方的威脅,反而是深以為然表示認可地點了點頭,語氣語氣平靜說道:“那你就去死吧,我等著他們繼續來送人頭!”


    話音落下後,徐焰便已是一腳抬起,就要徹底解決了眼前這名嚴姓男子,但不等他真的落下,在這座已經支離破碎的木屋之前,便又有一道聽起來有些熟悉的聲音,驟然從他的耳畔響了起來。


    隻聞有人對他說道:“恩公?真的是你!”


    徐焰聽到聲音後,自然便將視線轉向了聲音的源頭,隨即就見到,門外的來人,正是在秋爐村村口開茶攤的中年男子。而不等徐焰對他開口作答,沈竹便走進了這座木屋,不過等到他徹底走進大門來到天井中後,他才發現屋內的景象,讓他忍不住感到有些觸目驚心。


    首先最奪目的無疑是這棟已經存在了上百年的老木屋,它再也沒有昔日的完整麵貌,而是變得了千瘡百孔,在整個屋頂上,可謂是真正的變成了片甲不留,隻剩下一條條的椽子,而除了這一點外,便是在天井中落滿了碎瓦。


    沈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但隨後,他就聽到一聲,他已經整整兩年零一個月都不曾聽到的聲音。


    “相公,是你嗎?”


    聲音是從天井中的一處角落上傳來,在靠近大門的一側,相當於是此刻沈竹所站立的位置的身後。


    聽到聲音後的沈竹,沒有任何遲疑,當即轉頭看向了發出聲音的鍾芸,但隨即,他就見到了後者一臉蒼白的樣子,並且在她胸前的衣服以及嘴角上,都看到了濃濃的血跡。


    沈竹見到自己的妻子如此模樣,忍不住大驚失色說道:“娘子?你……你怎麽了,你身上怎會有這麽多的血跡,眼前這一切,又到底是怎麽迴事?”


    鍾芸自然還認得眼前的沈竹,雖說對方的身體早已是瘦的跟皮包骨、與兩年前完全不一樣了,但對方畢竟是她名正言順的入贅丈夫,也曾跟她一起生活過不少的時間,因此,她想要認出對方並不難。


    鍾芸見到自己的相公這麽問,那雙十分好看的眸子中,便直接閃過了一絲厲色,對沈竹恨聲說道:“眼前這一切,以及我為何會受傷,相公你不該來問我,而是應該問問在你旁邊站著的這位書生。”


    沈竹聽到對方這麽說,便將目光看向了徐焰,不料徐焰卻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沈竹見徐焰默不作聲,自己同樣覺得有些為難,便沒好意思開口,隻能收迴目光對鍾芸苦笑說道:“娘子,你說這些都是恩公幹的?這……這如何可能,恩公在昨日還曾出手救過我一命,化解了我身上的病症,他本是一個好人,又豈會無緣無故對娘子下如此狠手?”


    鍾芸之前在聽到沈竹叫徐焰恩公時,尚且還不知自己這名丈夫為何要叫對方恩公,但她在聽到沈竹主動說出這番解釋之後,她終於是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怪不得自己昨日在竹林與這名書生作戰時,被種在自己體內十幾年的蠱蟲會突然間暴斃,原來是這名書生幹的好事。”


    鍾芸將目光看向麵色看不出深淺的徐焰,怨恨說道:“原來是你,是你毀了我更上一層樓的希望!”


    徐焰聽到鍾芸的聲音,不予理會,隻是對眼前的沈竹語氣淡漠問道:“怎麽,我給你的丹藥有效果麽?”


    沈竹聞言後,當即點頭迴道:“有用,非常的有用,我在服下恩公贈予的丹藥後,雖然在之後一段時間裏非常痛苦,但它卻治好了我十幾年的頑疾,恩公你是不知道,在服下你的丹藥後,我還從自己的身體中吐出了一條蟲子,足足有小拇指那麽大。”


    徐焰聽到這句,不由將目光看向了角落處的鍾芸,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譏諷。他開口對沈竹迴道:“我當然知道!”他頓了頓語氣,又接著說道:“正因為我知道在你的身體內有一條蟲子,所以我才贈予你那顆丹藥,不然你以為你的病,那麽好治麽?”


    沈竹聽到這個說法後,不免有些尷尬,畢竟他原本是對徐焰不抱希望的,根本不曾預料到,徐焰真能治好他的頑疾。而不等他說什麽,他便又見到徐焰突然在嘴角處,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對他問道:“你可知道,為何在你的身體裏,會有這條蟲子麽?”


    沈竹好奇問道:“為何?”


    “夠了!”


    身在角落的鍾芸,生怕徐焰說出最終的真相,當即製止了他們的對話,她對沈竹冷聲說道:“相公,你別聽這書生滿口胡言,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他乃是一名劊子手,他來我們畬鄉就是為了來殺我的,你又豈能信他!”


    沈竹雖然在此刻,內心中充滿了渾噩與迷糊,但終歸他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娘子,便轉頭對徐焰問道:“恩公,這是真的麽?”


    不料徐焰卻是直接無比坦誠的點頭說道:“是真的!”


    聽到是這個迴答,原本還有些不信的沈竹,一臉痛苦問道:“這是為何,我娘子莫非與恩公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成?”


    徐焰聞言,冷聲迴道:“深仇大恨談不上,但這件事,本是她在半途中截殺我在先,並且她還在我那位堂哥的身體內下了蠱蟲,你說,她尚且敢如此待我,我為何不能殺她?而且,你就一點也不好奇,此刻躺在地上的這個男人是誰麽?”


    沈竹心中其實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隻不過沒來得及,但現在在聽到徐焰這麽說後,他便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地上的這名男子,這才開口問道:“此人是誰?”


    徐焰冷笑說道:“這個問題,你大可以直接問穩你這位好妻子。”


    聽到徐焰可以將好妻子三個字的語氣說的無比沉重,沈竹便又將目光轉向了鍾芸身上,而鍾芸在見到他將目光對準自己後,自然是不知改如何開口,她總不能告訴自己的丈夫,說此人乃是自己背著他,在這些年來偷偷約會的情夫。


    徐焰見鍾芸一副正在醞釀措辭、想要找個合適理由的樣子,卻不給她任何機會,直言說道:“說出來你可能會有些傷心,此人乃是你妻子在這麽多年以來,背著你偷偷尋歡作樂的姘頭。”而不等沈竹為此言發表出任何措辭,徐焰便又火上澆油說道:“另外你不是想知道,你身體內的這道蠱蟲因何而來麽?我想在整個靈州境內,除了你這位娘子外,應該沒人能做到這點了吧。”


    “你撒謊!”


    鍾芸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對沈竹強行解釋說道:“相公,你別信他,這些都是他故意編出來汙蔑我的,他隻是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名劊子手,我……我是你的娘子,豈會加害於你!”


    沈竹此刻已是淚臉滿麵,對他而言,他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就感性的角度上來說,他當然是站在妻子這邊,可偏偏源自於他自己內心深處的理性意識,卻又在不停告訴他,眼前這名書生並沒有對他撒謊,因為對方有何必要對他撒這種慌?“


    “轟”一聲!


    就當沈竹還陷入在不知該信誰的痛苦當中時,在他腳下便有一陣突然出現的渾厚氣息,瞬間暴漲起。


    徐焰感受到這一幕,臉色大怒,當即控製著體內的武道真氣,匯聚在自己手中,然後對這位在地麵上故意躺屍許久、但卻在偷偷調息傷勢的嚴姓男子,一拳轟出。然而,即便他這一拳,的確是成功錘在了對方才剛剛起身的胸口上,但由於沈竹本是距離後者實在是太近,他便還是沒能阻止在後者突然暴起後,也一掌推在了沈竹的後背上。


    “噗!”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內,沈竹與嚴姓男子,同時從口中噴出一口猩紅血水,緊接著,兩人的身體,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翻滾出去。


    沈竹滾向了在他身前的徐焰,而嚴姓男子則滾向了大門,並且在之後,身受重傷的後者,還在自己的強行運氣下,借由著徐焰這一拳的力量,成功翻滾出了大門。


    嚴姓男子沒有絲毫停留,不顧傷勢直接從地麵上快速起身激射向山下,就欲從此地逃跑,不過在逃跑前,他還是對屋內的鍾芸朗聲喊道:“芸娘,你且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徐焰見對方在最後時刻,竟還如此奸詐用沈竹來耽擱自己的行動,臉色冰冷無比,他顧不得在自己懷中已是奄奄一息的沈竹,直接便將後者的身體放在了天井的地麵上,自己則拔腿快速朝門外瘋狂追去。


    不過就在徐焰才剛剛踏出這道大門,那名嚴姓男子則是就要下山時,在山的下方,便有一道無比強盛而又突兀的劍氣,倏地爆射向後者。


    然後,這道淩厲的劍氣,沒有任何意外的將正六品境界的嚴姓男子的武道體魄,給刺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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