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三在這偌大的錦宮找到我,宮廷宴還沒結束。那時我就坐在一個石凳上,我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敢像剛才那樣亂闖別人的屋子,林子大,什麽鳥都有。我就呆呆的等待著十三來接我,我知道,小九不會來,十四也不會來,上官澈發現我不在說不定巴不得我趕緊消失。隻有十三,無論何時都會第一時間在我身邊保護我。

    “丫頭。”十三把我拉起來,上上下下看了我許久。

    我不解,順著他的眼神看看自己,有什麽不對麽。這一看,就全明白了,此時的我發髻淩亂,衣服皺巴巴的扭曲在一起,完全一副失身的少女模樣。

    “瞎想什麽呢。”我整整衣服,順便把前襟的扣子扣好。

    我看著十三漸漸變綠且開滿霜花的臉龐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話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種事隻會越描越黑,自己還瞎解釋。

    “誰。”他眼中的憤怒仿佛要把整個錦宮燒掉,我感覺到他身邊的熱浪。

    “我沒事兒。”我朝他呲牙,“咱迴去吧。”

    我將要轉身,他一把拉我入懷,鼻子在我脖子周圍跟小狗似的一陣嗅聞。他放開我,麵部肌肉一直不停抽動,甚至連眼睛周圍都在閃爍,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手上青筋暴跳,我從來沒見過小白兔生這麽大氣。

    “迴家。”

    他命人把我送迴去,我不依,怕他做出什麽不明之舉,再說我不是也沒事麽,大動幹戈不是件好事,這一傳十十傳百,指不定傳成什麽樣子,對他的聲譽有影響。

    我把我的意思婉轉的表達給他,他不做聲。我實在不想把事情鬧大,就隻得撒嬌帶耍賴,說他去哪我去哪,終他敵不過我,乖乖就範。

    迴到十三王府,龍瑞提前支開了所有伺候的奴才,我懂他的細心,怕別人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樣子起疑,影響我聲譽。

    這一夜亂夢紛紜,夢裏有一雙霸道的眼睛在不停對著我邪邪的笑,笑的我毛骨悚然。

    我一直睡到晌午才起,好人家的姑娘沒有一個會睡到日曬三杆的。說實在的,在現代我是個小有名氣的寫手,再怎麽說也出過幾本書,習慣了夜貓子的生活,突然讓我雞鳴而起日落而息,我這生物鍾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來。

    桌子上有些錦妃糕,先填填肚子再說。剛想咬上一口,青兒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嚇得我的錦妃糕掉在了地上,要知道,我昨晚沒吃晚飯啊。

    “玉姑娘,大事不好了。”青兒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跪下請安。

    “什麽事兒慌慌張張的。”我看著陣亡的早點,非常沒有心情。“王爺他……”青兒看了看我的臉色,支吾道,“王爺他……”

    “說啊。”是不是十三他出事兒了。

    “今兒個早朝,王爺當眾辱罵皇上……”

    “什麽啊。”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尖聲問道。

    “辱罵皇上是……狗娘養的下賤胚子。”她一句話說的零零散散,可我總算聽懂了。

    我腳一軟,一屁股坐在貴妃椅上。十三他今天犯了什麽咒兒,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平日我也知道他不喜歡皇上,老說皇上是庶出,身份不及龍玖高貴雲雲,可他怎能在朝堂上眾臣麵前辱罵天子,這罪名……

    “青兒,辱罵天子是什麽罪名?”這是個我不熟知的朝代,立法我也清楚,或者還有轉圜的餘地。

    “辱罵天子……辱罵天子……”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說,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說啊,愣著幹嗎。”我上去給了她一腳,這些沒用的奴才,以為不說就沒事了麽。

    她倒在地上,嗚咽著道:“辱罵天子等同謀反,謀反當誅九族。主犯施以極刑,三代以內直係血親格殺勿論,其餘充軍發配,男子世代為奴,女子……女子世代為妓。”這最後幾句話她已泣不成聲。

    “王爺現在怎樣?”不曉得龍瑞現在什麽情況,該不會已經……

    “已押往天牢。”青兒顫抖著道。

    果然已經在天牢裏了。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我不能哭也不能慌,這十三王府就剩我一個當家的了,如果我再跟那些婦道人家一樣哭哭啼啼,連個主事兒的都沒有,這十三王府就真完了。

    我當即吩咐道:“青兒,王爺的事給我封鎖消息,必要的時候該殺就得殺,十三王府若還有第三個人知道,提頭來見。”這是我第一次拿人命不當命,求你們別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這十三王府現在全靠我了,我不能看著十三王府亂下去,你們就當作為王爺效忠吧,如果王爺平平安安,我一定求他為你們風光大葬。

    “是。”青兒見我麵不改色心不跳,也擦了一把淚就退出去。

    我不過是裝個泰山壓頂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其實我怕得緊。我隨意換上宮裝,綰了發髻,就喚小林子駕馬車帶我進宮。這早朝龍玖他們都在,剩下的就全靠他們了,我能做僅是如此。

    入了宮門,我就讓小林子在此侯著,自己進去,昨天才跟著十三去過翔龍宮,應該不會走丟。翔龍宮是皇上的寢宮,前方就是雲麟殿,王公大臣上朝議事的地方。而現在龍玖他們應該在逍遙閣,那是皇上的暖閣,現在十三出了事,那裏應該非常熱鬧。我心急火燎,一路小跑。忽然一個人影攔住了我的去路,我險些摔了。幸好他眼疾手快提前用胳膊架住了我。

    “誰啊,這麽不長眼色。”我氣急敗壞的推開他。

    “原來你這麽擔心龍瑞。”他聲音裏有些酸味,隻是我不太懂這酸味的緣由。

    “怎麽又是你,陰魂不散。”是昨天我在暖妝閣遇到的那個禽獸。我沒工夫跟他多纏,轉身就走。

    “我可以救龍瑞,你信麽?”他對著我的背影不緊不慢的說。

    “我沒工夫跟你瞎耗,權當我們從來沒見過。”我加快腳步。

    “不跟我瞎耗你會後悔的,我是唯一能夠就他的人。”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我仿佛中邪似的停下腳步,他到底是什麽人,直唿十三其名不說,還一口一個能就十三。我以本能認為,這不是個善碴兒。

    “給我一個能夠相信你的理由。”我麵無表情,既然裝了,就得裝到最後。

    他從身上拿下一塊玉佩扔給我。我當即嚇了一跳,那玉佩龍玖龍瑞龍玘他們都有,大似相同隻是花形各異,花心裏有他們的名,比如龍玖的就是一個“玖”字,龍瑞的是個“瑞”字,這玉佩基本等同他們的身份證。而他的花心裏有一個“珺”字,這說明他跟龍玖他們一樣是個王爺。

    “即使你是位王爺,也無法說明你能救龍瑞。”我心頭很亂,我不曉得這個人到底有什麽能耐,竟大言不慚的說能救龍瑞。

    “就憑我跟皇上的關係最好,而一切跟龍玖有關的人都受到皇上的排斥,你與其去找龍玖,不如求我。”他板正我的臉,讓我正對他,“求我絕對是條捷徑,別忘了,辱罵天子等同謀反,而謀反……不屬三代直係以內的女子,要世代為妓的。而你,還不是龍瑞的妻子,頂多算是跟他有關的人,你當然可以選擇自行了斷,否則就等著做軍妓吧。”他用手輕拍我的臉蛋兒,最後一下已經不算輕了。

    我怎樣無所謂,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龍瑞送命。“九王爺位高權重,即使是皇上也不能輕舉妄動,難道皇上就不怕魚死網破?”我做最後的掙紮。

    他的臉立刻僵硬了起來,抓住我胳膊的手忽然用力,即使穿著厚厚的宮裝還是痛的要命。“你以為那是……”他停了一下,我隻聽到最後是個zh開頭的音節,“你以為那是皇上剛登基處處受製的時候麽,你也太小看這幾年政局的變化了吧。”

    對了,我有龍玉金牌,那不是代表先皇麽,免死應該沒問題吧。“王爺不知道我有龍玉金牌麽。”

    他一副譏笑的樣子,“龍玉金牌不是萬能的,隻能免金牌主人一死,而且曆朝隻能傳手一次,龍玖給了你,就隻能是你的了。你的龍瑞隻有我能救,別無他法。”他的笑容邪惡的讓我簡直想上去掐死他。

    “我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

    “不信你大可去逍遙閣找龍玖他們商量對策。”他甩甩手,“不過你終究還是要迴來的。”

    “你想要什麽條件?”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吧,他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把十三王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救下。說了這麽多,他不過是為了這句話。

    “很簡單。”他換了一副笑容,臉上寫著,你總算上鉤了,隻不過這情況,我如何能不妥協,“我想把在暖妝閣未完成的遊戲完成,你意下如何。”

    哼,我意下如何,我有選擇麽,別說失身,隻要能救龍瑞,讓我死都行。“這個交易你未免太吃虧了。”我一個身子交換整個十三王府,這筆買賣,我賺大了。

    “我一點都不虧。”他說,“如果龍瑞知道你失身,保不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不過是把死期延後幾天。”

    “那如果他不知道呢。”

    “那就看你的能耐了。他的命在你手上。”

    “我得先確保龍瑞沒事,否則你食言我豈不是……”

    “放心吧,晚上你就會收到龍瑞已出天牢的消息。”他在我嘴角輕啄一下,我都沒敢動,“你逃不掉的。你來暖妝閣的時候就是龍瑞被釋放的時候,你考慮清楚,多磨蹭一個時辰,我都可能改變主意。”

    我將走之際,他幽幽的說:“我希望每次見到你,你發髻上都有玉梅雪簪,那簪子真的很配你。”

    我卻希望永遠都不再見到他。

    迴到十三王府,青兒就告訴我事情已經全辦妥了,我虛弱的點點頭,看來這是我在錦宮遇到的第一個坎兒。我問她九王爺迴府了麽,她說已經迴了。

    我立即讓小林子備車,馬不停蹄的趕到九王府。九王府的家丁認得我,沒讓他們通報就進了門,九王妃一看是我,嚇了一跳,讓家丁和丫鬟把我攆出去。

    “你給我滾開,我沒工夫跟你爭風吃醋。”我指著九王妃的鼻子罵道,這女的真不知輕重緩急,這個時候還跟我撒潑。

    我朝小林子使了個眼色,小林子拉長著聲音喊道:“玉姑娘到訪。”

    九王妃這下沒了主意,“等我抽出空,再陪你好好鬥。”我撂下狠話就往閑雲居走去。

    “我知道你為了十三來的,坐吧。”龍玖招唿我。

    我坐在一旁,十四上官澈他倆看著我。我心裏窩火,遷怒於他們,朝他倆喊道:“看我做什麽,看我就能把十三救出來?”

    上官澈一下就愣了,甩了句:“當初隻覺得她脾氣拗,沒想到身子裏還養了個母夜叉。”

    “你現在還有閑心說笑,十三王府就快散了你知道麽。”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腳下摔了過去,“怎麽龍瑞死了你高興啊。”

    上官澈被我訓的啞口無言,悻悻的坐著。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十四試圖安慰我。

    “不是你在天牢裏呆著。”我沒有杯子可砸,隻好拍桌子,就是手疼的厲害,“要是你在天牢裏,我也不覺得嚴重。”其實這都是氣話,要是十四在天牢裏,我一樣急。

    “今兒仙兒是怎麽了。”龍玖寫完最後一個字,抬頭看著我。

    我實在看不慣他處變不驚的臉,這裏都是自己人,何必還要裝的鎮定自若。我在十三王府那是迫不得已裝給那些奴才們看。

    “龍玖。”我迎上的他的目光,“我就一句話,你到底能不能救龍瑞?”

    他看著我不說話,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

    “你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王爺麽,你不是可以連天子都不放在眼裏麽,你還有什麽可怕的。”這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負責任,人在氣頭上,沒法子。

    “玉仙,注意你說話的口氣。”上官澈把一個茶杯又還給了我。

    “現在時局不同了……”

    沒等龍玖說完,我接口道:“那就是不能了?”

    “不是不能,是需要部署。”龍玖把剛才寫好的東西放進信封裏,接著又拿起一張便箋,“仙兒,研墨。”

    我拿起硯台胡亂的在墨盒裏研磨,“需要多久?”

    他不答話,隻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我隻是著急罷了。”我敷衍,我總不能告訴他,我跟一個叫龍珺的你們的兄弟做了一個對我們及其有利的交易吧。

    他略微點頭,朝著十四問道:“你的十萬兵力大概多少日能到?”

    “十五日即可。”

    “十日可以麽。”

    “為了十三哥,十日定當一切就緒。”十四迴答。

    “你們要發兵?”我驚恐的問,手中的硯台掉進了墨汁裏。

    “不然你以為。”上官澈給了我一個白眼。

    “這是造反。”我看著龍玖。

    “賭這一次。”龍玖淡淡道。

    “那要是輸了呢。”我抓住他沒有握筆的手。

    “全體為十三陪葬還不行。”他不露聲色的掙開我,“仙兒沒事的話就迴十三府上等信兒吧。”

    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他在怪我?“露兒,送客。”

    他……在給我下逐客令。

    “不打擾九王爺。”我規規矩矩的福下身子,或許我和他,就從現在,斷了吧。

    坐上馬車,我才敢抱著膝蓋抽泣,不敢太大聲,怕小林子聽見。小九,從此之後,你與我就再無瓜葛了麽。你到底在怪我什麽,怪我嫁給十三?是你說那是個睿智的選擇,是你沒有留下我,我曾經在心中暗暗發誓,隻要你肯留我,我就為你勇敢一次,隻為你。可是你沒有,是你親手把我推向十三懷裏,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錯的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你矛盾,我不安,我們終因這些閃爍不定擦肩而過了,我們都輸在了自己的一顆心上,如果重新來過,你會不會選擇留下我。

    青兒做的很好,至少我在十三王府這一下午沒有聽到任何不利於龍瑞的傳言,並且也收到龍瑞已出天牢的消息。我吩咐她在門外侯著,一有風吹草動馬上來見。我看看天色,夕陽西下,我也快要與十三斷腸人天涯相隔了,隻要他平平安安的迴來,我就找個理由離開,我想小九會是我這個理由的最佳男主角,龍瑞他會相信的。我連善後都想好了,人的潛能還真是需要激發,否則我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大能耐救十三一家。十三,我欠你的,我還了。

    青兒快步走進來,在我耳邊低語:“宮裏來人說,叫姑娘您去一趟。”

    我點點頭,擺出一副老佛爺的架子問道:“我今兒晚上去哪兒了?都幹嗎了?”

    她立刻跪在我腳邊不停磕頭,嘴裏念道:“玉姑娘哪兒也沒去,早早就在雲岫閣歇了。”

    “很好。”我鼓勵性的拍拍她,讓她扶著我的手起身,“沒你什麽事兒了,下去吧。”

    我穿了件白色梅花底袍子,頭發鬆鬆垮垮的披著,反正是要亂,梳再好也沒用。臨走的時候我又折迴雲岫閣,拿起玉梅雪簪戴上,這也是我今天唯一的發飾。

    稍稍起了點風,中秋過後,果然一天涼於一天。看著一身雪白的自己,還以為是梅花仙子,卻不過是個暗夜幽靈。這一路我想了好多人。想小九,他應該還在為十三的事情忙碌著,今天是我話說過頭了,龍瑞是他弟弟,以龍瑞對他親近的程度,他怎會見死不救,是我自己遷怒於他;想十三,他現在不在天牢,會在哪裏呢,臨走的時候忘了吩咐青兒和小林子好生伺候十三,生病了要勸他吃藥,他喜歡喝龍井,不喜歡碧螺春,糕點不要太甜;想十四,他是擁有十萬鐵騎的大將軍,掌握錦朝部分兵權,皇上可能隨時對他不利;想上官澈,那個狐狸精肯定巴不得我趕緊消失,誰讓我把他畫成了妖媚的狐狸;想婷兒,想青兒,想文側妃和甄側妃,想好多好多人……想那些曾經對我好的人。

    宮門近在眼前,我二話沒說就朝暖妝閣走,放心,這個時候我迷不了路,也不允許自己迷路。

    閣子裏依舊有淡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漣漪一般的水藍仿佛歌詠著清澈無暇,襯的暖妝閣美輪美奐。(潞凡語:給大家一個小小的提示,美輪美奐這個成語修飾的對象隻能是建築物)

    “來了?”龍珺依舊在裏間,“進來吧。”

    我吸了一口氣,走進裏間,他坐在一旁擺弄一盤圍棋,且是古人特有的風格——自己跟自己下棋。

    “過來。”他朝我招手,“陪我下盤棋,你來執黑。”

    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沒敢怠慢,坐在了他對麵。

    “緊張什麽。”他喝口茶,“這棋已到中盤,你來執黑,不虧待你吧。”

    我掃了一眼棋盤,近觀這黑子占了上風,其實不然,白棋看來要厚積薄發出奇製勝,根本就勢均力敵。“倒是不虧待我,隻不過盤到中局方知險,怕就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好眼力。”他讚道,“要不隨你挑,執白執黑都隨你。”

    “我執黑。”我當機立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黑棋還是有些優勢的,隻不過要加以利用。

    下了一陣,我不得不承認他棋藝高超,跟我不分伯仲。要知道我是二舅親自培養出的得意門生,我二舅何許人也,國家一級隊員,跟六個人車輪戰愣是一戰沒輸,完全是我崇拜的對象,現在好了,又冒出個值得膜拜的強人。

    “呀。”我一個不小心走錯了一步,“放錯了。”

    他笑著準備幫我拿迴剛才放錯的黑子,我按住他的手道:“大丈夫舉棋無悔,哪有悔棋的道理。”

    他笑容更深了,“有點意思。即使輸也不後悔?”

    “佛經有雲‘人生就如棋一盤,落子容易悔子難’。”我非常鄙視他剛才的問題,我輸也得輸的風風光光,頂多算是棋藝不精罷了,總不能連臉麵也丟了。

    “好!有大將之風。”他又問,“你研究佛經?”

    “就知道這兩句。”我迴答。

    “夠坦誠。”他此時的笑容仿佛是個剛誕生的嬰孩,純粹透明幹淨無比,跟那撒旦的樣子判若兩人。

    棋藝還是跟他有差距,結果可想而知,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雖敗猶榮。其實我知道並不是我那招錯棋致命,那招棋本就無關緊要,因為他在那裏讓了我些許,我看得出。

    “怎樣?”他有些得意的問,“棋逢敵手吧。”“根本沒有可比性。”我有些失落,隨即又有些興奮,“倒是酣暢淋漓的切磋了一把。”

    “想切磋隨時到暖妝閣找我,一定奉陪到底。”他了然的笑笑。

    “好。”我爽快的答應了。可立馬就覺得現在的氣氛怎地這麽詭異,我跟他應該是敵人才對,總不可能化敵為友吧,十三的命還在他手上。

    “棋下完了。”他伸了個懶腰,“該說正事兒了。”

    我心下一驚,果然是此劫難逃。

    “緊張個什麽勁兒。”他無奈的揉揉額頭,“明晚龍瑞就能迴府了。”

    “真的?”我驚喜的問道。

    “騙你作何。”他突然把臉湊過來,“我們的條件……”

    “現在兌現給你。”這個時候,我倒是一點怕的感覺都沒有。我再說一遍,我是個現代人,在現代誰在乎這個,你情我願好聚好散,還真當大事啊。隻不過心裏還是有點別扭罷了。

    “可我現在不想要了。”

    “你想改變主意?”我慌了。

    “不。”他搖頭,“我不改主意。隻是計劃臨時變了。我要你欠著我,我要你永遠想著你欠我。”

    “我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你這如意算盤可沒打準。”

    “太低估我了。我賭你是。”他嘴角的笑容那麽堅定。

    “你太高估我了。”

    “那就走著瞧。”

    這廝的,夠狠,竟然把我脾氣摸得這麽透徹,敗給他也是沒法子的事,果真是玩心眼兒長大的人。

    “咱們現在說說別的。”他把身子移向一旁的貴妃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著,“龍玖他們準備發兵是麽。”

    我倏的抬頭,沒敢說話。有些話說不好是要掉腦袋的。他是在試探我?

    “我用不著試探你。”他看出我想法,“龍玘的十萬大軍已經連夜出發了,準備十日內兵臨城下逼皇上就範。”

    “那皇上知道了?”我慌忙問。

    “我們知道對方的情況,對方也清楚我們的動向。”他若有所思,“不論什麽時候彼此都會互相安插眼線。龍玖的目的隻是借著營救十三為名試探皇上的底線,而皇上也是在試探龍玖的底線。”

    不可能,怎麽可能,龍玖隻是借著營救十三為名?真正的目的是要知道皇上對他這個九王爺究竟還有沒有放在眼裏,順便掂量皇上現在的實力?我還以為他說全部為十三陪葬是在怪我,看來我太把自己當人看了,他明知道不會有人陪葬。

    而皇上也是一石二鳥,一來可以殺掉十三算是除了龍玖的左膀右臂,二來完全掌握了龍玖最可靠的兵力,說不定已經開始行動了,那麽十四豈不是要有麻煩了。

    “放心吧,他們都沒料到你會出現,你化解了一場幹戈。”他攤開手,笑道。

    我冷哼一聲,“有我沒我都一樣,這仗本就打不起來,龍玖和皇上各自的目的已達到,這遊戲該點到為止了吧。”試想龍玖那麽精明謹慎的人怎可能如此莽撞的出兵,還以為自己偉大的擔下了解救龍瑞的重任,誰知這場遊戲根本不關自己任何事,自己還一廂情願的以為舍我其誰。

    “我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子。”他一臉受傷,“我還以為你會高興。”

    “我已經被你們耍的團團轉了,現在還不醒悟真成蠢豬了。”我努嘴。

    “不過龍玖的確夠聰明,給了皇上一個他最顯眼的兵力。”他歎口氣道。

    那些隱藏的實力龍玖還是隱藏的夠好,皇上並未探出,以十四跟他的關係,是個人都知道十四是他的人。“這麽說來,皇上並無意殺十三了。”

    “這到未必。”他眼中目光閃爍,“如果皇上無意,龍玖他不會大動幹戈,怎做試探?”

    看來,這人情債我還是得欠著他了。

    “天兒晚了。”他翻身下來,“我叫小尚子送你迴去。”他輕輕摸了摸我的發簪,“以後都要戴呀。”

    “民女告退。”終於等到迴家時刻了,我鬆了口氣。

    “迴來。”他喊道。

    這個魔鬼又想怎樣。

    他脫下自己的袍子,披在我身上,“夜深了,天涼。”跳動的燭光映在他臉上,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如果稍稍放鬆點,他俊俏的線條還是很和諧的。

    我的心忽然塌了一塊,不是沒人給我披過衣服,隻是……此時的他,有一種特別的味道,讓人不忍拒絕。仿佛就是一個過分自我保護的孩子,他的孤獨相比龍玖的清高要更易理解,說的通俗點,就是單純的沒人玩兒,碰上個人就要拉住賊磨蹭。

    我伸出手指在他僵硬的嘴角處向兩邊各抿了一下,他的嘴巴立刻呈現出微笑狀,雖然特別的不自然,或者用宋丹丹的話說,是特別的不自然,“笑起來更好看,要常笑啊。”

    要常常像個嬰兒一樣笑啊,不是那種邪惡的冷笑或者精於算計的勾唇,我喜歡他透明的眼睛和透明的微笑。

    如果龍珺不食言,十三今晚就該迴來了。我讓青兒屏退了所有奴才,自己坐在瑞安居等十三。我把燈芯減了又減,平日裏因為晚上實在睡不著我都會點上好幾支燈跟龍瑞聊天或者一起吃宵夜,他夜裏總餓的毛病就是被我帶的了。此時我點上一支燈就足夠了,我怕我問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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