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生十歲那年,杏桃的戲已經紅得發紫了。都不記得他叫杏桃了,簡直就是李鐵梅。

    有一天,李玉和給了杏桃一張表格,說是縣劇團看好她了,準備破格錄取。

    杏桃那一也失眠了。她長這麽大,還不知道縣城是啥樣。這就成縣劇團的人了?她知道縣劇團和公社劇團太不一樣了,那可是吃國家糧的呀!還要拿工資,分房子。我可就是城裏人拉!還能把娘接到城裏去,再也不用住窩棚了,再也不會半夜醒來,害怕那半坡上那墳裏爬出個人來。

    杏桃想著想著,就想娘,想二舅,想恆生和小雲,還想恆生的爹和娘。

    第二天李玉和問杏桃表格填得怎麽樣了?縣劇團還等著要呢。

    杏桃一臉的哭相,說還沒填。

    李玉和不解,咋的拉?你不想去?

    不是。我沒法填。杏桃眼裏含著淚。

    到底怎麽迴事?你和我說說。

    表格上的父親和家庭成分,我沒法填。杏桃的淚珠子掉到表格上。

    你父親怎麽拉?你家庭成分不是貧下中農?

    以前是,現在不是。

    到底怎麽迴事?李玉和用手抹抹杏桃臉上的淚珠。

    杏桃再也控製不住了,一下子撲進眼前這高大男人的懷裏,放聲痛哭起來。他們說我爹是國民黨,說我娘是國民黨特務,說我是國民黨崽子……

    李玉和腦袋嗡嗡的作響,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懷裏這人見人愛的小鐵梅。

    當天夜裏,李鐵梅的戲就沒讓杏桃上,杏桃在後台幫忙打雜。

    台下的觀眾在齊聲大喊,李鐵梅!李鐵梅!杏桃知道,那是在喊她。

    後來十多天的戲都沒讓杏桃上,杏桃的嗓子有些癢了,就去找李玉和。

    你安排我上吧?不演李鐵梅,演李奶奶也行。我唱老旦也可以的。

    李玉和冷漠的看著她,是嗎?演老旦也可以?

    杏桃點點頭,恩。她再不上台,會憋出病來的。

    好!那你明天就準備上,我給你安排個老旦的角。李玉和說。

    杏桃終於露出了笑容,謝謝李叔!我去準備李奶奶的唱詞。

    明天不演《紅燈記》。李玉和說。

    演什麽?

    演《白毛女》。李玉和說。

    哦。我演喜兒?杏桃問。

    你現在哪能演喜兒?李玉和說。

    那我演什麽?杏桃問。

    演黃適人他媽!你不是還能演老旦嗎?這個角色挺適合你的。以後有那些地主婆子,國民黨太太的角色都留給你演。這是團裏決定的。杏桃望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自己最敬重的男人,甚至錯認為是自己父親的男人,現在在淚光裏越來越模糊不清。這人是誰?是那個把我從窩棚裏接出來的李叔麽?是那個時刻讓著我,寵著我的李叔麽?是那常常誇我說,刻苦練吧?你肯定是一流的好演員!一流的好演員?是我杏桃?我現在是誰?還是那台下觀眾齊聲大喊的李鐵梅麽?

    杏桃那天沒演黃適人他媽,頭一迴拒絕了團裏安排的角色。

    李玉和說,沒辦法,我也沒辦法。你要是不演就迴家吧,迴你那窩棚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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