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三姑放迴來來了。是被三狗子和幾個民兵用槍押迴來的。

    恆生娘發現,三姑人瘦了一圈,原來那大屁股都小了許多,在藍布褲子裏,一點形都沒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睛裏暗淡無光,看見恆生娘也不答話,抱著杏桃失聲痛苦。

    二根婆娘把她們娘兩的東西扔到門外,還嚷嚷著,快離我們家遠點,別把我們小雲帶成了小特務!

    二根蹲在門檻上抽悶煙,不敢看他的三妹和侄女。

    三姑抱著杏桃隻是流淚,她不知道該去哪?這世界上,隻有二根和那照片上的男人是她最親的人,現在一個是國民黨,另一個要趕她出門,她能去哪?

    恆生娘把她們娘兩領迴來,慢慢的勸。想開點,三姑,日子還得慢慢的過啊!你不想自己,還得想想杏桃啊,多水靈的妮子。以後杏桃嫁個好人家,你還能享福呢。

    恆生娘把那間小屋子收拾出來,說先在這裏過些日子再說,別多想,有我們吃的,就餓不著你們娘兩。

    三姑不語,隻是流淚。

    半夜裏,杏桃敲打恆生爹娘的房門,不好了!我娘跑了!我娘跑了!

    恆生爹和娘嚇得穿起衣服,提著馬燈就往外跑。杏桃!你娘往哪跑了?

    江堤。

    江堤上已經有個馬燈在晃動,摔倒了,馬燈滾在地上,碎了,滅了。

    隻聽得“撲通”一聲,有人撲到江裏,連衣服都沒來得急脫。

    恆生娘一行人氣喘籲籲地上了江堤,杏桃大聲唿喊著:“娘!娘!娘!”那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撕心列肺,一時間村子裏的狗狂叫起來。

    在恆生娘葷暗的馬燈燈光下,江邊一個男人正抱著一個女人緩緩向岸上爬來。

    是二舅!杏桃喊起來。

    抱著三姑的男人是二根。他是怎麽知道的那麽快,比恆生娘他們還先到江堤?

    二根說他和婆娘吵架了,摔碗砸鍋了,就沒迴家,提著馬燈在恆生家的屋簷下睡著了,三姑出門他都不知道,後來是杏桃喊聲他才知道,就衝到江堤上來了。

    昏暗的燈光下,三姑渾身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有江麵上漂浮的樹葉,緊閉雙眼,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還好!二根,你真及時啊!

    恆生娘看到三姑的樣子,不知怎地,她想起了老郎中,想起了自己的親外公。那時要是有個二根這樣的人救一把外公,也許他就不會在他們圓房的那天夜裏離她而去,也許會和他苦等了50多年的晚娘我的外婆相見。

    “娘!娘!娘!”杏桃的哭聲一浪比一浪高,把恆生娘的思緒又拉了迴來。

    所有人都在抹眼淚,就連恆生爹這樣的鐵漢子都受不了,背過身去檫鼻涕。

    “二舅!你不要娘了麽?你不要杏桃了麽?你真的那麽狠心麽?”杏桃搖晃著二根的手臂。二根的手指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三姑的臉上。二根的臉色怕得嚇人,渾身濕漉漉的象個水鬼。

    恆生爹這才發現附近就是他常來拜訪的那座墳。

    第二天,二根在江堤半坡上搭了個窩棚,三姑和杏桃在這裏安了家。平日裏,隻有恆生一家過來看看,二根有時後領著小雲過來,給她們帶寫吃的,用的,還順便帶些髒衣服過來,讓三姑幫他洗洗。二根說,他婆娘被他打得連衣服都不能洗了。

    鄉親們路過時都老遠望望,生怕別人知道和三姑接頭,來聽三姑的反動電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被三狗子看見了,麻煩可就大了。

    三狗子有時來窩棚,用槍挑開被子,說看看有電台沒?

    有天夜了,就聽得江堤上傳來杏桃的尖叫聲:“救命啊!救命啊!”那聲音叫得刺耳,象是拿針紮人的心窩。

    恆生爹穿上衣服,提著馬燈就衝上了江堤。

    窩棚裏二根正把三狗子按在地上,三姑衣衫不整的圈縮在窩棚的一角,杏桃還在喊救命。

    恆生爹氣不過,上去揣了三狗子兩腳,你他娘的野瘋狗!再要是敢欺負她們娘兩,我把你垛了扔到江裏去喂魚!信不?

    三狗子連聲求饒,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後保護她們,不讓別人欺負她們。要是有別人敢欺負她們娘兩,我就抓他……

    二根子給了他一嘴巴子。抓你娘的鳥毛!管好你自己就中!再看見你接近窩棚,我他娘的廢了你!

    那天後半夜,杏桃縮在三姑懷了,說娘!我怕!

    別怕,三狗子再也不敢來了。有二舅和恆生爹護著我們呢。

    杏桃說,我不怕三狗子。

    三姑問,那你怕啥?

    我怕江堤半坡上那座墳。

    三姑一聽,把杏桃摟得更緊了,這麽一說,她也有些害怕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風了,好象是墳那邊刮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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