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過厚重的雲層投射下來,把街對麵屋頂上的雪照得格外晶瑩剔透,安怡靠在謝滿棠的懷裏拉著他的手掌細看。他的手掌修長漂亮,幹燥溫暖還柔和,和他這個人很般配。


    謝滿棠笑道:“看夠了麽?安半仙說說我這手相怎樣?”


    安怡道:“我沒給你看手相啊,我又不會。”


    謝滿棠故作訝異:“你不是叩真子的徒孫麽?竟然不會?”


    一縷日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頭發眉梢盡數染成了淡金色,讓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柔和安靜。真是賞心悅目,安怡看得心花怒放,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道:“那麽謝公爺聽好了,有道是,男人手如綿,身邊有餘錢。從手相看,公爺您是個有錢人啊。”


    謝滿棠撐著下頜歪著頭看她:“就這麽點?你學藝不精。”


    安怡笑道:“您若還要問,那就這麽說,男人手溫暖而無汗,是個有情人。”


    謝滿棠點頭:“這還差不多。”


    忽聽外麵一陣喧嘩,女人淒慘的哭鬧聲如同鋼絲一樣的尖利,差點沒把人的耳膜給刺穿了。安怡猛地躍起,興奮地道:“崔如卿來了!”


    謝滿棠走到她身後,跟著她一起往下看,隻見幾個無賴樣的閑漢拖著安憫的擔架,隻管往街上拉,田氏披頭散發地踉蹌著跟在後頭,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來人啊,救命啊,這是堂堂天子腳下,我們是伯爵府的人,你們這想無賴居然也敢訛到我們頭上來!”見沒有人理睬她,就又重複哭喊:“來人啊,救命啊,要出人命啦,我可憐的憫兒……”


    她緊緊抓著擔架不放,那幾個閑漢嫌她煩,便用力將她的手掰開,田氏被推倒在地上,摔得一身泥濘,再爬起來,鞋子也掉了,她也顧不得,哭著追著大喊大叫。隻是這迴的內容變了:“各位高抬貴手,他欠了多少錢我一定會還,求你們饒他一條命……”


    幾個閑漢對了下眼神,為首的一個停下來大聲問道:“田三夫人,您這迴承認是欠我們錢啦?若不是府上賴賬不還,我們也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我們也有妻兒老小要養,到了衙門也有話說!”


    田氏見他們停下來了,心思就又有些不安分,才想找借口推脫,那閑漢從懷裏掏出一疊透著紅色朱砂指印的契書來,朝著眾人甩得“啪啪”作響:“諸位父老鄉親,請你們作證,什麽伯爵府的公子哥兒,借錢的時候爽快,還錢的時候就裝死!這位夫人可憐她兒子,誰又來可憐我呢?我那孩兒沒奶吃,請**都沒錢,誰又可憐他呢?”


    有人認得這幾個閑漢是市井裏最有名的放高利貸和賭場上收錢放債的,聞言便笑了起來:“你那孩兒嗷嗷待哺了多少年,還沒長大啊?”


    那閑漢半點不臉紅:“老子能生,每年一個,不成麽?”見田氏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就又發作起來:“這位夫人,您說要還錢,到底是怎麽個還法說清楚啊,別以為這樣站在大街上裝神弄鬼,假裝糊塗就能逃過去了。堂堂伯爵府,欠債不還,舍不得這麽點小錢,說不過去吧?”


    田氏氣苦,明知這些人是安怡找來對付她的,卻無計可施。想衝著安怡來吧,安家走得人影全無,一群仆人把門關得死緊,根本不理睬她,突然冒出這麽幾個閑漢來,手裏拿著安憫親手寫下,摁了手印的欠條,她隻看了上麵第一張就嚇得眼前一黑,何況是那麽厚的一疊?還得清還不清還是另一說呢。


    田氏頓時悲從中來,捶胸頓足地嚎哭起來:“我的兒子病得人事不省,你們卻說他欠了你們的錢。誰知道這些東西是真是假?一定是安怡找你們來害我的!”


    那幾個閑漢聞言,冷冷一笑,拖起擔架繼續往前走,揚言道:“是真是假,咱們去伯爵府瞧瞧。別以為你們是伯爵府就了不起,就可以賴賬不還,這可是天子腳下,凡事都要講法度的!”不知是誰用力過猛,把擔架掀翻了,安憫從擔架上跌下來,摔在泥水裏磕破了鼻子,流了一臉的血,看上去好不可憐。


    田氏就又撲上去抱住“心肝、肉”地亂哭一氣,圍觀的人中有看著不忍心的就小聲抱怨起來,覺得這催債的也太心黑了,這好人家的子弟活生生被引誘著落到這個地步,順天府也不管。田氏聞言,越發得勁,哭得更是傷心可憐。


    謝滿棠蹙眉道:“這安三夫人真不是個好東西。你說她心疼兒子吧,這麽冷的天居然也舍得把兒子拉出來鬧騰;你說她不心疼吧,她又表現得真是好心疼。最討厭這種人了,我真是看不下去,長痛不如短痛,得,我幫她一把吧。”正要招人進來去布置,就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擠過人群走到田氏跟前,對著田氏行了一禮:“這不是三夫人嗎?”


    安怡笑了,有肖伐老先生出手,還有什麽搞不定的?便叫謝滿棠:“先看著吧。”


    隻見田氏盯著肖伐看了一會兒,滿臉驚喜、激動萬分地道:“老先生!肖老先生!救命啊!”


    肖伐從前在京中何等有名?哪怕今日老邁不堪,也還是很多人認出他來,便都想起了當初安歸德倒了之後,安侯府的人是如何對待他的。有人便猜肖伐此刻出現,定然是泄恨而來,卻見肖伐唏噓萬分:“這不是七公子麽?好好兒的孩子,怎會落到這個地步?這都是些什麽人?為何如此囂張?”


    田氏病急亂投醫,隻記得肖伐手段多,便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樣地苦苦哀求肖伐:“不知道啊,老先生。妾身今日本是為了之前這孩子無意中犯下的大錯前來求淑惠鄉君饒過的,誰知人沒見著,倒遇到了這幾個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兇漢,上來就打人,搶人,說我們小七借了他們的錢不還,您知道的,我們小七雖然性子有些急躁,卻是最良善不過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為了淑慧鄉君不肯給他祖母瞧病就犯了這麽大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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