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氏口裏,安憫儼然成了一個純孝的好孩子,隻是運氣不濟,中了奸人的詭計,才被人誘騙陷害至此。不依不饒,設計陷害他們母子的人當然就是那個麵都不露的安怡。


    肖伐十分同情地道:“原來這樣啊,老朽倒是記得,七公子小時候就挺聰慧的。有一年啊,老朽從院子裏過,還挨了他一石頭把額頭都給砸出血了呢,老朽還沒說啥,七公子就先哭了,說老朽罵他……嗬嗬……挺可愛的。”


    眾人默了默,“轟”的一聲笑了起來。田氏急了:“那是他小時候不懂事……”


    肖伐道:“也是,還是說正話吧,這些人與你們無冤無仇,怎會找你們的麻煩?淑惠鄉君又怎會與夫人結怨?聽說之前夫人在淑慧鄉君的家門前長跪不起,還燒紙錢,喊著之前九小姐的名諱,這是什麽意思啊?”


    要不要繼續之前的事呢?田氏正在思考之時,忽聽肖伐歎道:“這世上的事可真是說不清楚啊,方才老朽從那邊過來,恰好瞧見夫人的娘家被官兵圍住了,聽說是什麽張家的人犯了事……”


    好冷……田氏頓時一個激靈,心神大亂,想要開口多問兩句,又見肖伐伸手去探安憫的氣息,歎道:“可憐的七公子,再在這街上躺會兒,真是要不行了。夫人若是真的疼他,還是不管怎麽都先把人弄迴家去,熱炕上躺著,大夫看著吧。”


    田氏趕緊探手一摸,果然是真的,不由急了,又見自家的仆從探頭探腦地從後頭趕來,便叫他們趕緊過來把安憫弄上擔架抬迴家去。那幾個閑漢也不阻攔,含笑跟在後頭,一路將手裏的借據甩來甩去地拿給跟上來看熱鬧的人看,繪聲繪色地描述安憫當初是怎麽到他們賭場的,都輸了些什麽東西,又怎麽欠的錢,怎麽簽字畫押寫的借條。


    那幾個閑漢常年在江湖上討生活的,嘴皮子利索,把安憫拿出去賭掉的那些寶貝描述得人間少有,聽得眾人一陣豔羨,對安憫和田氏的那點本來就不多的同情莫名其妙就沒了,轉而變成這麽有錢還賴賬,賴賬還這麽下作,真是活該的微妙心理。


    田氏卻是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這些東西都是她從安九的嫁妝裏分來的,居然給安憫悄悄偷出去賭光了。她前段時間查看時,田嬤嬤還和她說在的,她也親自開箱看了,怎麽就說得這樣有鼻子有眼的呢?不對……田氏想到自己當時才開了箱子就被人喊走了,隻來得及看了箱子表層一眼。也就是說,箱子表層的東西可能是真的,底下的東西卻可能是假的或者是空的……


    田氏正百般不是滋味之時,突然又聽見肖伐冷幽幽地來了一句:“這些東西聽著好耳熟,不是當初九小姐的嫁妝麽?其間有好幾件東西,正是老朽親眼瞧見老侯爺定下的,還有幾件,是王氏夫人的陪嫁,再給了九小姐的。”


    田氏頓時心亂如麻,仿佛有許多的小蟲子從腳底下一直往上爬,弄得她渾身上下皆不舒服。肖伐卻仿佛說上癮了,豎起兩條花白的眉毛,兇神惡煞地瞪著她大聲道:“三夫人!您倒是說清楚,九小姐的嫁妝如何會落到你母子手裏?”


    田氏被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地道:“那不是她過世了,又沒留下子嗣,按理這些東西都該還迴娘家來才是!”


    肖伐譏諷地看著她道:“安家給的東西當然應該由田家還給安家,但王氏夫人給的嫁妝,理應是還給王家,為何會落到夫人手裏,還給七公子賭光了呢?夫人這繼母當得可真好,就連繼女的嫁妝都要昧下來……”


    “我沒有……”田氏如何肯當眾承認這種事來?當然是大聲連唿冤枉。


    “夫人說沒有,這些東西又如何會到你手裏?”肖伐咄咄逼人,“九小姐已經亡故,你為何又跑到別人家門前去喊著她的名諱燒紙錢?你居心何在?是想讓她死了也不得安寧嗎?”


    “我沒有!”田氏的聲音更大了,但聽著裏頭怎麽都透著一股子心慌。肖伐精明得很,當年與安九也算有幾分情誼,又因一家子人都對不起他,不能排除他會借此機會報複安侯府的可能。若是讓他得手,拔出蘿卜帶出泥,再把當初安九的事情扯出來,那就是真要命了。


    肖伐往前逼近一步,打雷似地大聲吼道:“既然夫人不是想讓九小姐死了也不得安寧,那夫人就是想要借九小姐的名頭害人了?是因為七公子對人大不敬卻不肯賠罪,私下逃走而生了重病,眼看著是好不了了,您便因此怪上淑惠鄉君一家子,想要敗壞人家年輕姑娘的名聲,還想讓七公子死在人家門前,訛詐人家吧?”


    不等田氏迴答,便眯縫了眼睛冷笑道:“不要否認了,府上做這種過河拆橋,倒打一耙,貪圖小利,忘恩負義的事,老朽是見得多了。真是可惜了老侯爺的一世英名,他若知道他的子孫後輩墮落如斯,真是要氣得不能安眠。”


    田氏說不過他,又怕越扯越深,也真是擔心安憫會真的死掉,還記掛著張欣那邊究竟出了什麽事,會不會牽扯上她……便轉身要往前跑:“我不和你說,你算什麽,輪不到你來和我說這個,我要忙著把我兒子送迴家去,再請大夫來給他瞧……”


    但看熱鬧的人已經看出端倪來了,不知是誰在後頭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安九小姐的事,先說繼母貪財設計她嫁給娘家侄兒,再說奸夫**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讓她死得不明不白……田氏聽得心頭亂跳,手忙腳亂地讓人把安憫弄上車去,她自己也跟著坐進去,躲在車裏不敢露頭,一迭聲地催車夫快走。


    於是街上就出現了一樁奇景,一輛馬車往前快速走著,幾個閑漢跟在後頭直吆喝,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人緊緊跟在後頭,比唱戲還要熱鬧幾分。


    這樣的情景,在前一段日子安怡還沒法兒想象,今日卻水到渠成了。安怡有些悵惘地想,果然人都是自己作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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