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奴一股作氣睡了二十個小時才醒來，醒來時看到鍾一新和何生都守在她的床前。何生說：你真嚇人，怎麽也叫不醒，我隻好打電話給鍾一新兄，他馬上就趕過來了。鍾一新也說：你要是再不醒的話，我們就把你送到醫院去了。
她笑了笑，問：你們是誰。
何生與鍾一新麵麵相覷。
先自我介紹一下。美奴坐起來說。我是小池，你們也不要問我從哪裏來；但是，我必須就有些事情的真相向你們說明一下。隻有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離開。而且這些事或多或少都與你的有一定的關係。
為什麽隻對我們說，我們跟建明原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你們倆和建明最親密的女友發生過最親密的關係，而事件又直接發生在他身上，所以才對你們說；這是一。你們知道了真相後即使說給別人聽，別人也不會相信，因為隻有你們兩個人知道，並且也無法證明這一切。這是二。綜上兩點，你們聽了也等於沒有聽。我說了也等於沒有說。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請你們切記，沒有意義的東西並不等於是無用的東西，所以大家都樂於去做無意義的事卻對有意義的事毫無興趣。這是今天人類最大的可悲之一，尤其在你們那個年代，這種“病“最嚴重。
比如，你們熱衷於造星和追星，以及大張旗鼓地為星而炒作。這種“氣候”讓星們一夜之間暴富，榮華無比。帶來的副作用就是大家都不再重視最最重要和迫切的事，如人類的生存環境，科技的進步，能源的節約和充分利用……這就注定：用不了多久，這顆星球就會毀掉。而罪魁禍首就是“星們”。
大約在六百五十年後，我作為一名科學家，因功勳卓著獲得過科技“星球獎”。請注意，那時已經沒有諾貝爾獎，取而代之的就是“星球獎”。“星球獎”是這個星球上專為表彰科技界頂尖功臣的最高獎項。獲獎理由是因為我參與並主持了一項長達六十年的巨型科研項目。那一年我剛滿二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當年我剛剛獲得綜合人文科學博士的頭銜。隨後我被榮幸地選進一個非常龐大的項目研究機構。這是一個影響人類曆史的科學工程——就是製造一台可以滿足人類所有研究課題的超級級別巨型計算機。為了這個項目，從全球抽調五千多名一流科學家齊集中國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腹地。我們的研究分為兩個機構分別進行，大約三千人參與研製計算機主體和硬件部分。另外兩千人組成的機構主要負責軟件的研發。我就是負責研製軟件核心部分的主管。整整三十個春秋，我和我的同事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研究這樣一個題目……我一時也說不清，不如聽我打個比方吧：從五十米外向一個隻有三厘米直徑的小洞投擲一個同樣隻有三厘米直徑的鉛球。那麽，需要多少次才能夠投中。這個動作成功的概率究竟有多大。要達到這個目的必須滿足哪些條件。比如，投擲者用力的大小，動作幅度的大小，本人心理狀況如何，當時身體體能狀態怎麽樣，以及情緒，信心指數……還有天氣，氣溫，氣壓，風力，風向，空氣濕度，環境噪音，地麵情況……總之是無所不包。總之一句話，就是要製造出一台能夠計算出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所包含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嗬嗬我實在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總之當我們的項目完成時我已經是五十八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
那是我們五千多名科學家共同的生日慶典啊。後來才知道，我們的機器不僅僅隻是推動了人類的曆史進程，而是將人類科學史進程一下子向前推了一千年。請注意我的用詞：一下子。是的，就是一下子。這其間沒有任何盛放過程的空間，因此隻能拿光折射原理才能解釋得清。但誰都沒有想到，機警僅僅運行了七天就出現了故障。故障的表現非常奇怪，保護機構也沒有動作，隻是處於待機狀態。後來，為了對機器作全麵檢查，我們請示了國際科委，科委同意了我們提出的切斷電源的方案。可是，又一件怪事發生了：機器竟然拒絕停電檢修，明明電源切斷了，機器卻仍然帶電，並且電流十分強大。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沒有人能夠解釋得清楚，它使所有的頂尖科學家都傻了眼。
後來，這個難題卻被一位因感情問題而成為腦殘的普通人一語道破了禪機：他說計算機主要是餓了，必須讓它吃飽才能繼續工作。他這樣一說，使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不可能。當時就有人反對這種說法。但科學這東西光靠嚴謹態度和經驗是遠遠不夠的。越是正常人無法解釋的事物，越要重視不正常人的意見。後來的事實也徹底證實了這一點。果然是計算機自身突然擁有了強大的升級能力，它的智力從一開始確實是人類給予的，但後來它卻奇跡般地超越了人類。它自作主張，編製了大量超級軟件輸入硬盤。但於它的無法遏止的貪婪特性，編製的軟件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功能也越來越強大。這就需要人類不斷地為它增加新的硬件設施，否則它就會死機。在當時，這個事件以及解釋它的智殘人一起被作為有史以來最另類的事件載入地球史冊。
但後來發現，當時的製造能力已經漸漸不能滿足計機日趨強大的胃口。於是經常出現死機。隻要一死機，全世界的網絡都會立刻陷入癱瘓狀態。這是因為，信息量太大之後難免會出現“病態信息”。所謂“病態信息”與你們這個年代經常會出現的電腦病毒完全不是一迴事。電腦病毒基本上都是人為的產物，是外界強加給它的。就像人會被外來的傳染病菌感染而生病是一個道理。而“病態”則是電腦自身因免疫力下降或別的原因造成的結果。人類給了計算機“生命”形態，卻並沒有給它“病態”。這也是我們當時科學界的最致命的失誤。我們始終認為，我們的目標是追求完美。於是在製造產品時就力求做到完美，因此我們的計算機在設計上應當是非常完美的。但恰恰是這種“完美”給“不完美”留下了“空子”可鑽。要是我們當初給它故意留下或者製造一些“病”呢。也許結局就會完全不同了……信息社會實際上也是從你們那個年代開始的，你們的年代常使用“信息爆炸”這個詞。當然我也清楚這句話並非是指的是真正的爆炸，而是形容信息量的大，大到都要爆炸的地步。其實問題遠不是那麽簡單。任何東西達到極限密度之上後都會出問題的，《信息瘟疫論》你沒有讀過對吧，沒有讀過也很正常，因為你們那個年代還不可能讀到這本書。這麽說吧，直到現在，那本書的作者還沒有出世呢。他是一位偉大的天體生物學巨匠，他的出世應當是一百多年以後的事了。
我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說。
信息量大到一定時候就會變成病態信息團。注意了，注意我的語氣。不過不要大驚小怪。信息團擴張得越快病毒傳播得越快。無數病態信息團聚集在一起就會孕育出能量團。能量團也就是我們經常所說“生物電波”。任何物質者是有能量的，何況人呢。接下來，當能量團達到一定“濃度”時就會毫不留情地吞噬其它剛剛生成的信息團，並且快速改造它們，使它們趨於同化。
接下來，這種異變將會不斷升級，並能夠大量快速複製。直到最後成為更高能量檔次的“裂變”。臨近裂變的能量團靈敏度高得驚人。稍有一點點震動都會帶來無法形容的巨大災難；在這種情況下是萬萬不可切斷電源的。一旦斷開電源就會全麵崩潰……
為了改變這種現狀，人們不得不在計算機旁再建起多個不僅能生產大量硬件同時又能夠自行擴建製造設施的工廠。但是，由於計算機的初始雛形是人類製造的，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婪本性也被計算機“照單全收”。這一點在後來表現得尤為充分。自從有了充足的電力設施之後，計算機一邊忙於它的信息王國的迅速擴張，同時還在自己的外部覆蓋了一道無法攻破的信息“紊流層”。這是一個新名詞，這項技術隻有計算機才能掌握。有了這樣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計算機就更安全更有峙無恐起來。因為信息是無形的，所以它的生長也是無極限的。人類迫於無奈為它建造巨型電廠，它卻不好好利用這來之不易的電能。它們無限量地吸取電力，像一個張著無底洞一樣大口的吸血魔王。它們利用人類尚未了解的高技術將電能轉化成可以保存的“能量團”；這種“能量團”越積越多，其危險性也越大，被觸發的靈敏度也越高。它們是正比例的關係。就這樣，塔克拉瑪幹沙漠成了計算機的樂園和天下，人類從此隻能遠離它們。在這個星球上，創造曆史推動進步的人類、反而成了礙手絆腳的廢物……
人類雖然密切關注著計算機城的瘋狂擴張，卻拿它沒辦法。但它也確實為人類帶來意想不到的大量科研成果。其中一項就是與我本人密切相關的“超微晶片植入技術”。這是一項長生不老科技工程，它可以將一個“個體”人腦中存儲的全部信息微縮在一小片長寬不足三毫米的晶片上，這是地球上自從有了人類以來一項超級發明。我讀過不少古書，知道從古到今無數帝王和能人都在做著同樣的夢，就是找到一種能使人長生不老的藥物或者法術。但幾千年來一，這個夢始終沒有實現。人們麵對著茫茫宇宙想象著、歎息著，希望能有一天不再有蒼老和死亡，隻有永生的幸福……隨著時間推移，一代又一代幻想家和實踐家都化作了塵土，而人類的長生夢卻似乎越來越渺茫。於是有人開始預言說長生不老隻是人類永遠的夢，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是人自身的想象力與夢共同作弊的結果。也就是說，人類與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是玩笑麽，不是。現代科學告訴我們，人類所有的想象都是可以實現的，隻是時間和機遇不合才沒有一一實現。早在我出生前二百年，科學家就已經成功地破譯了人類夢境的密碼。世界上許多事物都是這樣的，越是簡單的東西，它的表麵越是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相反，越是複雜的東西解決起來反而越容易。夢的解秘歸功於一位叫“亙”的科學白癡。所謂科學白癡，在你們那個時代還沒有出現，但後來便應時而生了。什麽叫應時，就是應時代而生成。當時，科學進入到了一個近乎病態的高速發展期，也可以稱為“科學瘋狂期”。許多科學精英變成了白癡一樣的怪人，他們整天無所事事胡言亂語。因為他們的智力發生了病變……怎麽說呢，就是一種類似計算機病毒樣的東西。一個好好的人，高智商的科學家一下子變成了廢人；雖然他們連起碼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但他們的腦子卻沒有壞。正相反，他們反而更自由了；心靈的自由，觀念的自由，言行的自由……總之，他們的身上不再有沉重和包袱，思維也不再受各種條條框框的限製。於是，這些人便成了當時最偉大的也是貢獻最大的科技思想家。是他們的思想在推動世界的進步。
“亙”正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已經快十年沒有發表論文了。學界甚至傳聞，說他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白癡，他徹底完了。有一天夜裏，亙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醒來後衣服都來不及穿便直撲書房。當時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電腦裏麵打了一些什麽內容；打完後又迴到床上倒頭便睡。當他再醒來時，世界變化就開始了：一個曆史性的變化，這個變化源自於他在電腦上打下的一組公式。這就是有名的“亙氏理論”。
於是，不可能成為了可能。
以前，科學家們普遍陷入了一個誤區。千方百計地要把夢破譯出來。然後再尋找將其“植”入其中的物質中。而亙偏偏與別人不同，他的發明就是先將大腦信息密封在一塊比天然鑽石還要硬得多的人工合成鑽石中，然後再進入破譯的過程。結果，這樣做十分簡單易行。最後再將裝上存有腦生物波的晶片發往地球同步軌道。被植入的靈魂將從此進入永生狀態，在太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行……
告訴你，我就是首批被植入晶片的幸運兒。但你們不知道，我其實一點都不快樂麽。何止隻是不快樂啊，簡直就是墮入永無止境的苦難……永無出頭之日。你們完全可以想象；一個無痛感無重量無所事事的靈魂孤零零地在太空中飄著……沒有情感，沒有味覺、聽覺和視覺享受。更沒有時間和空間概念……永恆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心中比黑暗還要黑的絕望……這種活不像活死又死不了的日子是怎樣一種滋味你們能想象得出嗎。
幾百年來，每一刻，我都要瘋狂……每一刻我都想死……可是根本辦不到。
我曾經試著用超微生物電波與人類取得聯係，但全都失敗了。這時候我才徹底體會到了什麽叫恐懼，什麽叫極度恐慌，什麽叫極度絕望……我隻知道這種超微生物感應技術在人類生活中的巨大作用。它具備了無所不能的通訊用途和無所不包的破譯功能。但起初我們並不知道它隻能在地球上使用，而在地球以外的空間，它就變成了廢物一個。它的能量其實真是太小太小了，根本不能穿透厚厚的大氣層，也不能在宇宙中傳送信息。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吃虧了啊，幾十年，我的青春我的整個生命都花在科研項目上了，可我又得到了什麽呢。甚至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我就要離開之前，我想告訴你，最大的可悲就是想長壽。要知道長壽是多麽殘酷的東西，一旦擁有了它，從此再也不會安寧。人是不應當活得太久的，早在四百年前，人類就掌握了一種可以製造長壽的技術。說起來也相當簡單，這就是“虛擬境重現技術”。我不能告訴你它的原理，說了你倆也不理解的。凡是將來才會出現的技術，於現在來說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我僅能讓你知道的是，當一個人真正活到200歲時，就會對“活著”感到極度的厭煩，並開始渴望“一了百了”。據我所知，該項技術出現時最大突破就是“不可刪”特性，就是說一旦采用這種技術後就無法再消除它。那樣一來，即使想死也不行了。施用過這種技術的人仿佛成了金剛身，一些常規的辦法是無論如何殺不死的。他們具有了蟑螂一樣的特性，甚至比這些害蟲更加厲害一萬倍。蟑螂被踩得四處冒屎也不會死，可要是分開它們的身體就會死去。人卻比它們更強，分割成幾塊後仍有生命力，你想這是不是非堂可怕和惡心。因此，對於那些一心要去死卻怎麽也殺不死的人隻有一個辦法……
用什麽辦法？美奴問。
用火燒，活活燒死，燒的過程中那種慘叫……
……我始終處於一種被動的境地。他們可以每時每刻觀察我的動向，而我卻無法與他們取得聯係。其實我早就醒悟了，我知道即使能夠和他們聯係上，他們也不會幫我。雖然誰都不能使我迴到從前，不過卻完全有能力將我銷毀，使我得到永遠的安息。但是他們是絕對不會讓我從此消失的。那樣的話，就等於失去了一個免費的永久性的研究對象……所以我開始恨他們。希望有一天大災難會降臨到他們的頭上。因為我清楚，那台計機並不會給人類帶來福音。因為它的貪婪的本性在第八天就已暴露無遺。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成為地球的大災難……果然不錯，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並且是在我的親眼目睹下發生……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太空飄著。突然間覺得有點不對勁，我的飛行軌跡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而這種情形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直覺告訴我，星球上有大事將要發生。但那時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許是小行星撞向地球。或者發生強烈地震什麽的。總之，一切都顯得極不正常。於是我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下麵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上……大約過了不到半小時吧，我是沒有時間觀念的，隻能按你們使用的時間標準來估算。我看到了一股紫色的煙霧從地球表麵緩緩升起來。一直升到接近平流層的地方才停下來。接著就是一道白色的光束……
僅僅刹那的功夫。我知道這是計算機自毀的大限到了。
如果用爆炸的字眼，是不太準確的。它並非是爆炸，而是極度的收縮。因為它是高智能機器。它是人類智慧炮製出來的怪胎，所以它也有人的貪念。而貪念是永恆的，隻要還有知覺就會有它。隻要還有數量和數字，貪念就仍會存在。所以它是不會讓自己粉身碎骨之後再被其它星體瓜分的。它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它認為是最好的死亡方式，這就是極度收縮。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座相當於喜馬拉雅山那麽大的巨無霸壓縮成一塊足球場那麽一小塊，其密度大得無法想象。它的重量不僅壓碎了脆弱的地殼，還將地球壓出一個深不可測的洞，這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地漏”。地下炙熱無比的岩漿從高密度物體四周擠壓噴射而出，形成一道擎天火柱……美麗的家園被破壞。多少人無家可歸……那場劫難造成了多少人無家可歸妻離子散呢，誰也說不清。
這是我親眼目睹的一場慘絕人寰的大災難……但好景不長。但還沒等我笑出來，噩運同樣也降臨到我的頭上。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我衝離原來的軌道。讓我離地球越來越遠，我不幸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個過程最多隻有五秒，或者三秒……對於進入超高速移動的我來說，至多也就是幾秒鍾的功夫。就是這非常珍貴的幾秒鍾，讓我完成了與建明的交合過程。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次星際爆炸形成的黑洞，我不慎掉了進去。黑洞以超過光速的速度將我吞噬的同時，使時光發生了“倒流”。就這樣我又迴到六百五十年前，也就是你們這個年代。也就是現在，並與建明相遇。
建明所有的經曆都是我的視覺感應而產生的時光斷片，對他來說好像持續了很長時間，其實也就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我想告訴你們的是，進入黑洞是非常美妙的過程。像一堆破爛的電影膠卷被重新打開，可惜的是時間太短，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因此建明目力所至處都是陰暗的，更像是一場夢。我要重申的是：這些都是直實的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除了愛欲。因為愛與欲本身就是很抽象的事物，未來也解決不了的課題。我和建明的愛欲隻是一些組合起來的幻象，零亂不堪，稍縱即逝。正因為它是虛擬虛幻虛假的，才會產生那樣震撼的感覺。我想，對於建明來說，這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不過，他仍然是個俗人，和你們所有的人一樣，所以他不能大徹大悟；他根本走不出這幻覺的迷宮。他以為他終於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事，得到了別人得不到的東西，他的執迷不悟將會害了他的下半生。我要說的是，誰也無法救他出苦海，除非他自己，這就是命運。命運是不能抗拒的，命運……喂怎麽了我這是怎麽了，我還有話要說呢，我還有更重要的話……還有計算機……我還……我還有更……怎麽了……我的天……再給我一點……老天……我需要時間……一點……
美奴突然感到非常寒冷，渾身發顫。她緊緊抱著雙臂，希望能減輕一些寒冷，但效果極其微弱。與身體寒冷相反的一麵是：她的頭腦卻比任時候都更清晰。那個叫小池的女子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可以背下來，她覺得那些話仿佛是從自家嘴裏說出來而不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
她最後說了句：你為什麽還要害我倍受侮辱……她是對小池說的，但小池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美奴隨後便再次失去了知覺。
這次何生和鍾一新趕緊將美奴送進了醫院，剛到醫藥辦好手續，她便清醒過來，鬧著要出院。
鍾一新對她說；你現在是病人，發著高燒，都燒到說胡話的地步了，要聽話……
我沒有病。她大聲地喊：我沒有說胡話，是你們人類在說胡話，發高燒；你們真糊塗啊，死到臨頭還不知道，你們才有病啊，你們的病已經無藥可治了……
何生喊來醫生，醫生為她打了一針，幾分鍾後她漸漸地她安靜下來。
安頓好美奴後，何生說：鍾一新兄，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仿佛一下明白了好多道理；雖然我們不得不硬說“她”是在胡說八道……他在說到“硬”這個字時故意將字音咬得很重。
是啊。鍾一新也感慨不已。不過我現在開始有點改變觀點了。我想說，“她”說的沒錯；可悲的是由於今天大家都狂熱著，所以，真理也隻就能委曲求全了。說到這裏他突然揚了一下眉提高聲調說：怎麽我覺得你今天有點異樣，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何生忙說：哪裏，沒有的事，我非常正常；要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事絕對不會瞞著你的，說是瞞也瞞不住的，總有一天你還是會知道。不過，我又要出差了，美奴就隻能由你來照顧了。
這也是應該的，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鍾一新說。
何生臨走時緊握了一下鍾一新的手。望著何生遠去的背影，鍾一新不由地笑了。心想：這家夥是有一點與往日不同。
她笑了笑，問：你們是誰。
何生與鍾一新麵麵相覷。
先自我介紹一下。美奴坐起來說。我是小池，你們也不要問我從哪裏來；但是，我必須就有些事情的真相向你們說明一下。隻有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離開。而且這些事或多或少都與你的有一定的關係。
為什麽隻對我們說，我們跟建明原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你們倆和建明最親密的女友發生過最親密的關係，而事件又直接發生在他身上，所以才對你們說；這是一。你們知道了真相後即使說給別人聽，別人也不會相信，因為隻有你們兩個人知道，並且也無法證明這一切。這是二。綜上兩點，你們聽了也等於沒有聽。我說了也等於沒有說。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請你們切記，沒有意義的東西並不等於是無用的東西，所以大家都樂於去做無意義的事卻對有意義的事毫無興趣。這是今天人類最大的可悲之一，尤其在你們那個年代，這種“病“最嚴重。
比如，你們熱衷於造星和追星，以及大張旗鼓地為星而炒作。這種“氣候”讓星們一夜之間暴富，榮華無比。帶來的副作用就是大家都不再重視最最重要和迫切的事，如人類的生存環境，科技的進步，能源的節約和充分利用……這就注定：用不了多久，這顆星球就會毀掉。而罪魁禍首就是“星們”。
大約在六百五十年後，我作為一名科學家，因功勳卓著獲得過科技“星球獎”。請注意，那時已經沒有諾貝爾獎，取而代之的就是“星球獎”。“星球獎”是這個星球上專為表彰科技界頂尖功臣的最高獎項。獲獎理由是因為我參與並主持了一項長達六十年的巨型科研項目。那一年我剛滿二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當年我剛剛獲得綜合人文科學博士的頭銜。隨後我被榮幸地選進一個非常龐大的項目研究機構。這是一個影響人類曆史的科學工程——就是製造一台可以滿足人類所有研究課題的超級級別巨型計算機。為了這個項目，從全球抽調五千多名一流科學家齊集中國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腹地。我們的研究分為兩個機構分別進行，大約三千人參與研製計算機主體和硬件部分。另外兩千人組成的機構主要負責軟件的研發。我就是負責研製軟件核心部分的主管。整整三十個春秋，我和我的同事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研究這樣一個題目……我一時也說不清，不如聽我打個比方吧：從五十米外向一個隻有三厘米直徑的小洞投擲一個同樣隻有三厘米直徑的鉛球。那麽，需要多少次才能夠投中。這個動作成功的概率究竟有多大。要達到這個目的必須滿足哪些條件。比如，投擲者用力的大小，動作幅度的大小，本人心理狀況如何，當時身體體能狀態怎麽樣，以及情緒，信心指數……還有天氣，氣溫，氣壓，風力，風向，空氣濕度，環境噪音，地麵情況……總之是無所不包。總之一句話，就是要製造出一台能夠計算出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所包含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嗬嗬我實在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總之當我們的項目完成時我已經是五十八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
那是我們五千多名科學家共同的生日慶典啊。後來才知道，我們的機器不僅僅隻是推動了人類的曆史進程，而是將人類科學史進程一下子向前推了一千年。請注意我的用詞：一下子。是的，就是一下子。這其間沒有任何盛放過程的空間，因此隻能拿光折射原理才能解釋得清。但誰都沒有想到，機警僅僅運行了七天就出現了故障。故障的表現非常奇怪，保護機構也沒有動作，隻是處於待機狀態。後來，為了對機器作全麵檢查，我們請示了國際科委，科委同意了我們提出的切斷電源的方案。可是，又一件怪事發生了：機器竟然拒絕停電檢修，明明電源切斷了，機器卻仍然帶電，並且電流十分強大。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沒有人能夠解釋得清楚，它使所有的頂尖科學家都傻了眼。
後來，這個難題卻被一位因感情問題而成為腦殘的普通人一語道破了禪機：他說計算機主要是餓了，必須讓它吃飽才能繼續工作。他這樣一說，使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不可能。當時就有人反對這種說法。但科學這東西光靠嚴謹態度和經驗是遠遠不夠的。越是正常人無法解釋的事物，越要重視不正常人的意見。後來的事實也徹底證實了這一點。果然是計算機自身突然擁有了強大的升級能力，它的智力從一開始確實是人類給予的，但後來它卻奇跡般地超越了人類。它自作主張，編製了大量超級軟件輸入硬盤。但於它的無法遏止的貪婪特性，編製的軟件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功能也越來越強大。這就需要人類不斷地為它增加新的硬件設施，否則它就會死機。在當時，這個事件以及解釋它的智殘人一起被作為有史以來最另類的事件載入地球史冊。
但後來發現，當時的製造能力已經漸漸不能滿足計機日趨強大的胃口。於是經常出現死機。隻要一死機，全世界的網絡都會立刻陷入癱瘓狀態。這是因為，信息量太大之後難免會出現“病態信息”。所謂“病態信息”與你們這個年代經常會出現的電腦病毒完全不是一迴事。電腦病毒基本上都是人為的產物，是外界強加給它的。就像人會被外來的傳染病菌感染而生病是一個道理。而“病態”則是電腦自身因免疫力下降或別的原因造成的結果。人類給了計算機“生命”形態，卻並沒有給它“病態”。這也是我們當時科學界的最致命的失誤。我們始終認為，我們的目標是追求完美。於是在製造產品時就力求做到完美，因此我們的計算機在設計上應當是非常完美的。但恰恰是這種“完美”給“不完美”留下了“空子”可鑽。要是我們當初給它故意留下或者製造一些“病”呢。也許結局就會完全不同了……信息社會實際上也是從你們那個年代開始的，你們的年代常使用“信息爆炸”這個詞。當然我也清楚這句話並非是指的是真正的爆炸，而是形容信息量的大，大到都要爆炸的地步。其實問題遠不是那麽簡單。任何東西達到極限密度之上後都會出問題的，《信息瘟疫論》你沒有讀過對吧，沒有讀過也很正常，因為你們那個年代還不可能讀到這本書。這麽說吧，直到現在，那本書的作者還沒有出世呢。他是一位偉大的天體生物學巨匠，他的出世應當是一百多年以後的事了。
我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說。
信息量大到一定時候就會變成病態信息團。注意了，注意我的語氣。不過不要大驚小怪。信息團擴張得越快病毒傳播得越快。無數病態信息團聚集在一起就會孕育出能量團。能量團也就是我們經常所說“生物電波”。任何物質者是有能量的，何況人呢。接下來，當能量團達到一定“濃度”時就會毫不留情地吞噬其它剛剛生成的信息團，並且快速改造它們，使它們趨於同化。
接下來，這種異變將會不斷升級，並能夠大量快速複製。直到最後成為更高能量檔次的“裂變”。臨近裂變的能量團靈敏度高得驚人。稍有一點點震動都會帶來無法形容的巨大災難；在這種情況下是萬萬不可切斷電源的。一旦斷開電源就會全麵崩潰……
為了改變這種現狀，人們不得不在計算機旁再建起多個不僅能生產大量硬件同時又能夠自行擴建製造設施的工廠。但是，由於計算機的初始雛形是人類製造的，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婪本性也被計算機“照單全收”。這一點在後來表現得尤為充分。自從有了充足的電力設施之後，計算機一邊忙於它的信息王國的迅速擴張，同時還在自己的外部覆蓋了一道無法攻破的信息“紊流層”。這是一個新名詞，這項技術隻有計算機才能掌握。有了這樣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計算機就更安全更有峙無恐起來。因為信息是無形的，所以它的生長也是無極限的。人類迫於無奈為它建造巨型電廠，它卻不好好利用這來之不易的電能。它們無限量地吸取電力，像一個張著無底洞一樣大口的吸血魔王。它們利用人類尚未了解的高技術將電能轉化成可以保存的“能量團”；這種“能量團”越積越多，其危險性也越大，被觸發的靈敏度也越高。它們是正比例的關係。就這樣，塔克拉瑪幹沙漠成了計算機的樂園和天下，人類從此隻能遠離它們。在這個星球上，創造曆史推動進步的人類、反而成了礙手絆腳的廢物……
人類雖然密切關注著計算機城的瘋狂擴張，卻拿它沒辦法。但它也確實為人類帶來意想不到的大量科研成果。其中一項就是與我本人密切相關的“超微晶片植入技術”。這是一項長生不老科技工程，它可以將一個“個體”人腦中存儲的全部信息微縮在一小片長寬不足三毫米的晶片上，這是地球上自從有了人類以來一項超級發明。我讀過不少古書，知道從古到今無數帝王和能人都在做著同樣的夢，就是找到一種能使人長生不老的藥物或者法術。但幾千年來一，這個夢始終沒有實現。人們麵對著茫茫宇宙想象著、歎息著，希望能有一天不再有蒼老和死亡，隻有永生的幸福……隨著時間推移，一代又一代幻想家和實踐家都化作了塵土，而人類的長生夢卻似乎越來越渺茫。於是有人開始預言說長生不老隻是人類永遠的夢，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是人自身的想象力與夢共同作弊的結果。也就是說，人類與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是玩笑麽，不是。現代科學告訴我們，人類所有的想象都是可以實現的，隻是時間和機遇不合才沒有一一實現。早在我出生前二百年，科學家就已經成功地破譯了人類夢境的密碼。世界上許多事物都是這樣的，越是簡單的東西，它的表麵越是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相反，越是複雜的東西解決起來反而越容易。夢的解秘歸功於一位叫“亙”的科學白癡。所謂科學白癡，在你們那個時代還沒有出現，但後來便應時而生了。什麽叫應時，就是應時代而生成。當時，科學進入到了一個近乎病態的高速發展期，也可以稱為“科學瘋狂期”。許多科學精英變成了白癡一樣的怪人，他們整天無所事事胡言亂語。因為他們的智力發生了病變……怎麽說呢，就是一種類似計算機病毒樣的東西。一個好好的人，高智商的科學家一下子變成了廢人；雖然他們連起碼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但他們的腦子卻沒有壞。正相反，他們反而更自由了；心靈的自由，觀念的自由，言行的自由……總之，他們的身上不再有沉重和包袱，思維也不再受各種條條框框的限製。於是，這些人便成了當時最偉大的也是貢獻最大的科技思想家。是他們的思想在推動世界的進步。
“亙”正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已經快十年沒有發表論文了。學界甚至傳聞，說他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白癡，他徹底完了。有一天夜裏，亙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醒來後衣服都來不及穿便直撲書房。當時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電腦裏麵打了一些什麽內容；打完後又迴到床上倒頭便睡。當他再醒來時，世界變化就開始了：一個曆史性的變化，這個變化源自於他在電腦上打下的一組公式。這就是有名的“亙氏理論”。
於是，不可能成為了可能。
以前，科學家們普遍陷入了一個誤區。千方百計地要把夢破譯出來。然後再尋找將其“植”入其中的物質中。而亙偏偏與別人不同，他的發明就是先將大腦信息密封在一塊比天然鑽石還要硬得多的人工合成鑽石中，然後再進入破譯的過程。結果，這樣做十分簡單易行。最後再將裝上存有腦生物波的晶片發往地球同步軌道。被植入的靈魂將從此進入永生狀態，在太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行……
告訴你，我就是首批被植入晶片的幸運兒。但你們不知道，我其實一點都不快樂麽。何止隻是不快樂啊，簡直就是墮入永無止境的苦難……永無出頭之日。你們完全可以想象；一個無痛感無重量無所事事的靈魂孤零零地在太空中飄著……沒有情感，沒有味覺、聽覺和視覺享受。更沒有時間和空間概念……永恆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心中比黑暗還要黑的絕望……這種活不像活死又死不了的日子是怎樣一種滋味你們能想象得出嗎。
幾百年來，每一刻，我都要瘋狂……每一刻我都想死……可是根本辦不到。
我曾經試著用超微生物電波與人類取得聯係，但全都失敗了。這時候我才徹底體會到了什麽叫恐懼，什麽叫極度恐慌，什麽叫極度絕望……我隻知道這種超微生物感應技術在人類生活中的巨大作用。它具備了無所不能的通訊用途和無所不包的破譯功能。但起初我們並不知道它隻能在地球上使用，而在地球以外的空間，它就變成了廢物一個。它的能量其實真是太小太小了，根本不能穿透厚厚的大氣層，也不能在宇宙中傳送信息。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吃虧了啊，幾十年，我的青春我的整個生命都花在科研項目上了，可我又得到了什麽呢。甚至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我就要離開之前，我想告訴你，最大的可悲就是想長壽。要知道長壽是多麽殘酷的東西，一旦擁有了它，從此再也不會安寧。人是不應當活得太久的，早在四百年前，人類就掌握了一種可以製造長壽的技術。說起來也相當簡單，這就是“虛擬境重現技術”。我不能告訴你它的原理，說了你倆也不理解的。凡是將來才會出現的技術，於現在來說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我僅能讓你知道的是，當一個人真正活到200歲時，就會對“活著”感到極度的厭煩，並開始渴望“一了百了”。據我所知，該項技術出現時最大突破就是“不可刪”特性，就是說一旦采用這種技術後就無法再消除它。那樣一來，即使想死也不行了。施用過這種技術的人仿佛成了金剛身，一些常規的辦法是無論如何殺不死的。他們具有了蟑螂一樣的特性，甚至比這些害蟲更加厲害一萬倍。蟑螂被踩得四處冒屎也不會死，可要是分開它們的身體就會死去。人卻比它們更強，分割成幾塊後仍有生命力，你想這是不是非堂可怕和惡心。因此，對於那些一心要去死卻怎麽也殺不死的人隻有一個辦法……
用什麽辦法？美奴問。
用火燒，活活燒死，燒的過程中那種慘叫……
……我始終處於一種被動的境地。他們可以每時每刻觀察我的動向，而我卻無法與他們取得聯係。其實我早就醒悟了，我知道即使能夠和他們聯係上，他們也不會幫我。雖然誰都不能使我迴到從前，不過卻完全有能力將我銷毀，使我得到永遠的安息。但是他們是絕對不會讓我從此消失的。那樣的話，就等於失去了一個免費的永久性的研究對象……所以我開始恨他們。希望有一天大災難會降臨到他們的頭上。因為我清楚，那台計機並不會給人類帶來福音。因為它的貪婪的本性在第八天就已暴露無遺。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成為地球的大災難……果然不錯，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並且是在我的親眼目睹下發生……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太空飄著。突然間覺得有點不對勁，我的飛行軌跡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而這種情形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直覺告訴我，星球上有大事將要發生。但那時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許是小行星撞向地球。或者發生強烈地震什麽的。總之，一切都顯得極不正常。於是我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下麵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上……大約過了不到半小時吧，我是沒有時間觀念的，隻能按你們使用的時間標準來估算。我看到了一股紫色的煙霧從地球表麵緩緩升起來。一直升到接近平流層的地方才停下來。接著就是一道白色的光束……
僅僅刹那的功夫。我知道這是計算機自毀的大限到了。
如果用爆炸的字眼，是不太準確的。它並非是爆炸，而是極度的收縮。因為它是高智能機器。它是人類智慧炮製出來的怪胎，所以它也有人的貪念。而貪念是永恆的，隻要還有知覺就會有它。隻要還有數量和數字，貪念就仍會存在。所以它是不會讓自己粉身碎骨之後再被其它星體瓜分的。它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它認為是最好的死亡方式，這就是極度收縮。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座相當於喜馬拉雅山那麽大的巨無霸壓縮成一塊足球場那麽一小塊，其密度大得無法想象。它的重量不僅壓碎了脆弱的地殼，還將地球壓出一個深不可測的洞，這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地漏”。地下炙熱無比的岩漿從高密度物體四周擠壓噴射而出，形成一道擎天火柱……美麗的家園被破壞。多少人無家可歸……那場劫難造成了多少人無家可歸妻離子散呢，誰也說不清。
這是我親眼目睹的一場慘絕人寰的大災難……但好景不長。但還沒等我笑出來，噩運同樣也降臨到我的頭上。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我衝離原來的軌道。讓我離地球越來越遠，我不幸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個過程最多隻有五秒，或者三秒……對於進入超高速移動的我來說，至多也就是幾秒鍾的功夫。就是這非常珍貴的幾秒鍾，讓我完成了與建明的交合過程。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次星際爆炸形成的黑洞，我不慎掉了進去。黑洞以超過光速的速度將我吞噬的同時，使時光發生了“倒流”。就這樣我又迴到六百五十年前，也就是你們這個年代。也就是現在，並與建明相遇。
建明所有的經曆都是我的視覺感應而產生的時光斷片，對他來說好像持續了很長時間，其實也就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我想告訴你們的是，進入黑洞是非常美妙的過程。像一堆破爛的電影膠卷被重新打開，可惜的是時間太短，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因此建明目力所至處都是陰暗的，更像是一場夢。我要重申的是：這些都是直實的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除了愛欲。因為愛與欲本身就是很抽象的事物，未來也解決不了的課題。我和建明的愛欲隻是一些組合起來的幻象，零亂不堪，稍縱即逝。正因為它是虛擬虛幻虛假的，才會產生那樣震撼的感覺。我想，對於建明來說，這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不過，他仍然是個俗人，和你們所有的人一樣，所以他不能大徹大悟；他根本走不出這幻覺的迷宮。他以為他終於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事，得到了別人得不到的東西，他的執迷不悟將會害了他的下半生。我要說的是，誰也無法救他出苦海，除非他自己，這就是命運。命運是不能抗拒的，命運……喂怎麽了我這是怎麽了，我還有話要說呢，我還有更重要的話……還有計算機……我還……我還有更……怎麽了……我的天……再給我一點……老天……我需要時間……一點……
美奴突然感到非常寒冷，渾身發顫。她緊緊抱著雙臂，希望能減輕一些寒冷，但效果極其微弱。與身體寒冷相反的一麵是：她的頭腦卻比任時候都更清晰。那個叫小池的女子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可以背下來，她覺得那些話仿佛是從自家嘴裏說出來而不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
她最後說了句：你為什麽還要害我倍受侮辱……她是對小池說的，但小池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美奴隨後便再次失去了知覺。
這次何生和鍾一新趕緊將美奴送進了醫院，剛到醫藥辦好手續，她便清醒過來，鬧著要出院。
鍾一新對她說；你現在是病人，發著高燒，都燒到說胡話的地步了，要聽話……
我沒有病。她大聲地喊：我沒有說胡話，是你們人類在說胡話，發高燒；你們真糊塗啊，死到臨頭還不知道，你們才有病啊，你們的病已經無藥可治了……
何生喊來醫生，醫生為她打了一針，幾分鍾後她漸漸地她安靜下來。
安頓好美奴後，何生說：鍾一新兄，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仿佛一下明白了好多道理；雖然我們不得不硬說“她”是在胡說八道……他在說到“硬”這個字時故意將字音咬得很重。
是啊。鍾一新也感慨不已。不過我現在開始有點改變觀點了。我想說，“她”說的沒錯；可悲的是由於今天大家都狂熱著，所以，真理也隻就能委曲求全了。說到這裏他突然揚了一下眉提高聲調說：怎麽我覺得你今天有點異樣，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何生忙說：哪裏，沒有的事，我非常正常；要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事絕對不會瞞著你的，說是瞞也瞞不住的，總有一天你還是會知道。不過，我又要出差了，美奴就隻能由你來照顧了。
這也是應該的，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鍾一新說。
何生臨走時緊握了一下鍾一新的手。望著何生遠去的背影，鍾一新不由地笑了。心想：這家夥是有一點與往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