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奴的恐懼已經不再是建明昏迷住院這件事,而在於她趕到醫院看到建明時第一眼所看到的東西;;

    建明被送進醫院後立即轉進了特護病房,並請來有名的腦科專家為他診斷。奇怪的是,就連專家也弄不懂他昏迷的病因是什麽,幾乎凡是用來診斷腦病的手段全用上了,竟然麵對著熟悉的病曆遲遲不敢下筆。

    診斷結果,一切正常。正常的不僅僅是腦部,身體其他部位也沒有發現病變的症狀。好好一個人就這樣昏迷了,卻又沒有任何內外傷,仿佛睡著了一般。如果判斷為腦死亡,也不合適。他的腦電波異常活躍,甚至超過清醒著的正常人。

    這是為什麽?從醫幾十年名享省內外的老專家遲疑了;第一次,他有點開始懷疑起自己幾十年苦苦求索的一切。隻有美奴,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卻又說不清。她是在經曆了巨大的恐懼之後才有所感悟的,在此之前,她一直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而此時美奴的思維也異常活躍起來,迴憶、猜測、聯想、對比、追索。總之,她的潛意識裏產生了深深的自責,而自責全來自對自己過於粗心的行為的討伐。

    她弄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眼花了呢,還是發生了幻覺,也許是光的反射吧。可為什麽隻有短短的一秒。不,應當是兩秒,對,是兩秒。

    她清晰無比地記得,當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建明時,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前額正中有一個杏仁狀的痕跡。她當時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是什麽東西,隻是一閃,便沒了。而半分鍾後,那個痕跡又活生生地出現了一次,同樣也是一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這一次卻被她捕捉到了,她看到了一隻眼睛,外形是扁核狀,甚至隱約看到了眼球在動,不過這次不是出現在印堂上方,而是移到了左側靠近太陽穴的位置。

    她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建明曾買過一隻眼睛狀工藝掛件。她當時就覺得有點不祥之兆,便偷偷給扔到江裏去了,以為從此萬事大吉。可為什麽會一刹那間出現在他的腦門上呢。她的魔幻感覺又來了,像當初那樣,把它當作不吉利的東西。她絕對不會相信那個東西會有什麽靈性,或者又迴到她的家裏。否則的話,那個租來的老屋她是連一夜都不想呆下去了,簡直太恐怖了。

    眼下她又疑神疑鬼了,她產生了一個想法,模模糊糊的,一時理不清思路,漸漸又變成了衝動:她想迴家去搞一次大掃除,看是不是家裏有了不潔的東西或什麽不速之客;想到此她頓覺渾身上下汗毛直豎。美奴始終是相信靈怪的,她認為這並不是什麽迷信思想。如今,她的觀念更牢不可破了,因為她以為自己又有了新的論據,這就是她從建明前額上看到的人眼狀的東西。

    她認為,任何東西都可以有形亦可以無形,但都是可以感應得到的。比如,電波為什麽能傳送那麽豐富的內容與能量;而那些被萬能之手隨便撥動的物質又有哪一件不是帶有生靈特性的,所謂生靈特性無非就是生命的另類特征而已,她對此堅信不疑。

    建明隻覺得後腦殼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像小時候捅馬蜂窩被蜂子的毒刺刺了一下。他預料中的轟鳴沒有發生,因此很是意外。迴頭一看,卻是小池。;小池;正用一種怨怪的眼神看著他,但分明已有笑意漾在嘴角。建明緩緩轉過身子,卻感到身子是那麽沉,兩條腿仿佛剛走過很遠很遠的山路,酸痛酸痛。他隻有一個心願:恨不能馬上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睡一覺;在睡覺的時候,他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他,隻想一個人,哪怕就這麽睡死,再也不會醒來。

    我的眼很痛。他說,並用手去揉著。“小池”輕輕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的樣子。這些都被建明另一隻眼睛捕捉下來,並迅速送到大腦中樞進行分析。他看出她有點心神不定的樣子,好像有什麽心事放不下。

    不知何時,天空豁然開朗,忽然從夜晚迴到白天,這個時候,建明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寬闊的公路上。“小池”站在離他不遠處,兩眼盯著遠處看。他們像一對恩愛的小兩口,熟絡得不再需要任何客套,而之前所有的記憶都抹去了。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因此,他的臉上掛著一絲嘲弄的笑。

    他隱約地覺得“小池”的裝束有了微妙的變化,卻不像是刻意所為。她的工作並不是一名社會服務員啊,她不是說她是一位研究人員麽,怎麽迴事。另外,還有一個更令他困惑的問題,“小池”不是一直獨住在那座被海水淹沒的超大型城市麽,怎麽會來到這裏……

    他怕會有掉包的事發生,那樣沒意思。如果眼下這個小池隻是一個克隆的“小池”,那麽他完全有理由拒之門外。找一個克隆產品倒不如去嫖,何必這樣自己找累。

    “小池”說:你去我家吧。

    隻有這句話使建明有了一點點覺悟。最起碼他已經開始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不大可能是假的,但都與自己無關。可“小池”呢,她究竟是誰,她與自己是什麽關係,是非法的還是合法的。

    這裏沒有法律。“小池”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同時也想借此打擊他一下,不會讓他太顯得張狂。

    他感覺到“小池”早就看透了自己,但他更想知道別的事。比如,這是哪兒,“小池”為何會在這裏?

    這一次“小池”又看穿了他。“小池”說:我犯規了,也就是觸犯了律條,所以我現在是在受罪。不過我挺高興,因為我是自願的,並且這都是因你的緣故才會受罰。

    建明覺得這樣交談很省力,他的思想無須用嘴來表達,全被小池猜到了。不過,他又覺得相當窩火,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和想做什麽,而對方卻洞察著他的一切。這樣太不公平,他想。

    為什麽?他不由自主地想。因為他在她麵前是全裸的、透明的麽。

    “小池“看了他一眼。說:我們是一對非法性伴侶,做了不該做的事,因此罪有應得。

    我不同意。建明忽然異常激動,嗓門很大,幾乎是在喊出下麵的話:什麽叫非法,你不是說沒有法律麽,沒有法律還會有非法的說法麽。

    “小池”一點都不急,也不上火,語氣比先前更加平緩,更像是在拉家常。

    建明聽著她的話猶如催眠曲一樣,昏昏欲睡……

    不過他卻聽到了一些重的內容,這些內容雖不連貫,甚至有的地方根本聽不清楚,不過他卻懂了。他知道他與小池的一夜情是犯規的行為,所以小池被發配到這個地方成了一名低級職員。成為低級職員倒沒什麽,反正是工作總得有人來做。可是最要緊的是,小池為她的輕率而永遠失去了乘坐飛行器的資格。小池所來的這個城市距那座半淹在海水中的城市有約五百公裏之遙,可是卻拉近了與“極域”的距離。也就是說,小池在通往“極域”的路上又向前邁進了500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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