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孟大友考察,肥頭肥耳胖臉厚唇的吳老三不欺客,給每個客人的麵都一個樣、一個味、一道湯。從不因客生而馬虎,也不因人熟太仔細。雖說他的老婆紅臉小眼粗脖子,長相有些醜陋,有些寒酸,有些小家子氣,可待人熱乎。陝北話一個勁招唿,坐這裏來,坐這裏來!屁股剛挨著凳子,熱湯就遞到你手裏,吳老三那邊就在冒著熱氣的鍋邊忙活。下到鍋裏的麵條,用筷子擺動一下,麵湯被鍋底火衝起來半尺高的蘑菇浪,一瓢涼水浸入,蘑菇即刻鑽進鍋底去了,湯麵剛平靜,麵條全漂上來,浮在湯麵上。漏勺去湯裏一轉全撈上來。一個大海碗盛了,羊肉塊、香菜未、大蔥絲、洋芋丁、蘿卜條放在麵條上,兩勺羊肉湯澆上去。一大碗湯湯水水的羊肉麵熱騰騰,香噴噴地端上來。喜歡酸的掌點醋,愛辣味的調點油潑辣子。這碗麵的工序就完成了,剩下就隻管吃。

    這女人,好多說兩句熱乎話,總問食客,味還可以吧?不好了就說,讓老三再給放些羊肉塊塊。食客沒一個貪便宜的,都說已經很香了。這粗脖子嘿嘿地就笑了。

    孟大友著實吃得滿意,有兩次還差點兒沒吃完。好處是店裏還有一個涼菜櫃,素菜有幾樣,涼拌葷菜清一色的是羊身上的腸腸腦腦、羊蹄肉、羊雜、羊頭肉、羊心肝、羊尾等。這家人雖粗,從飯菜和店內衛生看心卻細。孟大友決定在這裏長期紮寨,就是給自己起個灶,日後人熟了也好有個照應。所以,再吃飯時就有意拉起話來,

    老板,你貴姓?

    姓吳。

    陝北哪裏的?

    綏德。

    粗脖子搶著說,我娘家是米脂的。吳老三很得意的樣子,啊!對!我婆姨是米脂的,出美人的地方,可這地方偶然也出一個兩個驚呆人的醜女,象我婆姨這樣的。粗脖子不管人多馬上頂過去,米脂出美人的地方在楊玉環娘家那個川道,沒在我娘家那道梁上。多少和美人還在一個縣,不象你粘了個綏德的名,天天向人亂叫自己是綏德的。綏德的漢是武鬆那樣的,不見得五大三粗了就是漢子,豬八戒也肥頭大耳粗胳膊粗腿,可是個人型的豬胎,那是個漢子了。吳老三這人也怪,婆姨隻管數落,他隻管忙著笑著聽著,不發半句火,看來陝北男子也溫柔。黃土彌漫起來讓人受不了,貼伏在地上卻是種啥長啥的沃土。怪不得陝北的情歌那麽纏綿,唱得滿世界響,原來男人也多情好脾氣。

    婆姨數落但不吊臉,說說笑笑兩口子拌嘴。孟大友覺得有意思,更下決心長期在這兒起灶。問吳老三,

    你來這兒多長時間啦?

    有兩年多。

    生意咋樣?

    還可以吧。

    準備長期幹下去嗎?

    有這打算。

    孟大友覺得這個店不是說挪窩就能走的,這家人看來挺實在。隨又問,

    老板,長期在你這兒吃飯給優惠嗎?

    沒想過這問題,誰家天天頓頓吃麵,會膩的。

    我會來,五天至少來四次。

    好啊!歡迎!你住這兒嗎?

    在前麵鳳棲巷。

    好,住這兒好,九公莊是個好地方。

    不等孟大友迴答粗脖子先說,當然好了,有那麽多女學生擰來扭去的,看得你的眼比死羊眼還大,當然是個好地方了。吳老三仍笑,迴一句,你這人。學著範偉的腔調,同樣是女人,你咋長的這樣呢?粗脖子並不氣惱,笑罵,看看自己那個熊樣,還老想好事想掛一個女學生,不怕人家女學生肚裏的墨水淹死你。孟大友聽著有趣,點一支煙二郎腿蹺起來,微笑著隻聽不語。這會兒正好沒人,吳老三忙完坐下來說,你讓咱這兄弟說,看看女學生有啥不對的?人家青春麽,生得水靈靈光滑滑嫩嬌嬌甜絲絲的,肯定味道好麽,兄弟你說是不是?哥說的對不對?孟大友本身也好這個調調,異鄉遇見了知音一樣談興陡起,舉起右手大拇指連連讚同,是,對!吳老三也是性情中人,聽孟大友這麽說,他一下子來了勁,撇下粗脖子麵向孟大友繼續道,

    兄弟,男人誰不好這個調調,隻是有些人藏在深處不露,有些人老掛在嘴上罷了。

    吳老板說的很對。

    別叫老板,一個賣麵的苦力活,就兩個人的小店麵沒有老板,你叫我老三,請問你尊號。

    孟大友好笑這粗男人嘴裏也有斯文的話,我叫孟大友。

    好,我們以後互稱名字,這樣自然嘛。你來這兒做啥大事情,怎麽過去不常見?

    搞法律的,剛來時間不常。

    是個有學問的先生,你以後隨來隨吃,刮風下雨讓我婆姨送到鳳棲巷去,你住幾號?

    粗脖子在老遠說,我不去,也不知道鳳棲巷在什麽地方。

    進來了兩個人,吳老三起身忙活,粗脖子也笑著招唿。孟大友心說這陝北人直率,心裏咋想就咋說,不會拐彎抹角更不懂迂迴之術。這種脾氣的人要誠心交往不得哄騙,不然直腸子人見怪了,十八牛四虎也拉不迴來的,朋友就做不成了。

    說完了吃飯的事,孟大友往迴走。進門上樓,到匣子房裏,躺下來一會兒就迷乎乎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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