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和臭蟲給了孟大友一點點求職失敗的教訓,之後他又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掛在了濟世路的世正律師事務所,幹到秋季又被滿臉疙瘩的主任解聘了。這時候他才知道找個所還不能太莽撞,先要策劃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在六樓匣子似的屋裏,他靜下心來,認真總結了一下自己求職的過程。想了半天心裏也沒個底,一個人點著煙,在大平台上來迴的轉悠,扶在四邊半人高的擋牆上,往北遠眺。初夜燈火點點滴滴,今年三月的長安春意早濃,空氣流暢了許多,清明了許多。冬季的霧氣籠罩得人心頭也結了霜一樣,街道邊的樹木長出翠芽的那一刻,人們心頭的霜凍直接升華成了出口的一股爽氣,心頭輕鬆了許多。

    孟大友也覺輕爽起來,在平台上轉著沒多少意思,下樓到秀水路上溜達,看街上的各具臉色的行人,輕鬆和凝重,天真和老成,無邪和奸滑,各占一定比例。門店的燈光正亮,店內的工作人員衣著整齊筆挺,笑臉很燦爛,不笑的很莊重,說話的很熱情,發呆的也有情趣。孟大友既然不著急了找掛靠的律師所,心情和這三月的天氣一樣,清朗輕爽。加上本身的文人情懷,就走走停停的欣賞起來。轉到外國語大學的校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學生,或是教師,或是其他人,他認為都是學生,個個透露出來的除了學生氣外,還好象比前幾年的學生多了幾份老成。學生早熟,這個孟大友認為可以理解。

    轉著欣賞了一圈大小的美女,覺得他們穿的有點兒厚,自然界的春光已現,她們的春光還遲遲未到,畢竟天氣還有點兒涼。到九公莊口,發現了一家迪廳,叫個炸石熱舞,招牌很別致,除了閃耀的燈飾外,還有兩個大寫意式的勁男俏女,那誇張的舞姿,恐怕是廣州雜技團的,從六歲開始拔筋劈叉獲過國際大獎的演員也無法做到的,硬要做,隻有劈開胯骨了。孟大友好愛個新鮮,雖說迪廳並非新玩意,可他沒進去過。在一個牛犢般結實的小夥子和一個光豔射人的迪廳妹的請進聲中,他挺了挺腰,盡量裝出深熱此道的表情,進了那個被閃光燈裝飾的門。進門就上樓梯,爬山似的,至少三十多級,上到頂才知道有個安檢,幾個小夥子守著。來人逐個的過這道門,那兒就發出笛笛的響聲,這屬正常,如有異者,就得單個驗身,拿個刷子樣的東西在你身上亂探。

    門裏就另一個世界了,所有服務人員,無不輕裝穿梭,季節在這裏是沒有區別的,總是熱火朝天。過來的一個女生一身短裝,輕鶯如燕,引孟大友入座,緊接著就問喝什麽。他很老練的要了兩瓶啤酒,要過後才知道三十塊錢一瓶,驚得差點兒露出農民相。狠了狠心掏出錢,心裏雖不忍可也得大方地給人家。酒打開,邊喝邊欣賞隨舞曲擺臂扭腰的瘋狂男女。他沒信心上去扭,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這些呆癡男女扭的規律,根本無規律可循,隨意發揮可能才是迪廳裏的舞姿。這幫小青年的勁舞,在孟大友看來就象饞嘴鼠吃了藥將要斷氣前的抽搐,和羊顛瘋病人發病時胳膊腿失控的亂抽也差不多。音樂確實是撼人心肺的,超重低音能把人心髒抖到腳底去,咚咚的鼓點鼓得人脈搏都亂了,音樂到這個地步實足成了噪音。孟大友受不了這樣的環境,顧不上看穿泳裝的鋼管秀亂伸胳膊瞎瞪腿的騷姿,起身離位就走。

    九公莊的晚上,鋪店裏的燈光也通明,雖沒有秀水路上的氣魄,可照亮自己鋪子已綽綽有餘,從門窗透出來的光也奢侈的照亮了店前的路麵,每家都這樣,整個巷道就亮了,不用路燈也完全可以。九公莊的街道窄而不直,路麵不平不整不潔,醃讚的汙水成年橫流路麵,被汙水腐蝕得瀝青路麵坑坑窪窪。兩邊的店麵,一家挨一家,裝修不見有豪華之處。大的店麵也有三間四間的,小的卻可憐的縮居在屋簷下,三尺寬的鋪麵,心狠的塞進去難以數清的商品,稍胖些的店員是無法在裏麵自入穿梭取貨的,所以這種小店裏都是排骨妹在坐店。臉上都是化過妝的,眼睛黑黑大大的,麵皮白白靜靜的,隻是白而不嫩缺少水份一樣。笑一下的次數很少,經受不住買主隻問不買的打擊太多了的緣故吧,待人不溫不冷的。也難怪,這些售貨員的小生命沒有自由,在這兩平方不到的自製鐵皮框裏,天天年年無聊度過,任誰也高興不起來。孟大友雖來此住時間不長,可村口南北兩邊各有一個這樣的小店,小店裏各有一個這樣的小小生意人,他卻是最先發現店員的孤清的,心事重重的表情不知除了賣貨還在想些什麽。

    九公莊的好處是房價不貴,這街麵上生意雜多,能想起的這兒都有,一街兩行記得清的就有雜貨店,無非香煙啤酒、白幹花生、繩頭線腦、針襪手套、醬醋油鹽、各類小飾品。四川熏肉夾饃、陽春噪子麵、糊拉湯、小酒店。猛的就在各類飯莊饃鋪中間夾一個書屋、歌廳、理發店、照相館、租碟屋、移動網絡、瓷器店什麽的,這是門店生意。村中南北兩條街上,各有一個小小的農貿市場一樣的小空地,買菜的、販肉的、雞蛋雞肉雞雜、豬頭豬腳豬肉擺上桌吆喝著賣;各類風味小吃也在這裏設點,小籠包子、稀飯、燒餅、涼皮、小炒、麵條。包子分暈素,稀飯有稀稠;玉米滲子、小米、黑米、大米、花生米、稀飯品種多多。麵條也分薄的、厚的、寬的、窄的、長的、短的、圓的、扁的;賣鞋墊襪子童鞋童帽的弄來一個大紙箱子鋪開來就紮個攤,胸罩、褲衩、圍脖、手套、褲帶、口罩、望遠鏡、放大鏡、照臉的鏡有方的、扁的、圓的、不規則的。隻要是個攤子就有吆喝聲。九公莊的房主為了多掙錢,在自家有限的空間內大興土木。隻有向天空發展,努力使樓房向上延伸,五層七層的一家賽過一家,大大小小的工程村子裏從來就沒停過。因街頭小巷窄,拉來的建築用的磚塊、水泥、沙子、白灰隻有倒在巷口或傾在街邊,給過往的行人造成許多路障。可絕沒人嫌過,原因一是習慣了這種在躍動中行走,那一日街上平坦了,九公莊的居民大多肯定不習慣。這是九公莊村景,一道醃讚的風景線。二是家家都有建築,今天你嫌別人擋路,改天輪到自己了,該咋辦呢?互相理解不用埋怨。許多生意被飛起的白灰未子彌著,食客嫌髒,小老板就說,怕啥哩?這是白灰未子又不是不知名的啥有毒飛塵。食客多半不問原因也是習慣。

    賣涼菜的騎一輛小三輪車,車箱改裝成了玻璃櫃,裏麵置一小小燈泡,一般是發紅光的那種,照得所有涼菜都澆了一層辣子油似的。看上去白的嫩白帶紅,綠的翠綠帶紅,紅的油紅油紅,雜色的色雜。往前移動很慢,一步三聲五呦喝。販蘋果的滿街轉著喝賣,賣核桃的低著頭隻顧夾炸核桃皮,炸開皮露出裏麵肥嘟嘟人腦似的仁兒來,一個個壘起老高。有人來問才說六塊一斤,沒人問就低頭猛夾。這夾炸外殼的夾子是這兩年出現的,屬專用工具,除了夾核桃殼外還能夾爛手,別的方麵就用處不大了。

    天天都這樣,街上除了這些再沒別的。當然還有爛菜葉子,和師範學院、外語大學租住在村裏的大學生了。爛菜葉子最惹人煩,粘到腳下甩不掉的。學生們卻好氣質,男女都精神,同性租住的不希奇,異性租住的最常見,夫妻般過著求學的生活。在這兒出現的現象都是合理的,都經曆了萌芽,發展,存在,惹人關注,被人指責,最後司空見慣以至到熟視無睹的過程。當然,學生們同居租住,是不需誰承認的更不需逼迫誰承認。承認不承認是別人的事,自己願意怎麽做照樣怎麽做。這也不是學生們趕前衛,更不是出風頭,好象應該是心理的需要,生理倒排其次。

    人是群居動物,高山小廟一個和尚會孤獨死的,不然也會因索居人群之外而得想過群居生活的病,苦想而死的。所以,九公莊人滿不為患,人越多生意越火,所有村民越高興。有空房的門口掛一塊寫著有空房的牌子,找房人望見牌子就進去,談托就住了,一般一間房月租就百十元。一座小樓裏少說也可容納二三十戶人家,大家緊緊張張,密密麻麻,嚴嚴實實的聚集在一座小樓裏,既窩囊又溫馨。五湖四海皆一家,這感覺和老婆組合的家有質的區別,至少沒有這麽多的口音,二樓山東音剛落,三樓河南腔立起,四樓閩語如搗蒜,五樓麽妹又叫起來,說不準六樓還有唱秦腔的,一樓的老陝房棟大吼著讓誰下來交房費。這是一個百鳥匯集的籠子,雖沒鳥兒們噪雜,可和鳥兒們的語言一樣豐富,嘰嘰喳喳的情趣實足。

    孟大友居住的這個籠子,五樓以下也是各色人都有,做小生意的,打工下苦力的,販菜販果販魚販碟的。籠內沒有學生,這令孟大友遺憾。他喜歡年輕人,喜歡和他們談論包括性在內的所有話題。隻可惜這個愛好沒有施展的機會。

    九公莊,是孟大友決心實現夢的地方,也許來九公莊的人都是懷揣著夢來此處居住的。大家都有一個致富夢這是無可厚非的,有夢才是所有九公莊居民的共同之處,因這共同之處的原因,大家才暫居在一村一戶一層有的還是一房。當然,居住在這裏的不乏尋夢者,這和孟大友就低著一個層次,他是為實現夢而來的,夢在渭水和張家鎮時已經做好了。

    九公莊,這是個吉祥的地名。孟大友為長安城裏有這樣一個村子而滿足,他決定住這兒,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地名好。孟大友在村子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選中了村中的鳳棲巷86號。他還要找一家飯館,最好是能長期固定下來的飯館。吃住是大事情,必須解決好這個問題。他又去轉了幾個來迴,最後在南街長鹹巷吳老三的羊肉麵館內多停了一下多看了幾眼,那三塊錢一海碗的手工麵條,讓他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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