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狀況?好像有人在逼婚?

    聽她話裏的意思,這個人也是今天才來?該不是司馬先生的那個要跟我切磋的徒弟吧?我的好奇心開始悄悄冒頭。

    當那一片綠色的草原鋪展在我的麵前時,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唿吸。這一瞬間,除了美麗,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

    春天的綠色,一望無際的綠色,蔓延到天邊的綠色,仿佛空氣中都跳動著勃勃生機,仿佛每一次唿吸都能讓人吸進去一些毛茸茸的東西,直鑽進了你的心底裏去,癢得你恨不得一頭紮進那濃濃的綠色裏去肆無忌憚地撒開了跑。

    就在我拉著韁繩在緩坡上蠢蠢欲動的時候,在我們的左邊,遠遠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隊奔馳的駿馬,雖然離得很遠,但是從騎手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熱烈的氣息卻已經深深地感染了我,我情不自禁地揮舞手臂放聲大喊了起來,“加油!加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時興喊加油,不過這會兒我已經顧不上想這個了。

    容琴師傅麵帶微笑,目不轉睛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馬隊。

    衝在馬隊最前麵的是一匹紫紅色的駿馬,馬上是一位神采逼人的中年騎手,一雙眼睛威風凜凜。不知道是不是吸足了陽光的緣故,他全身上下都好像在散發著某種肉眼看不見的光彩。看到他,不知怎麽就讓我想起了《天龍八部》裏描寫的蕭峰。

    “太酷啦!”我興高采烈地衝著師傅喊了起來,“這個酷哥我喜歡!”師傅好像一口氣沒上來。

    有人哈哈大笑。原來蕭峰已經朝著我們這邊跑過來了,我忍不住讚歎,“好快的馬!”蕭峰笑道:“這可是草原上有名的蒼龍。”說著一把拉住了韁繩,蒼龍利落地停在我們的馬前,他的目光轉向容琴師傅,笑著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你還好吧?”我愣愣地看看他,再看看容琴師傅,疑惑地說:“你們……認識?”容琴師傅略微有些不自在,她垂下眼瞼,說:“這是……我的師兄邱烈。這個就是小徒記舞潮,你叫她西夏就好了。”西夏是離開家以後我用的名字。

    我笑嘻嘻地抱拳向蕭峰行禮,客氣地說:“西夏見過邱師伯。”自從離開萬毒穀我就一直男裝打扮,不過看邱師伯的神態,好像已經看出來了我是個女孩子,要不就是他一早就知道他師妹有個女弟子。

    他上下打量我,笑著說:“好,聽說你功夫不錯,過兩天我帶你去打獵吧。”說話間,馬隊其他的騎手也都趕了過來,圍住我們,一邊七嘴八舌地跟容琴師傅說話,一邊好奇地打量我。

    邱烈笑嗬嗬地跟大家解釋說:“原本以為是司馬先生,沒想到竟然是我的師妹,實在是意外之喜。”旁邊一個彪形大漢豪爽地一笑,說:“隻要是邱大哥的朋友,就是我們臨西族的朋友,我們一律歡迎。”容琴師傅滿麵春風地跟大家打招唿,我也學著她的樣子行禮。說實話,這樣熱烈直率的氣氛不論是在中京還是在蒲林,都是我從未感受過的。一時間,覺得自己心裏也豪邁了起來。

    遠處傳來了悠揚的號角聲,邱烈笑著說:“族長在喚我們了,迴去吧。”人群中有人拿出了牛角號,也嗚嗚地吹了起來。我們跟著大隊人馬緩緩走向了草原的深處。越往裏走,景色就越是美麗,從矮坡上望過去,一彎河水從草原上蜿蜒流過,河灘上四處是星星點點的馬匹羊群,離河邊不遠的地方支著數不清的彩色帳篷,小孩子們在帳篷外麵嬉鬧,女人在河邊洗衣服。帳篷後麵有炊煙嫋嫋升起。

    看到我們,小孩子們開始歡唿著朝我們跑過來,但是因為跟我們不熟的原因,不敢離我們很近。但是他們好像很喜歡邱烈,有的直接就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

    邱烈把我們引到了他的帳篷讓我們先休息。他的帳篷不大,帳篷的地麵上鋪著毛皮,雖然粗糙卻也柔軟舒服。裏麵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張書案,幾箱書籍。再有就是一張簡易的木床和一個小小的衣箱。純粹的男宿舍,沒有一絲脂粉氣。

    “師伯是不是沒有媳婦?”我雖然是詢問,心裏卻已經百分百地肯定了。

    頓時,容琴師傅的表情有點黯然,“他的妻子十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從那以後,他就一直跟臨西族人生活在一起。”容琴師傅別是暗戀了他幾十年吧,真要那樣可就太悲慘了。不過看容琴師傅臉上的表情,明顯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了,我也隻好轉移注意力,正巧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一臉和善的老大媽來給我們送吃的東西,還帶來邱師伯的一個口信:為了歡迎我們和那位神秘的司馬先生,晚上族人會有一個聚會,族長邀請我們也參加。

    因為不熟悉草原上臨西族人的規矩,所以我和容琴師傅一直留在帳篷裏。等到邱師伯來接我們的時候,太陽剛剛落山,西邊的天空上還殘留著一抹胭脂一樣的晚霞。

    遠處已經傳來了悠揚的樂曲聲。

    族長的大帳篷前麵擺好了場子,場子中央已經點燃了幾個火堆,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也燃著幾個火堆,有族中的婦女在那裏為客人製作烤肉。

    族長是一個年長的老人,頭發胡子都白花花的,不過儀態很威嚴。他的身邊是幾個裝飾華麗的妻妾。離他最近的台子是給貴客留的,而今天的貴客除了容琴師傅就是那個司馬先生。司馬先生是一個清瘦的中年人,大概四十來歲的年紀,一雙細長的眼睛十分有神。我能看出這個人是有功夫的,但是身手到底有多好我可就看不出來了。

    因為人很多,遠近的說話聲、音樂聲又十分嘈雜,所以大家也沒有怎麽說話就分別落座了。司馬先生隔著邱師伯跟容琴師傅說:“我這次也帶了小徒出來,這些年輕人也可以互相切磋一下。”容琴師傅瞥了我一眼,含笑點了點頭。坐在師傅旁邊的邱師伯卻哈哈笑道:“司馬,你是念念不忘二十年前敗給了容琴,現在想要徒弟幫你找迴麵子吧?”容琴師傅不禁莞爾。

    司馬先生像個小孩子一樣白了邱師伯一眼,憤憤地別過臉去。看他的反應,好像真的是被邱師伯說中了呢。他的徒弟就一定贏我?我不服氣地瞥他一眼,迴頭對容琴師傅和邱師伯做了一個必勝的手勢。

    不過,這位司馬先生的徒弟躲在哪裏呢?我悄聲問邱師伯,他搖頭表示不知道。

    場子裏忽然靜了下來,原來是族長要說話了。

    族長的年紀雖然一大把,說起話來底氣倒是十足。不過他嗚嚕嚕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無非是歡迎貴客的意思吧,看到大家都舉杯,我也有模有樣地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

    草原上的酒帶著一點點奶香,熱辣辣的,從嗓子眼裏衝了下去。這跟我在中京時喝的酒很不同,中京的酒有種綿軟的香甜,而這裏的酒更烈,味道也更粗糙一些。不過,抬頭望望廣闊無垠的深藍色夜空,再看看四周這樣熱烈的狂歡氣氛,忽然覺得,在這樣的星空下,隻有喝這樣的烈酒好像才搭配。

    於是,當大家不知道為了什麽又舉杯歡唿的時候,我也舉起了酒杯又喝了一大杯。

    容琴師傅知道我能喝一點酒,所以並不阻攔我。反倒是邱師伯,不動聲色地把我麵前的酒換成了熱奶茶,又拿來好些烤肉給我們吃。

    場子裏一隊年輕的姑娘開始跳舞了,大家都跟著拍手唱歌。不知道是因為我頭一迴喝這樣的烈酒,還是因為我喝得太急,忽然就覺得有點難受。我跟容琴師傅打了個招唿,就從席上偷偷溜了出來。

    春天的夜風吹在身上,清涼中帶著絲絲暖意。

    正想從帳篷之間穿過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女孩子嗔怒的聲音,說的竟然是官話:“你到底同意不同意?!”我沒有太在意。聽聲音應該是族裏的人,不過她沒有說他們自己的語言……

    “我打十歲就認識你了,”女孩子繼續發怒,“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可是你對我總是這麽不理不睬的。你都走了兩年了,今天好不容易又見麵……”這是什麽狀況?好像有人在逼婚?

    聽她話裏的意思,這個人也是今天才來?該不是司馬先生的那個要跟我切磋的徒弟吧?我的好奇心開始悄悄冒頭。

    “你為什麽不肯說話?”女孩子的聲音又急又怒,“我都問了你一個晚上了,你還是不肯說話?我不漂亮嗎?我的出身不夠高貴嗎?我到底哪一點不夠好?”我忍不住搖搖頭,這女孩子還真是直率得可愛,不過,愛情這東西好像不是這樣就可以產生的吧?

    “我這就去找我爹,”女孩子發狠一樣說,“我就說你……你調戲我,到時候看你還娶不娶我!”我被這話嚇了一跳,這麽極端的手段啊?我不禁同情起這個被她看中的男同胞來。要不要救他一救呢?

    我開始在心裏反複盤算:如果今天我救了他,他一定會對我懷有感激之情。那麽到了切磋武功的時候,他就不好意思下手,那我的勝算不是就更大了嗎?

    “你……你還是不肯理我?”女孩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音,忽然刺啦一聲,傳來衣衫被撕破的聲音,難道……已經開始動粗了?

    我趕緊從帳篷後麵轉了出來,大聲說:“原來你在這裏!”帳篷後麵兩個人都轉過頭來看我。月亮被雲遮住了,這裏又離火堆很遠,所以,我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不過,看輪廓一個是身材挺拔的男子,一個是頭戴珠翠的臨西族女孩子。我的出現顯然嚇了他們一跳,那個女孩子顫著聲音說:“你……你是誰?”我沒理她,反而衝著那個男孩子痞痞地一笑,“哥,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轉眼的工夫又勾搭上了一個小姑娘?”男孩子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濃濃的夜色裏,隻能看到他的兩隻眼睛好像草原上空的星星一樣,散發著清冷的光。

    “沒聽說邵公子有弟弟呀,”女孩子疑惑的聲音,“而且,你們……”是想說我們不是一路到達的?我可是老江湖了,圓謊的本事還能沒有嗎?我故意不理她,隻是看著那個男孩子,嬉皮笑臉地說:“別以為我不跟你走一條路線,你幹的好事我就不知道了。紅香樓那個紅姑娘,是誰包了兩個晚上啊?”男孩子看著我,還是不動聲色。我忍不住衝他翻了個白眼,我可是在給他解圍,怎麽他一點都不配合?

    “紅香樓?”女孩子疑惑地問我,“那是什麽地方?”我故作驚訝地反問她:“你不知道哦?那是……青樓啊,裏麵有好多漂亮姑娘,男人花錢就可以去那裏找樂子……”女孩子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

    “還有……”我搜腸刮肚,想著再下點什麽猛料,“剛出門你就在半路上勾搭了一個小丫頭,現在怎麽處理了?是不是不喜歡了就賣到青樓裏去了?”女孩子後退了一步,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從狼嘴裏救下來的這隻可憐的羔羊仍然冷靜得好像在看戲一樣,隻是看著我的目光裏多了一點輕淺的笑意。

    酒勁好像有點上頭了,我得趕緊把戲演完了好迴去睡覺。我搖晃了兩步,走到他們跟前,一臉痞子相的把胳膊支在羔羊的肩膀上,因為練武的原因我的身高在同齡人裏麵算是高的了,但他的個子對我來說還是太高了些,支得我不太舒服。不過,總好過沒有。

    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我晃了晃頭,“哥,臨出門的時候,咱家那幾個嫂子可都囑咐我了,讓我看著你呢。你說今天晚上這點事,我迴去了,說是不說啊?”羔羊還沒有出聲,女孩子又驚叫起來,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幾個……嫂子?邵鳴,你……你娶親了?”我有點重心不穩地晃了兩晃,“當然娶親了,一妻六妾。一大家子呢。而且就快要當爹爹了。怎麽你不知道?”女孩子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個女孩子怎麽這麽堅貞啊,我的計劃就是把她氣跑,然後我迴自己帳篷裏去睡覺……盡管現在從我這雙醉眼裏看出去,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是邱師伯的帳篷了。

    還得下猛藥,我抬起頭看著羔羊正要說話,沒想到就在這一瞬間天地之間忽然一亮。

    我心裏也突然之間有種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他的臉近在咫尺,在月光下看去宛如一尊無可挑剔的雕像,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光彩。

    我想我一定是喝多了吧?人怎麽會發光呢?

    我後退了幾步,閉上眼睛用力地搖搖頭,再睜開。

    邵鳴靜靜地站在我麵前,頭頂是一輪半圓的月。但是月亮的全部光華卻好像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再搖搖頭,“難怪……難怪……”邵鳴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了那個正在哭泣的女孩子,然後落到了我的身上,漫不經心地說:“難怪什麽?”我不禁又是一愣。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低低沉沉,帶著說不出的韻味。聽到他出聲,那個女孩子哭得更大聲了,終於一跺腳哭著跑開了。

    我撇了撇嘴,“大男人長成這樣,難怪會招惹那麽多的麻煩了。”說完這一句,忽然覺得自己跟他並不認識,說這樣的話多少有點不合適。

    頭越來越沉,我實在是有點挺不住了,衝他擺了擺手,“不用謝了,你……好自為之。”我頭重腳輕地剛一轉身,腳底下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頭撞上了帳篷旁邊的木樁子,疼得我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我心裏立刻衝上來一股怒氣,看看,好人果然不能做。我幫他解了圍,可是我倒黴了他就隻會笑。

    我爬起來,憤憤地沿原路往迴走。

    邵鳴在背後喊了一句:“你沒事吧?”聲音裏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可惡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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