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的穀,紅色的花,洞口之外是一片未經發現的野桃林,那些桃樹幹倚著幹,枝壓著枝,一眼望去如拖曳的霞光錦帶,烈火燒雲,那顏色有的粉嫩有的熱烈,東風一過,漫天飛花飄旋如雨,這是三月的舞,四月的歌,芳菲春月,是天上,不似人間...


    雲舒的眼睛閉了許久,剛一睜眼就是這等美景,兩人的衣袖發絲上落了不少桃花,就連雲舒蒼白的臉色都被這漫天花雨折射的一片嫣紅。


    寧攸颺十分小心的避過雲舒的傷口,讓她倚著一棵繁茂的桃樹,桃瓣厚厚的積壓在地,如喜堂之上的紅毯,與雲舒的紅裙爭相輝映。


    風景如畫,人亦如畫,畫中的男子發黑如墨,膚白似玉,他笑若遠山,目寧如水,而畫中的女子姿容美麗,神情安寧,一頭墨發婉瀉於地。


    女子纖秀的身姿與男子修長如林的背影相互交織,這三千繁花因他們而變得旖旎豔麗,這煦煦東風也因他們而變得馨香溫存,李澈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華美畫卷,美的讓他不忍打擾,可心中卻莫名難過,好像隻要微微一觸,便能縮成一團。


    “李澈。”雲舒開口叫住他


    李澈不由朝雲舒望去,隻見她仍舊坐於樹下,寧攸颺卻已站起來,目光掠過他時神情平靜,一如這幾天,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手中捏著幹癟的野果,不知何處安放。


    雲舒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隻見他原本白淨的臉多了幾道結痂的傷痕,雙頰也清減不少,顯然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於是問道:“你那日不迴屋中安歇,如何被花想容挾住?”


    聽到雲舒說話,李澈心中一震,想他不過十四少年,剛經曆滅門喪親之痛,又讓馮七和花想容捉去飽受驚嚇,後來雲舒遭花想容暗算墜崖而昏迷不醒,他痛悔不堪可卻於事無補,隻怕雲舒傷勢過重而沒了性命,這重重心理壓力讓他幾乎難以自抑。


    李澈哽咽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那日出門撞上馮七,也不會連累你。”


    雲舒見他如此也不忍苛責,緩了緩語氣,歎氣道:“你可是埋怨我那日教訓於你?”


    李澈急忙搖了搖頭道:“不是,都是我不好,害你..害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那日若不是我強出頭,韓大哥和阮姐姐明明勸阻過的,可我、可我還是,你沒事就好,我不怨你,若你有事,若你有事...”他重複了幾遍,漸漸語無倫次起來,卻不知如何說下去才好,站在那裏十分窘迫。


    寧攸颺見他神色痛悔,善解人意的一笑,對雲舒道:“那日折柳莊一聚你來遲了些,因此不知那花想容曾多番挑釁,言語間皆是對璿璣門的貶低之意,又指你教導屬下不力,因此他才會接受花想容那一戰,你莫要怪他了。”


    雲舒衝李澈點點頭,淡聲道:“總之這次的事是個教訓,以後記住,寧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小人,更不要爭一時之氣。”


    李澈點點頭,末了疑惑的看了一眼寧攸颺,似是不明白他為何要幫他解釋,隻見寧攸颺一臉沉靜,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並不去看他。


    雲舒見洞口那裏的落花比別處薄上許多,有被人清掃過的痕跡,門前還插著幾根桃枝,心中明白,不由一笑:“原來是你布了陣法,難怪阮兒找不到這裏。”


    寧攸颺微微一笑解釋道:“那日你傷勢過重不便轉移,所以我隻能尋個山洞將你暫時安置,又怕被花想容派的人發現,因此設了個障眼法,卻沒想到將你的人也瞞了過去”


    雲舒點頭,隨後從懷中拿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細竹,用手一拉就有一縷黛色輕煙竄到天上,久久不見消散,那是璿璣門特有的傳訊方式。


    一個時辰之後,阮兒才帶了兩個人匆匆來到穀底,三人見了雲舒,均是一臉喜色。


    阮兒和雲舒寒暄幾句,這才發現雲舒臉色不好,似受了重傷,心中不禁擔憂道:“門主你受了傷,可有大礙?”


    雲舒擺了擺手:“無事,花想容如何了?”


    阮兒聽她提起花想容,神色沉下來,顯然十分痛恨,迴稟道:“那日門主獨自離開折柳莊,韓副使聽從門主之令將消息傳給蕭夫人後,並沒有迴璿璣門,他和屬下一直在折柳莊等門主返還,不想等了半日還不見門主蹤影,因此韓副使讓屬下先將百妍宮製住,自己則上了碧桃峰。”


    “不想剛走了一半,就遇到受了重傷的花想容和挾持著花想容的馮七,韓副使一見他們二人,便立即將他們扣住,追問之下才知道門主您已落下碧桃峰生死不明”阮兒說到這裏輕輕抽了口氣,顯然是心有餘悸,她接著道“韓副使當即將他們二人製住交給屬下,然後帶了幾個人去了碧桃峰穀底,可他們找了一個日夜還不見您的蹤影,直至今日您以微煙竹傳訊,屬下才能知曉門主下落。”


    雲舒點頭,朝三人一一掠過,卻不見韓稽蹤影,想來依韓稽的性子在得知自己出事後必定會守著折柳莊不肯離去,而在得到自己的消息,他必定親自來尋,何以今日不見他人。


    阮兒見雲舒若有所思,於是領會道:“韓副使接到璿璣門的火漆密封信件,已於兩日前離開洛城迴了廣陵城”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月白色的書信,書信背麵有一紋樣精致的桔梗花火漆印。


    “韓副使臨走時交代屬下若見到門主一定要將此信轉交。”


    雲舒接過信封,隻見背麵有一隻開過封的桔梗花火漆印,想必這信韓稽已經看過,她抽出信箋輕輕一抖,熟悉的字跡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一張紙,她快速讀了一遍皺眉問道:“你說這信是兩天前交到韓稽手中的?”


    阮兒點頭:“確是於兩天前酉時送到韓副使手中。”


    雲舒略一沉吟後將信封折好放入懷中,然後對阮兒吩咐道:“阮兒,你現在迴井木犴收拾一下,然後就帶李澈一起迴璿璣門,這兩日你暫理門中事務,再過幾日韓稽會迴到璿璣門,我不在的這些時日,你就同韓稽一同打理門下事務。”


    阮兒向雲舒點了點頭,眉頭微蹙,仿佛欲言又止。


    雲舒見她如此,略微一笑道:“你不必擔心,我的傷已好了大半,並沒有妨礙,你且迴去。”


    阮兒一向對她信服慣了,當下不再疑慮,帶著李澈和璿璣門眾人一起離去,其間李澈頻頻迴頭,仍舊有愧,卻終究沒再說什麽。


    花葉相欺,春風陣陣,兩人之間難得的安靜,仿佛有了某種默契,一對窈窕欣長的身影沉入這詩情畫意中,無比融睦。


    寧攸颺輕歎,仿佛歎這伶仃花葉,卻無端有幾分無奈與憂慮,可他的聲音仍舊是無比柔和:“你該不會也對我說這身上的傷無傷大雅吧?”


    她苦笑一聲無從辯駁:“沒想到剛剛見麵,又要分離了。”抬頭看向寧攸颺,他如墨的發絲輕蕩,沾著點點落花,他就是這世間最清淨的一朵墨蓮,依著天山湖水而生,永遠溫和風雅...雲舒輕歎,恐怕這世間,再沒有人能如他這樣平和淡薄,卻又不失風塵。


    她攤攤手,一副無法的樣子,竟有些玩笑道:“你把我送上去吧,順便送我一匹馬,可不能說買不起吧。”


    寧攸颺搖頭:“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能禦馬。”


    雲舒低首,聲音卻無比篤定:“我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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