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曲曲的小道一直通向濃霧深處,深不見頭,仿佛前麵那濃霧後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在悄悄的等待著他們這些獵物。


    厲經義看著前麵的兩人,嘴角輕勾。


    再往前,他就可以脫身了。


    他正得意的想著,走在最前麵的孟晨曦驟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泰森,泰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拎起厲經義,用腳踢向前方,順手拉下塞著他嘴的布。


    “啊——”


    厲經義尖叫一聲,眨眼間,人已落在孟晨曦前麵。


    “泰森,推著他走在前麵,如果他想變成活箭靶,那就讓他隨便亂走。如果他敢生出異心,那也無妨,他的家人會陪他去見閻王。”


    孟晨曦淡淡的道。


    “你?”厲經義驚恐的扭頭看向他,“你究竟是什麽人?”


    “放肆!我們爺的名號也是你能打聽的?”泰森喝道。


    “泰森。”孟晨曦抬手,製止泰森,輕瞥了厲經義一眼,那英俊桀驁的眉眼中透著淩厲,“不妨讓你做一隻明白鬼,小爺我是孟晨曦。”


    孟晨曦的名號,大晉子民無人不知。


    “你竟是?”厲經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多久,他便如霜打茄子般耷拉著腦袋,認命似的道:“也罷!我逃避了這麽多年,也該是時候麵對了。隻要你放我家人一馬,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這得看你的表現。”


    厲經義深深的看了孟晨曦一眼,一臉灰敗,“走吧!我帶你們進藥王穀。”


    四人穿過濃霧,裏麵的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四麵環山下是一個平整的山穀,綠草,藍天,白雲,瀑布,小橋,流水,人家。


    這裏簡直就是仙境。


    白虎和泰森驚奇看著麵前的山穀。


    孟晨曦也不禁被美景所吸引。


    隻是厲經義熱淚盈眶,前麵熟悉的一切,便是他夢中不時會出現的地方。這個地方,曾有過他的歡笑,他的痛苦,他的無奈……


    那個*的女人,救過他,愛過他,也追殺過他。


    他對她的感覺是複雜的。


    “你們是怎麽進來的?難道不知道擅自進入藥王穀者死嗎?”容書瑤說著,隱在袖中的手已撚了擦過毒藥的銀針,隨時準備,蓄待而發。


    孟晨曦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道:“容姑娘,如果我是你,那就該請客人坐下,或許,我們給你帶來了你最想要的東西呢。”


    容書瑤蹙眉,“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兩遍了,在下認為,這不是重點。”孟晨曦說著,抬步往前走。


    “站住!”


    “姑娘,我保證,你不會後悔讓我們坐下來喝口茶的。”


    厲經義眼睛泛紅的看著容書瑤,長得真的太像了,他乍一看到她時,還以為時間錯亂,他迴到了當年。眼前這的人,她是誰?怎麽和容傲寒長得這麽像?


    容書瑤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皺眉看去,沒有任何印象。


    她大步追上孟晨曦,“你到底是什麽人?”


    “姑娘不問世事,在下就是說了,姑娘也未必知曉。”孟晨曦扭頭看了她一眼,“不過,在下記得姑娘的規矩,所以,帶了大禮進來。”


    規矩?大禮?


    容書瑤驟然停下腳步,周身散發著寒氣,“他人呢?”


    “一人有修養姑娘是不該如此暴躁的。”


    “我問你,人呢?”容書瑤轉身,一一掃過白虎、泰森、厲經義。


    這三人都不是。


    突然,她抬眸瞪大雙眼,緊緊的盯著厲經義。


    一旁,孟晨曦笑道:“姑娘如此聰慧,現在不就認出來了嗎?”說罷,他給泰森示了個眼色,泰森立記撕下厲經義的人皮麵具,露出他的真麵目。


    容書瑤滿目悲傷,不由的後退幾步。


    突然,她縱身過去,拎著厲經義就往湖邊縱去。


    泰森欲追上去。


    “別追。”


    “可是,爺?”


    “走吧!咱們去借主人家的地方,歇腳,煎茶賞景,莫要辜負了眼前的美景。藥王穀,可不是誰都進來欣賞風景的。”


    孟晨曦抽迴目光,徑自往小木屋走去。


    泰森看向白虎。


    白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聽爺的,不會有錯。”


    泰森點頭,與白虎並肩,緊隨孟晨曦之後。


    那邊,容書瑤把厲經義拎到了一座墳前,這座墳由冰冷的花崗石砌成,周圍也沒有花花草草,一樣鋪了花崗石,顯得格外冰冷。


    厲經義被容書瑤丟到墳前,斥責:“我把他帶來了。”說完,轉身走人。


    “這這這……”厲經義抬頭看去,入眼的是冰冷的墓碑,他看著上麵的名字,嗡的一聲,腦袋裏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容傲寒怎麽會這麽去了?


    “你等等!”厲經義喊住了容書瑤,“你是誰?還有傲寒她怎麽會?”


    容書瑤停了下來,扭頭看著他,滿目冰霜,“我是誰不重要,她怎麽會紅緣早逝,這個中原因你應該更清楚,當年,你一劍刺傷了她,你就已親自把她的心撕成碎片。她活不久,這是一定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她……”餘下的話,厲經義已經說不下去了。


    人都已經死了,他還能把責任向她身上推嗎?


    他還能說,一切都是她逼的嗎?


    現在想想,從他當年踏進這個藥王穀,就注定了他與她的悲劇結局。


    他有家室有兒女,可她卻逼他拋妻棄子,改娶她。不可否認,剛認識那一會,他和容傲寒是有過一段神仙日子的,可她一不肯與人共侍一夫,二不願出穀,還要他拋妻棄子,這他真的做不到。


    容傲寒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可後麵卻表現得太霸道。


    他不肯拋妻棄子,她就出去殺他一家,若不是他及時趕迴去,那他的一家老小早已死在容傲寒的劍下。那一劍是為了阻止她,他從未想過會真正傷到她。


    一切都是意外。


    一切都是孽緣。


    這些年來,他雖然改頭換麵,隱姓埋名,可午夜的夢中,她還是會出現。


    “什麽理由都別編了,如果你心中對她有愧,你就在她墳前自行了斷吧。以了她一片癡心,若是你不願,我可以親自動手幫你。”


    容書瑤返迴墳前,抽出劍。


    她沒有想到,麵前冷冰冰的墳墓,他還要把責任往外推。


    一個男人,如此沒有責任心,的確是該死。


    “容姑娘,別圖一時痛快,你在此弑父,雖是天知地知,你知我們這些人知,也不會有人說出去,但是,將來夜深人靜的時候,隻怕姑娘還是會後悔。你現在殺了他,他豈不是更痛快,你若是真恨他,就該讓他活著,痛不欲生的活著。”


    孟晨曦在小木屋的院子裏等著無聊,想想還是過來看看。


    容書瑤扭頭看去,孟晨曦背著陽光而立,她從這個角度看去,陽光仿佛在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容書瑤的心突突直跳,一時看迷了眼。


    待她迴過神來時,劍已收迴。


    厲經義不是沒有懷疑過,但當聽到孟晨曦說出容書瑤是他的女兒時,他還是看著她,愣愣出神。


    他和容傲寒居然還有一個這麽大的女兒。


    而,容傲寒竟沒有告訴他。


    他癱坐在冰冷的花崗石上,心緒如潮。


    容書瑤困惑的看著孟晨曦,“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帶來了姑娘要找的人,你是不是該滿足我一件事呢?”孟晨曦勾唇。


    “你要什麽?”


    “我師承聖醫門下,現在為救人想找姑娘要一點藥材,不知姑娘能否給予。”孟晨曦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公子既已帶來了我要找的人,那我定也當遵守承諾,但凡我這穀中有的藥材,公子都可以采取。”容書瑤也是一個好說話的,當下就應了下來。


    孟晨曦彎唇笑了笑,“如此,多謝姑娘了。”


    “敢問公子,你大費周張進藥王穀,要取的那些藥材是為了救誰呢?”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容書瑤麵色突變,很快就恢複如常,“公子,自取便是,小女子先失陪了。”


    “姑娘請便。”


    厲經義看著容書瑤的背影,喃喃自語,“她為什麽不殺我?”


    聞言,孟晨曦笑道:“你大可因內疚而自殺啊,不過,你我都知道,你舍不是死。”說完,瞥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揚長而去。


    舍不得死?


    厲經義低頭,苦澀的笑了。


    的確,他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若非如此,他當年又怎麽為了活下去,在藥王穀留下一世孽緣。


    孟晨曦很快就在穀中找到了他要的藥材,臨走前,他來到小木屋,“容姑娘,在下已采到想要的藥材,這就要出穀了,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出來一起喝杯茶?”


    嘎吱——


    容書瑤拉開書,從房中走出來。


    她的眼睛紅腫,很明顯是躲在房裏哭過了。


    孟晨曦隻當沒有看見,反客為主的燒水沏茶,“姑娘,請!”


    “公子,請!”容書瑤接過茶杯,看著孟晨曦,問道:“不知公子還有何事?”


    淡淡的掃了遍地是奇珍異藥的山穀,孟晨曦認真的看向容書瑤,“容姑娘,我知道,姑娘從小生長在藥王穀,對金錢之類的身外之物視為糞土。隻是,在下認為,姑娘還是會時常猜想穀外的世界,還是希望有知己朋友。”


    “公子說這些,所為何意?不妨直說。”


    “在下是一個大夫,也有不少醫館,對藥材自然是愛之惜之。現在還租了田地準備種藥材,不知姑娘能否在開春前供一些藥苗給我?這藥苗的價錢,姑娘盡管提。”


    剛剛找藥時,孟晨曦看著珍稀的藥材,心裏就有了主意。


    普通的藥苗,他可以想辦法,可一些珍貴的,他想從這裏引出。


    容書瑤一怔,沒有想到他會提這個。


    她起身,迴房。


    不一會兒,她重新返迴院裏,提著兩個大包袱出來。


    “這些是我平時收集下來的種子,今日就送公子了。至於公子剛剛提及的,恕小女子不能答應。藥王穀還是清靜一些好,如公子所言,我有時也會向往外麵的世界,但是,我最想的還是守在這裏。”


    她舉目望著山穀,眸光滿是眷戀。


    外麵或許很精彩,但她知道,一定也有相等危險存在。


    如此權衡後,她更想要守護藥王穀的寧靜。


    “在下孟晨曦,他日姑娘若是出穀了,可到【永康醫館】,隻要報上我的名字,他們便會通知我。如果姑娘有事,也可以讓他們幫忙,或是通知我。”


    這個容書瑤,他承認,沒有看透。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看透。


    因為,他知道,他們之間,隻是彼此生命中匆匆的過客。


    容書瑤點頭。


    “如此,小女子就不送了。”


    “姑娘保重。”


    “公子慢走!”


    “告辭!”


    “請!”


    白虎上前,接過兩個包袱,泰森則背著了從穀中采來的藥材,三人在容書瑤的目光下,匆匆離開了藥王穀。


    容書瑤沒有去管墳前的厲經義,她在房裏呆了一個下午,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明白了。把他帶到娘親的墳前,讓他知道自己的過錯,或許,這樣就夠了。


    一個人,一輩子都良心不安,這才是最大的折磨。


    那個孟晨曦說得對。


    她來到容傲寒的墳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厲經義,“你走吧!”


    “什麽?”厲經義微張著臉,那表情驚訝極了。


    她這麽大費周張的將他帶迴藥王穀,現在又這麽幹脆的放他,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讓你走!”容書瑤的目光投在墓碑上,悠悠的道:“我相信!我娘也放棄了,人死,從此恩怨兩消,你走吧。”


    “你跟我一起走吧?”厲經義起身,目光切切的看著她,“請你給我機會,讓我彌補你。”


    “你從來就不欠我什麽,何來彌補之說?”容書瑤疏遠的看著他,“希望我娘在九泉之下已喝下孟婆湯,一身輕鬆的投胎,來世,希望她能夠遇到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


    厲經義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青,尷尬的看著容書瑤。


    “那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必知道。”容書瑤淡淡的看著他,不帶一絲感情,“在我的生命中,從沒有父親這個詞,而你也無需多我一個女兒。再見,保重!”


    話罷,她縱身離開,消失在厲經義眼前。


    厲經義撲嗵一聲跪在墳前,老淚縱橫,“傲寒,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的。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若泉下有知,請你忘了我,來世不要再遇到像我這樣的男人。”


    厲經義在容傲寒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後來到小木屋前,躊躇幾番,還是沉默,一瘸一瘸的離開。


    容書瑤站在門外,透過門縫看著他離開。


    淚然潸下。


    ……


    “唉……”安寧坐在木樁桌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他已經離開十天了,到現在還杳無信息。


    夜裏的牛角村,很靜,很靜,除了偶爾的狗吠聲,就隻能聽到不知名的蟲鳴。天空中,殘月掛樹梢,繁星點點。


    安樂從屋裏出來,站在她身邊,“姐姐,進屋吧,夜裏風大,小心著涼。”


    “沒事!我再坐坐,你先進去吧。”


    “不,我想陪陪姐姐。”


    安寧起身,牽著她,“走吧!咱們都進屋。”


    “娘,你別總是在晚上做針線活,這樣會傷眼睛的。”安寧進屋,大步過去,強行拿下顧氏手中的針線,“洗洗睡吧。”


    “你這孩子,自己不還沒睡嗎?怎麽就管起我來了?”顧氏嗔了她一眼,從針線籃裏拿迴還沒有縫完的裙子,“天涼了,我想給你們姐妹做幾套秋裝,再過段時間,還得縫幾套冬裝。”


    “娘,衣服直接到鎮上的成衣店去買,不用你這麽辛苦。”


    “你這孩子,娘做的和成衣店的能是一樣的嗎?”


    安寧見自己勸不動她,便挽上她的手臂,依偎著撒嬌,“是的,娘做的衣服是溫暖派的,成衣店的肯定不能相提並論。我這不是心疼娘嘛,怕你傷了眼睛。”


    安樂也照樣學樣,挽住顧氏的另一手臂,“對啊,我和姐姐都希望娘親能夠好好休息。”


    顧氏笑眯眯的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娘親有你們兩個貼心小棉襖,真是修來的福氣。”


    母女三人在房裏聊天,時候不早了,安寧看著顧氏和安樂睡下,自己則去了隔壁孟晨曦房裏看練習針法。


    午夜,小山村更靜了。


    安寧收起銀針,從長案上拿起一本醫書,反正也是睡不著,不如多看一會書。


    忽然,風從窗外吹進來,燭火忽明忽暗,安寧連忙放下書,走去關窗。眼前黑影閃過,一道銀光竄入眼簾,緊接著有股殺氣撲來。


    電石火光間,安寧迅速側開身子,避開了致命的一劍。


    黑衣人跳了進來,安寧順手抄起一旁的花瓶,用力朝那人頭上砸去。哐當一聲,那人瞪著安寧,舉劍朝她刺去,“找死!”


    千均一發間,暗衛用暗器打掉了黑衣人手中的劍。


    “安寧姑娘,小心!”


    安寧連忙應道:“我知道了。”


    暗衛跳了進來,三招五式就把黑衣人拎了出去。


    安寧鬆了一口氣,透過窗戶看去,隻見院子裏,暗衛和黑衣人已纏打了起來,當當當,兵器相擋的刺耳聲音打破了小山村的寧靜。


    村裏的狗不停的吠,一下子,全村的人都醒了,隻是聽著打鬥的聲音,無人敢起床去看。


    幸好,那些黑衣人並不是暗衛的對手,不一會兒,便被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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