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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饑餓藝術家到底還是沒有忘記著眼於現實。人們把他和籠子沒有作為精彩節目放在馬戲團的中心地段,而是安插在一個交通路口,他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籠子四周掛滿了標語,那些花花綠綠的大字在告訴人們那裏可以看到什麽東西。若是觀眾在其它演出休息的時候湧向獸場的話,總要從饑餓藝術家跟前走過並在那兒停留片刻。假如不是道窄人擠,後麵的人又能夠理解前麵的觀眾為什麽不急著去看野獸而停留下來,人們或許能在他麵前多呆一會兒,慢慢欣賞他的表演。這就是饑餓藝術家看到觀眾馬上要向他走來時不往顫抖的原因。他以人們觀看自己為生活目的,自然盼望這種時刻。起初,他急不可待地盼著演出休息,眼看一群群觀眾朝自己蜂擁而來,他激動得欣喜若狂,可是他很快就看出,觀眾的本意是去看野獸,每次如此,幾乎無一例外,就是最固執的、故意自欺欺人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但是不管怎麽說,看著遠處的觀眾朝自己走來是令他最為高興的事,人們湧過來時,持續不斷的唿喊聲和叫罵聲亂成一片,一些人慢悠悠地看他表演,不是出於對他的理解(這些人使饑餓藝術家甚感痛苦),而是故意和後麵催他們的人過不去,而另一些人則是心急火燎地想去獸場。大批人過後,剩下的是一些姍姍來遲者,沒人催趕他們,隻要他們有興趣,滿可以在他麵前多呆一會,但是這些人大步流星,目不斜視,直奔獸場。不過,饑餓藝術家偶爾也能碰到幸運的時刻。有時父親領著孩子來到他麵前,父親一邊指,一邊詳細地講述這是怎麽一迴事。他講到過去的年代,說他曾經看過類似的表演,但那時盛況空前。可是孩子們無論在學校還是在生活中都沒有經曆過這些事情,所以。他們始終不能理解大人的話,這也難怪,他們怎麽能懂得什麽叫饑餓呢?但是,從他們那探究性閃閃發光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嶄新的、屬於未來的、更為仁慈的東西。饑餓藝術家有時悄然思忖,假如自己的表演場地離獸場稍遠一點。或許情況會好起來,而現在離獸場這麽近,人們很容易選擇去看野獸,更不用說獸場散發的臭味、動物夜間的鬧騰、給野獸送生肉時人走動的響聲以及投食時動物的狂嘶亂叫攪得他不得安寧,使他長期憂鬱消沉。但是,他又沒有膽量向馬戲團的頭頭們去說。他還得感謝那些野獸們,沒有它們,哪能引來那麽多觀眾?況且眾人當中還能找到某位真的是衝著他而來的呢。如果他要提醒人們注意自己的存在,那麽人們馬上就會聯想到,他——確切地說——隻不過是通往獸場的一個障礙。誰知道人家會把他塞到哪個角落。”


    “當然隻是一個小小的障礙,而且會越變越小。人們在當今時代還要為一個饑餓藝術家耗神費力,這簡直是個怪事,可是人們對奇怪現象已習以為常,而正是這種習慣宣判了他的命運。他想使出最大能力做好饑餓表演,他也確實這麽做了,然而這一切都挽救不了他的命運。觀眾個個如匆匆過客飛快地從他麵前掠過。去試試給人講饑餓藝術吧!但是誰對饑餓藝術沒有親身感受,就根本不可能心領神會。漂亮的彩色大字已經被弄髒,變得模糊不清,它們被撕了下來。沒有有想到換上新的。用於計算饑餓表演天數的小牌子上的數字當初每天都有新的記錄,現在卻無人問津,數字多日不變,因為數周之後。連記錄員自己都對這項單調的工作感到厭膩。雖然饑餓藝術家不停地做饑餓表演,這是他過去夢寐以求的事,也是他曾經誇過的海口,現在,他可以任意獨行其事了,但是。沒有人為他記錄表演天數,沒有人,甚至連他本人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成果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假如某個時候來了一個遊手好閑的家夥,用那個舊數字逗笑取樂,說這是騙人的鬼把戲,那麽,他的話才真正是最愚蠢的、能編製冷漠和惡意的謊言。因為,饑餓藝術家誠實地勞動,他沒有欺騙別人,倒是這個世界騙取了他的工錢。”


    講到這裏那個被風地稱為大師的疑似卡夫卡的靈魂停頓了一下,如果是曉事的這時候就知道應當打賞的了,奈何呂清廣卻是不太懂得這個,太古靈族也是沒出過什麽門兒的,知道些事情也是聽說的,自己身臨其境的機會還沒有,腦子裏也沒有打賞的概念,何況這故事又不是vip了的,就無動於衷了。


    沒有得到應得的獎賞,於是世界又欠了饑餓藝術家一筆薪酬,好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又過了許多日子,表演告終了。”他繼續講道。


    “早該結束了,”風天在靈識束中抱怨道,“也不知道他講完故事會不會告訴我們出路在何方,要是接著講城堡可就麻煩了,那段子特長特悶。”


    呂清廣悄悄在靈識束中迴答道:“應該不會的,講完這段兒就差不多了,要是他沒完沒了咱就找別的人問去,這裏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不過我估計不至於非要在跑路,這就看風地的了。”呂清廣這話有很大成分是屬於自我安慰,也不乏給風地加加壓力的意思。”


    “有一天,那隻籠子引起了一位看管人的注意,他問仆人們,為什麽把一個好端端的籠子閑置不用,裏邊的穀草已經發黴變味,對此無人知曉,直到其中一位看見了記數的小牌子,他才猛然想起饑餓藝術家。人們用棍子撥開腐草,在裏邊找到了他。“你還一直不吃東西?”看管人問道,“你究竟什麽時候才算完呢?”“諸位,請多多原諒。”饑餓藝術家有氣無力地低聲細語,隻有看管人才能聽清他說的話,因為他把耳朵貼在柵欄上,“當然,當然。”看管人一邊點頭,一邊把手指向額頭,以此來暗示其他人,說明饑餓藝術家的身體狀況非常危險,“我們當然會原諒你。”“我一直在想著,你們能讚賞我的饑餓表演,”饑餓藝術家說。


    “我們確實也挺讚賞的,”看管人熱情地說。“可是你們不應該讚賞,”饑餓藝術家說。“那麽我們就不讚賞,”看管人說,“為什麽我們不應該讚賞呢?”“因為我隻能忍饑挨餓,我也沒有其他辦法。”饑餓藝術家說。“你們瞧,太怪了不是,”看管人說,“你為什麽沒有其他辦法呢?”“因為我,”饑餓藝術家說著,小腦袋微微抬起,嘴唇像要吻看管人似的,直貼在他的耳根,生怕露掉一個字,“因為我找不到適合我胃口的食物。假如我找到這樣的食物,請相信我,我不會招人參觀,若人顯眼,並像你,像大夥一樣,吃得飽飽的。”這是饑餓藝術家最後的幾句話,然而,從他那瞳孔已經放大的眼睛裏還流露出一種不再是自豪、而是堅定的信念:他還要繼續餓下去。


    “好了,大夥整整吧!”看管人說。饑餓藝術家連同腐草一起被埋掉了。籠子裏放進了一隻年輕的美洲豹子。即使是感覺最遲鈍的人,看到這隻野獸在閑置長久的籠子裏活蹦亂跳時,他也會覺得這是一種舒服的休息。這隻豹子什麽也不缺,可口的食物看守人員無須長時間考慮就會送來。失去自由對它似乎都無所謂,這個高貴的軀體應有盡有,不僅帶著利爪,而且連自由好像也帶在身邊,自由似乎就藏在它利齒的某個地方。它生命的歡樂總是同它大口裏發出的強烈吼叫而一起到來。觀眾從它的歡樂中很難享受到輕鬆,可是他們克製住自己,擠在籠子周圍,絲毫不肯離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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