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此番沈慕辰召集大家,也並無甚新鮮之事,不過是出了昨晚那一遭,再次敲打敲打大家務必要小心謹慎,切不可讓人鑽了空子去。


    又指派了幾名仆從親自盯著客棧的廚房。


    吃食可是大事,有了昨夜的前車之際,決計不能再給人可趁之機了。


    沈慕辰又仔細叮囑了幾句,見大家都麵色凝然把他的話放在了心上,這才讓大家散開了。


    “哥哥。”方才沈慕辰說話之時,溶月認真瞧了瞧他麵上的神情,見他眉中雖仍有憂色,卻不似前幾日那般鬱結,心中有幾分計較,便出聲喚住了他。


    “阿蕪,怎麽了?昨晚後來睡得可還好?”沈慕辰頓住身形,轉了個身朝溶月走來,看著她淡笑。


    溶月點頭,瞪大了點珠似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蕭煜,唇畔一抹笑意,“哥哥,可是山路疏通之事有進展了?”


    沈慕辰一怔,片刻便展顏。


    自己這個妹妹,還是這般聰明剔透,總能輕而易舉地猜出自己的心思。


    雖然昨夜遭人偷襲,但畢竟沒得手,又兼著山路疏通之事有了進展,心情自然愉悅不少,聞言既不否認也不肯定,隻斜斜瞥了溶月一眼,似笑非笑道,“阿蕪緣何這麽問?”


    溶月嬌俏一笑,眼中的神色愈發明朗起來,“人逢喜事精神爽,哥哥今日神色不錯,想來是得到什麽好消息了。這會我們被困在這裏,最大的好消息莫過於可以早日動身上路了。”


    沈慕辰朗聲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發,聲音愈發清朗,“阿蕪還是一貫的聰明。”


    見自己猜對了,溶月麵露好奇之色,“到底怎麽迴事?哥哥給我仔細說說?”


    知道溶月是個好奇心重的,沈慕辰也不瞞她,“郡裏得了山路塌方的消息,郡守派了好些人手過來,大大加快了疏通的進度,我瞧著,大概後天便能上路了。”言語間,露出一絲喜色來。


    溶月略有驚奇,“哥哥,山路疏通本就是一方郡守治下之本分,為何看你的神色,竟有些喜出望外來?”


    沈慕辰唇畔笑意愈發加深,“阿蕪如今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厲害了。”他語帶戲謔,雙目晶亮地盯著溶月,倒看得溶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去。


    隻低了頭,呐呐道,“哥哥,你就別打趣阿蕪了。”


    見溶月麵有羞意,沈慕辰正色了一分,道,“我是怕這幕後之人還有後招,不會這麽輕易讓咱們脫困了去。”


    聽沈慕辰這麽一說,溶月也迷惑起來,照理,依皇後的性子,昨日既已打草驚蛇,她非但不會就此收手,反而會加快進度。在這節骨眼上,於皇後而言,山道自然是越晚疏通越好。她若再出什麽幺蛾子來,溶月可是一點也不會吃驚的。


    此番司州郡居然派了人下來,不得不讓人沉思了。


    見溶月明白他話中深意,麵上隱現憂愁,沈慕辰反而出聲寬慰道,“不管如何,山道早一日疏通,我們也能早一日上路,困在這景揚鎮上到底有些束手束腳。至於她還有什麽後招,左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你平素裏,記得鞭子不要離身。”


    溶月點頭,也收迴了神思,隻愈發謹慎起來。


    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天。


    也不知為何,竇家暗衛竟再未出手,一時間,溶月也有些摸不著皇後的用意了。


    今晚那被山石堵住的山道便能修好,縣令已派了人來通知,說明日一早那山道便能通行了。


    溶月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在這破客棧憋了這麽久,總算是可以動身了。


    憂的是敵人在暗他們在明,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入圈套了去。


    心中惴惴,麵上自然有些憂色。


    這會剛用過晚飯,顧長歌和沈慕辰安排明日啟程的事宜去了,自然沒有注意這麽多。


    倒是蘇涼瞧見了她麵上神情,微一沉吟,抬步走了過來。


    “明日便能啟程了,可我瞧著明珠妹妹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莫非……”他頓了一頓,頗有深意的目光在溶月麵上一轉,抿唇而笑,似乎心情頗為愉悅,“明珠妹妹想王爺了?”


    他這麽大喇喇地說出這句話來,倒把溶月唬了一跳,忙抬眼往四下一瞧,見無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方定了定心神,狠狠瞪了蘇涼一眼,眼中仿佛有兩團小火苗在跳躍,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瞎說什麽!”


    蘇涼咧嘴笑了笑,收了一分玩世不恭的神情,“你放心,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王爺也能保得你平安的。”


    溶月眉眼一跳,突然想到什麽,抬眸灼灼看向蘇涼,睫羽輕顫,語聲中帶了微微的顫意,“郡裏派人去疏通山道的事,莫非是王爺相幫?”


    蘇涼一挑眉,不置可否地一攤手,“誰知道呢?”


    溶月又是一眼瞪去,蘇涼其他方麵倒好,就是這個吊兒郎當的性子,真真是急死人了!也不知樓小鳶怎麽會喜歡上他的?罷了,他不說,自己迴頭問天機和天佑便是。


    想到樓小鳶,溶月眼中粼粼波光一閃,瞥向蘇涼,“樓姑娘這兩日在房中閉門不出,不要緊吧?”


    蘇涼倒是怔愣了一瞬,似乎並不知情的樣子,很快便別開眼,“我也不知。”


    溶月歎口氣,本不欲多說,隻是目光瞟見蘇涼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猶疑,還是開了口,“你我既是朋友,我也就勸你一句。樓姑娘不遠萬裏前來尋你,你同她日後到底怎樣,你也得早做打算才是,沒得白白耽誤了人家姑娘。”


    蘇涼眉峰一擰,勾唇笑道,眼中一抹琉璃水色,豔至灼灼,聲音中帶了一貫的戲謔之意,“明珠妹妹這般關心我,我可是會想歪的。”


    “沒臉沒皮!”知他性子如此,溶月並未放在心上,隻沒好氣啐他一口,帶著雲苓徑直上了樓。


    臨走前,撂下一句話,“你和樓姑娘的事,還是盡早解決的好,總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


    目送著溶月的身影上了樓,蘇涼唇畔那一抹笑意漸漸隱去,在原地怔了許久,直到聽到門外傳來顧長歌和沈慕辰的交談聲,這才抬步朝樓上走去。


    *


    “樓姑娘,您這是在做什麽?”玉竹好奇地立在一旁,看著樓小鳶搗鼓著麵前的藥材。


    “我在配藥呢。”樓小鳶頭也不迴,眼光清亮,將適量的藥材倒入爐中,又升起了火,慢慢用扇子控製著火候。


    “奴婢來吧。”玉竹道。


    “也好。”樓小鳶想了想,站起身來將扇子遞入玉竹手中,衝著她俏麗一笑,“謝謝你了。”


    “是奴婢分內事。”玉竹笑著接過扇子,蹲下來扇起火來,猶豫片刻,又道,“樓姑娘,您若想熬藥,大可以吩咐下邊的人去做了,何苦要在房中做這事呢?將房裏熏得全是藥味不說,這般辛勞,迴頭姑娘知道了定是會心疼的。”


    出門在外未免生禍端,下邊的人都是一律稱溶月為姑娘的,隻有無人時才會叫郡主。


    樓小鳶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迴頭笑笑,“沈姑娘最近事情多,我不想讓她太操心我的事,便索性在房裏熬了。”見房中的確有些煙霧繚繞藥香四散,樓小鳶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一陣冷風帶著清新之氣吹了進來,房裏的氣味頓時散了不少。


    “樓姑娘,您這是熬什麽藥呢?”玉竹本不是多話之人,隻是郡主吩咐了,怕樓姑娘一個人出門在外容易胡思亂想,讓自己有空多同她講講話。


    “障目粉。”樓小鳶似乎心情頗好,笑嘻嘻道。


    障目粉?這是什麽古怪名字?玉竹嘟噥一番,還未打定主意要不要繼續問下去,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叩門聲。


    “誰啊?”樓小鳶抬目朝門口看去。


    門外的蘇涼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小鳶,是我。”


    “蘇哥哥!”


    他話音剛落,便見房門被拉開,樓小鳶興高采烈地從房中衝了出來,一把抱住了他。


    “蘇哥哥,你今日怎的有空來看小鳶啦?”樓小鳶仰著頭,目光中似蘊著星辰大海閃閃發光。


    蘇涼麵上閃過一絲尷尬,不動神色將樓小鳶從懷中拉出,待她站穩了,鬆開手道,“來看看你。”


    樓小鳶似乎並未感到他神情的波動,側身一讓,歡喜道,“蘇哥哥,進來吧。”


    蘇涼方才在門口,已聞到一陣隱隱的藥香,這會進了房,目光四下一掃瞧見了屋裏的狀況,不由皺了皺眉頭。


    見是蘇涼來了,玉竹起身朝他見了禮,知趣道,“樓姑娘,奴婢下去給蘇公子上杯茶來。”


    “好。”樓小鳶應了,自接過玉竹手中的蒲扇,見火勢剛剛好,便放著那文火慢慢熬著。


    “小鳶這是在做什麽?”對上樓小鳶,蘇涼有難得的正經神色,眼中似一汪寧靜的春水,靜靜地凝視著樓小鳶。


    樓小鳶微微紅了臉,展顏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來,似一朵開得正豔的花朵兒,“蘇哥哥,我在熬藥呢。”


    “熬的什麽藥?”蘇涼也不客氣,自行在桌旁坐下,看著樓小鳶溫軟問道。


    “給沈姑娘做些防身的藥粉。”樓小鳶低垂了頭,時不時又抬眼飛快地瞧一眼蘇涼,目光中帶了些羞澀,帶了些歡喜。


    蘇涼微怔。


    這個迴答,倒是他沒想到的。


    “怎麽想到給沈姑娘做防身藥粉了?”他聲音徐徐,少了往日那幾分玩世不恭的氣韻,清澈如流水擊石,頗為動人好聽。


    樓小鳶臉色更紅了。


    “前幾日不是來了賊人麽?我想著這一路上,沈姑娘總該有地方用得到這防身藥粉的。我本來身上是帶了的,隻是出來得久了,身上的那些藥粉都用得差不多了。”


    蘇涼倒是沒想到樓小鳶會有這樣的心思,著實有些意外。


    樓小鳶生為聖女,又是在圖蘭族那種與世無爭的地方長大,性子單純近乎一張白紙,她能主動想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


    隻是想到溶月的提醒,眼中閃過一抹悵然,斟酌了片刻,方開了口,“小鳶,你這次出來也有兩個多月了吧?”


    樓小鳶點點頭,眼中浮現出一絲警惕之意。


    蘇涼心中歎氣,樓小鳶出來這一遭,人倒是精明了些許。


    他接著道,“你出來這麽久,族長和長老們定然萬分著急,你還是早日迴去吧,我會派人護送你的。”


    樓小鳶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蘇涼這話中之意,臉色一白,眼中已蓄了盈盈淚水,仰著小臉道,“蘇哥哥,你要趕小鳶走嗎?”


    對上樓小鳶淚光閃爍的眼睛,蘇涼莫名地有些心虛,轉了目光,“小鳶,你是圖蘭族聖女,出來得久了,終歸不好。”


    樓小鳶強忍著沒讓眼中的淚水掉出來,她直直地盯著蘇涼,麵容有些淒楚,“蘇哥哥,你之前說願意娶我的話,是唬我的是不是?”


    蘇涼啞了口。


    他不願欺騙樓小鳶,可若要說實話,便要承認他當日騙了樓小鳶。


    一時進退兩難。


    思忖了半天,方抬了眼,滿臉歉意,“小鳶,當日之事,的確隻是我權宜之計。我好友身中奇毒,非迦南果不能解,我無法,才出此下策。你放心,待我護送完郡主一行到涼州,我一定親自前往圖蘭族向圖蘭族族人請罪。”


    聽得他這麽說,樓小鳶反倒收了些眼中的淚水,隻定定地看著蘇涼,聲音有一絲喑啞,“蘇哥哥,你是不是從未喜歡過我?”


    蘇涼不知如何迴答,隻歉意地看著樓小鳶。


    見他這模樣,樓小鳶豈能不明白,心中一酸,淚珠又溢滿了眼眶。她一眨眼,滾燙的淚珠便像珠子似的掉了下來,唬得蘇涼一陣手忙腳亂,連聲哄勸。


    蘇涼行走江湖,相貌堂堂又醫術過人,傾心於他的姑娘自然不少。蘇涼又是個風流性子,平日遇到這種事,他隻消溫柔小意地安慰片刻,那些姑娘便都會破涕為笑了。


    隻樓小鳶又不一樣,她性子純善,蘇涼生恐她會把自己勸誡的話當了真,遂不敢拿出平日哄人的法子,隻翻來覆去笨拙道,“是我的錯,小鳶你快別哭了。”


    樓小鳶也不說話,隻小聲啜泣著,腦袋瓜子一點一點,琳琅杏眼中蓄滿淚水。她一向都是明麗開朗的模樣,這會這般,倒看得蘇涼有些心疼了,隻是不該如何勸慰才好。


    樓小鳶哭了一會,終於收了聲,舉起袖子擦開臉上的淚珠,杏眼微有紅腫之意,隻愈發襯得麵若白玉盈盈。


    她咬了下唇,輕聲道,“蘇哥哥心中,可是有喜歡的人了?”


    ------題外話------


    抱歉,下午突然有事,發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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