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外麵來了一個人到張獻忠府上,說找張獻忠有事情商量。普通人別說看見張獻忠的兵,就是聽見張獻忠的名字也是扭頭就跑,哪有自己找上門來的。張獻忠覺得這人難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就吩咐把這人帶了進來。


    那人啊,穿一身藍布的衣衫,袖子就跟唱戲一樣。背上背著篋箱,我不知道那字怎麽寫,但知道念qie四聲(這種書架在如見的江南一代還少有流傳,架子頂上可以打起傘來。電影《倩女幽魂》中寧采臣所背負之物的原型就處在這個物件上)。


    王氏繼續講:張獻忠問明來曆,竟然是個雲遊四海的大夫。


    張獻忠就問那人: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大夫就說明來意:不求別的,你已經病入膏肓,唯我能醫治,但隻求一件事情。張獻忠是什麽人物,自然不信,揮揮手,意思不想再聽,吩咐手下人拉出去,把這人砍了。這人也不慌張,隻問張獻忠是否陰天時候,胸口肋下時常疼痛,口中常有苦水湧出。


    張獻忠覺得奇怪,確是如此。那大夫把後續的症狀說了,扭頭便走。


    張獻忠便阻止手下的,把那人請了迴來。不說如何醫治,隻改口稱大夫:有什麽要求。


    這大夫來時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你至少是一方豪傑,命裏無帝王相。若早收手,可保正壽,想來你卻不能答應。隻是今後,莫再隨便殺人了。放過百姓,婦孺。便這一件事情,如答應,便願意出手醫治。而且,再三說明天下未必有人能夠醫治的好。


    張獻忠有些不解:兵家之事從來便是如此。戰亂之時,徒講仁義有什麽用途。我一向秉承天道,所屠皆是豬狗。但你請我放過婦孺,我何時殘害過婦孺?


    大夫就搖頭:你若親自出去走走,一看便知道。你雖無此號令,你手下做得恐怕你也不清楚。我隻要你發號施令,整頓軍風而已,張獻忠就默不作聲。


    良久,大夫見張獻忠不作聲,自己為就一方百姓而來,此時正式緊要關頭,必須讓這魔頭不再猶豫:你若無一方百姓支持,也難成大氣。


    張獻忠就反駁他:我非為帝王之位,自由我的苦衷。


    那大夫就不依不饒:那非我事,你眼前要不要活命吧!


    張獻忠擔心,他有詐,不過他所說的症狀是事實不假。於是就要這人證明自己的醫術。這大夫便答應:隨便你如何檢驗。


    張獻忠是個非常多疑的人,但亂世一方梟雄,心思極其縝密:若人病入膏肓你可以醫得否?


    那大夫胸有成竹:可以,隻是哪裏去找病入膏肓之人呢?


    張獻忠說:這個好辦!說完,吩咐手下人,上街隨便抓了個壯年男子。暗地裏給那人灌了砒霜,抬到堂上來。大夫看了,勃然大怒,立即施救。這一救人,便是一連5天。又是熬藥,又是針灸。最後,這個人算是救活了。


    張獻忠又吩咐人去抓了人來,這迴給人吃下的是鶴頂紅,還是用烈酒送服的。人抬上來的時候,連唿吸都沒了。大夫如上醫治,這人也別救活過來。一連十多天,不眠不休下來,大夫實在支撐不住跟張獻忠說:不要在驗了,再驗我也累死了,如何再有力氣給你醫治。


    這樣,張獻忠才信服了他的本領,就問他如何下手,大夫說:要在心口施針,做湯藥輔食,三月後轉為施灸。7年可痊愈。


    張獻忠聽了哈哈大笑,一向沒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思的:你個大善人,腦子卻傻的出奇。我以為你有什麽通天的本領。要知道,你的醫術再高明,我的命隻有一條。如何能讓你在我心口上動得鐵器?你那一套積德行善的買賣,一條命救多少條人命的功德,算盤打的不精細。要我說,把藥方子和治療的醫術傳給我,容自己慢慢研究。不但,保大夫一生榮華不貴。也答應,從此不在輕易殺人,圓了大夫的功德心。


    張獻忠自己覺得這個買賣很合理,可大夫的答複,卻出乎他的意料:藥房子和針灸術都好辦,隻是這藥的熬製,需要一個非常之物。


    張獻忠問他:何物?


    大夫說:一副好鼻子。需要聞得三天後的雨訊,十日後的雷聲。


    那張獻忠就生氣了:這鼻子如何能聽見聲音。張獻忠習武之人,那個年月地位顯赫,又是亂世。他見過多少有真本領的高人自然不在少數。這大夫說話時候,神態非常從,不知道有什麽奇異的本領也不一定。


    那大夫以為張獻忠沒聽懂,還個他解釋:沒有這鼻子,藥方子你拿去沒用。這藥方子早就寫好,說著從書架中拿出。張獻忠命手下人研究了一連幾天,都說這藥中盡是些劇毒之物,雖君臣搭配有條有理,但絕對是服之即死。


    張獻忠就認為這個大夫在說謊話。命人將他關押起來,嚴刑拷打。這大夫受了酷刑,渾身直背打成了血人,提上堂來。


    張獻忠問他:吃的痛不(受得了嗎)。那大夫卻仰頭,隻說個:難字,卻不苦。


    張獻忠問他如何解釋,大夫隻說:難字,難在人心裏有一個毒,不苦在身上的痛。


    張獻忠問他什麽毒,大夫說:隻是“猜忌”二字。


    張獻忠便不難為他,仍把他關押起來,也不知怎麽得,這大夫沒幾天自己就給自己治療康複了。


    張獻忠又把他提上堂來,這迴很是客氣,問大夫:那能不能,我找個信的過的人做你徒弟,你將這人的鼻子練就出來。讓他幫會我治病?大夫想了想說:可以。隻是,這樣的人難找!


    張獻忠就又哈哈大笑:天底下,自己最不怕找的就是人,盡管說。


    大夫幾日來,常常看見張獻忠如此的狂笑,知道他心智已經又了問題,但不能明說,就告訴他:能找得卻怕你等不起。需要娘胎裏長素,不食用葷腥,每月如期齋戒,行打坐的功夫。又要這人心中有血熱,慈悲救世的心腸。同時,要有救過百人性命的福德。單薄名利的,等等。總之,是天下一等的善良之人。大夫的願意,希望能感化這個魔頭,能夠迴頭是岸,你說這是不是書呆子的想法?這話卻是問王錦的。


    此時的王錦,聽母親講故事正聚精會神,自己跪了這麽長時間,腿上麻木了都沒感覺。


    在兒子的不斷催促下,王氏隻好繼續講。張獻忠就搖頭:你這個選定的人,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這樣的人不是難找是,沒有。大夫說:若能找得人,病自認治得。如何讓你沒有懷疑,盡管說。


    張獻忠這下真的發怒了,臉上卻不動聲色:若找個沒鼻子的大善人,你也能傳你那醫術?這原是一句氣話,殺心已經起了。可這大夫傻的厲害:沒有鼻子,眼睛也能聽得。張獻忠就勃然大怒,命人夜裏將這大夫的鼻子割了去。王錦聽這張獻忠如此的殘忍,心理都為這大夫難過。


    第二天,提上堂來。張獻忠又故伎重演。找來人灌了鶴頂紅與烈酒讓大夫醫治。待幾天後,大夫如樣醫治好了病人,自己已經動不得。


    張獻忠就逼問他:如今是難是痛。大夫說:沒有眼睛,用耳朵可以看。沒有耳朵用手也可以聽。王氏說的殘忍之處,自己也說不下去。總之,又將眼睛剜去。大夫拄著拐杖,臉上蒙了紗布,上趟救人。張獻忠隻看他還有什麽招數,大夫用舌頭嚐藥材,用耳朵帖子病人身上聽心跳,耳朵聽唿吸聲。直把個張獻忠氣的發了瘋,準備當天晚上就讓人把大夫的舌頭割去,耳朵刺聾。在將手指也一起砍掉。看他還有什麽手段。


    邊上一個親信此時出來勸說:大王,您這樣做了。他什麽也不知道了,你如何再讓他醫得您的病?張獻忠這才作罷。


    那親信,夜裏冒死去見了這大夫。上去連連磕頭。那大夫跟長了眼睛一樣,跟這親信說,自己空有手段卻不能救的更多的百姓,很是遺憾。求,親信幫他了斷。你想想,這大夫怎麽見的張獻忠,原始這親信家中老母生命垂危之時,這大夫出手相救過。這親信乃是一個孝子,恩人遇此大難,冒死而來。這是恩人有求,他也是軍人出身,便答應幫忙。


    那大夫,在牢獄榻上靜坐了一個時辰,給這親信講了諸多的道理,並將能傳的醫術都傳了給他,隻是當時沒有筆墨。後來這親信,迴去重新整理,按他的說法不到十分之一。親信含淚送走了恩人,死時這大夫麵上隻有遺憾之色,而覺無痛苦。臨終還叮囑這親信:將來你多行善事,子孫定然會發跡。不過多從地下起家,最終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王錦聽著母親話,他覺得這種人隻有老共產黨員,建國的先烈們,才會有的一種坦然赴死的情懷,何止欽佩可以形容的。小時候書本學得多了,竟是一些精忠報國,拋頭顱撒熱血的故事。慢慢長大,總覺得離自己很遠。這時候聽自己母親講這來,覺得這大夫和很多的革命先烈,似乎有什麽相似之處,卻難以形容。


    王氏讓繼續講:張獻忠第二天見大夫死了,也是懊惱。後來,真的殺人少了。也算承諾了大夫善待眾生百姓的請求。你自己去琢磨,千萬人豈能是軍隊數年就能殺的幹淨的?那十三年裏,頭裏張獻忠殺人無數,後來少了很多。死的更多是戰亂引起的饑荒及瘟疫。不過這些卻都是因張獻忠而起,也不算冤枉他。


    可憐,軍隊敗落,有一天那個親信和幾個兄弟,走到一個岔路口。那親信把幾個兄弟叫住,說想散夥。幾個人也早有此意思,於是各自改變行裝,辦做采藥的農夫。勉強過活於深山老林中。那親信按大夫的指點,修煉。其實環境惡略,肉根本看不見的。就是吃飯,也是一頓飽飯三天饑。這親信隻是熬著,生活所迫,卻不覺得有多苦,那鼻子如期修成了。


    王錦說鼻子修成了,很是為著個親信高興,為那位偉大的大夫高興。心想,要有非常的能力,必然要承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要是人前顯貴,那必要人後受罪啊!想起自己爺爺小時候說將來給自己換鼻子的事情,心中一陣熱血狂湧。忙問母親:這這,這人難道是?


    王氏便點點頭,知道他猜中了:就是你十五代的先人啊。自從他練得了那大夫傳的手藝,又傳給其他的兄弟,卻無人能夠學得。不過,自此後幾人遍浪跡天涯行醫救人。你太太祖爺,擅長就救治,毒蟲蛇害。不知道,哪一輩到得這“藥王穀”安頓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哪輩子先人說:當年太祖爺爺,臨終反思一生。年輕時候,家中也是貧苦人家。跟張獻忠軍隊各處燒殺搶掠,改了本性。乃至,看守城門,雁過拔毛。人家就省兩個雞蛋,他也要磕破了把黃吃了。而且絲毫無愧疚之心,不是恩人指點,不知道什麽結果。這善惡的道理,他琢磨了一輩子,最後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你做了多少好事,壞事一件,也還要受懲罰的,這善與惡是不能互相抵消的。


    他本身擅長與蛇打交道,於是要子孫積德行善,便把恩人的畫像換做了天王像,從此世代要後人做普通人。


    不知不覺時間過的飛快,王錦的雙腿跪的都沒了知覺。


    王氏見王錦額頭見汗,當年自己也是這般跪著聽他爺爺訓話,知道他腿有多痛,但還有要緊的話要說,要緊的東西要拿出來:你祖宗的原委要緊的就是這些。說著拿出了幾頁紙。這是你爺爺臨終寫的,他說:接了祖宗的東西,便一輩子不能改。需按上麵的囑咐去做。你自己考慮。你叔就是沒接,他覺得自己辦不到。你家王家人一向老實,有一是一,有二是啊。不知道怎麽出了你爹這麽個寶貝,得的結果你是知道的。這裏麵諸多要求,不能吃肉,不能食煙草等等。你爹沒一條有按規矩來。這不是一個好買賣,若沒善心,不能接啊。我的兒,咱也不接成嗎?


    王錦想了半天,自己這次迴來,很多在大城市打工所受的辛苦都沒敢告訴娘,這時候聽到自己家族裏的這些秘密,你讓這年輕人怎麽能沒有想法,於是他問:祖宗留下這東西,難倒隻是一些為別人考慮的東西嗎?我自己呢?能讓我發家致富麽?


    王氏知道兒子的心思,不過自己是個婦道人家,這種大事,他爺爺臨終的時候是再三叮囑要他自己拿主意的,於是說:你爹的行動,告訴你了吧。我也沒有看過,也告訴不了你。


    王錦說:那有啥好處。王氏想了想:這得看福報。你爺爺說福報這個東西不好說。若有福的人當下就懂。若沒福的人,小處上也能的學著幫助別人,慢慢的也能懂得。總在一個拓寬心量上。可這心量又是啥,我也不懂。


    王錦問:這心量大的人,能裝下萬般的苦惱?能受得千般的累嗎?


    王氏說:這個我不知道。娘要是知道你的苦惱,娘願意代你受。


    王錦聽了這話,二話不說就向這祖師爺爺的畫像把頭磕了下去。


    於是,王氏把幾張紙遞給王錦之前:你爺爺說:越是寶貴的東西也是會有人來爭奪。不看便罷,若看隻得一遍。看過後要你當即燒掉。你能得多少,便多少。多了必然遭殺身之貨。少些呢,濟世救人總能派上用場。珍寶不一定是好東西,你要考慮清楚。


    王錦站起來,活動開筋骨。喝水休息後,接過那些紙來,看了一遍。其中有關於藥理的,天下蛇類分布的、各種疑難雜症的。看著看這,信息量太大,看了後麵忘了前麵。要返迴來看的時候,王氏一把按住。王錦汗都留下來了,後麵簡直慢的烏龜爬的速度。看到一處特別的文字,主要講述鼻子修煉的一係方法,一堆蹩腳的繁體字,連認得都不認的。最後卻是一太極圖,兩張黑白符號的圖形(河圖、洛書),這時候卻不認的。


    終於看完,王錦按爺爺的吩咐,在畫像前焚燒了,這十五代人留下的寶貴財富。他當時心情非常矛盾,這東西就此沒了,後人如何再能得知。即便自己能力不夠,貢獻給國家不好嗎,王錦猶豫了幾次,每每準備放棄的時候。那山中避雨時候爺爺慈祥的麵容便浮想在腦海中。那眼神中充滿了不可言表的智慧,王錦看著手中的紙變成灰燼慢慢的落在地上。


    王錦生怕馬上忘記文字上的東西,跟娘說聲,我迴屋睡會兒。就到天王畫像前,重新跪拜了,自行離開。


    王氏自己則跪在天王像前,又默默的嘀咕了很多,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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