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燒支香啊,”奶奶看到雙文,似乎有點吃驚,“我大概是老眼昏花了,剛才看背影,還以為是我家阿朵呢。”

    雙文忙站起來:“奶奶好,我叫雙文。”

    奶奶笑眯眯地打量著她:“別說,長得跟阿朵還真有幾分象呢!這幾天常常聽到阿朵提到你呢。”

    我沒來由的心虛,忙問:“奶奶是來幫黃叔燒香嗎?”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果然,奶奶臉色變了:“怎麽,你叔叔出了什麽事嗎?”

    我把頭搖得象是吃了搖頭丸:“沒什麽事!我瞎猜的。”雙文大約是猜到了緣由,便也不做聲。

    奶奶懷疑地盯著我:“你不肯說,我等會迴家問阿朵去。”

    我隻好擺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堅定神情:“真的沒事!奶奶別擔心。您慢慢燒香,我們迴去啦!”

    老太太不再作聲,把手裏的三支香在蠟燭上點著,端端正正地插到香爐裏麵。然後,她跪到蒲團上麵,嘴裏念念有詞。我和雙文互相扮了個鬼臉,躡手躡腳從她身邊走過。我耳尖,聽到她在說什麽“又是正月十七……有智一切都好,姐姐不用擔心……”雲雲。

    有智?這不是黃伯伯的名字嗎,怎麽……?正胡亂想著,雙文道:“上次阿朵說,奶奶年輕的時候也是昆劇團的演員?”

    “阿,”我說,“是的。我媽媽進昆劇院工作的時候,她還在做藝術指導呢。後來年紀大了,才不得不退休的。”

    雙文點頭,沉吟道:“我猜,她以前肯定是唱花旦的。我看老人家一舉手一投足,優雅得緊呢。”

    “阿朵的音樂天賦大概是從奶奶那兒遺傳來的,”我說,“校園歌手比賽,她年年都得第一呢。”

    “阿朵的聲音確實好聽,”雙文說,“不過,她跟奶奶長得倒不是很像。”

    “她當然是像黃伯嘛!”我笑,“人人都說他們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個鬼丫頭,下巴尖尖,還整天嚷嚷著要減肥。

    雙文點頭:“那倒是。難怪我第一次看到黃伯伯,就覺得很麵熟呢。”

    正說著,阿朵打電話過來。我囑咐她一定要在奶奶麵前瞞住黃叔生病的事情,以保持口供一致。她略帶不耐煩地說:“知道啦知道啦。我明天要去一趟杭州,如果我爸爸問起來,你跟他說我去出差了好不好?”

    “你去杭州幹嗎?”

    她在那頭支支吾吾:“沒什麽,去參加一個歌唱比賽而已。”

    “那為什麽要瞞著你老爸呢?”

    “我以前跟他說過,他不同意我去嘛!”她口氣軟軟地撒嬌,“報社那邊我已經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了。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不用我陪你去嗎?不用我扮fans上台給你送玫瑰嗎?”我躍躍欲試,準備充當護花使者。

    她遲疑了一下,說:“不用了吧!否則老爸會疑心。反正有電視直播,你可以看到的啊。九點半那檔,我老爸老媽九點鍾就睡覺了的。”

    ——我聽說過她要去參加的那場比賽。阿朵硬拉著我陪她看過一場。感覺有點像是“american idol”(美國偶像)那種,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綠葉當中,間雜著寥若晨星的幾朵紅花。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參賽的選手裏麵什麽人都有。有人居然素麵朝天、穿著睡衣就上場。又有人張牙舞爪、歇斯底裏,聲線比我十多歲變聲的那段時間還要沙啞奇怪。有的小女生看著簡直像是小學生模樣,居然塗花了一張小臉,紅頭發綠眼影穿著暴露地上去唱歌,大概是逃了課去參加比賽的。實力派當然也有,不過總的來說這檔節目就是為了製造“大眾偶像”的。每次比賽一結束,網絡上的追星族就開起了狂歡嘉年華,成天價鬧哄哄地為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大打口水戰。沒想到阿朵居然不聲不響報了名。甚至沒有跟我商量。難道怕我也會反對?我陳天樂可是這麽小氣的男人?我歎了口氣。天要落雨,娘要嫁人。去吧去吧。這個年頭,哪裏還有耐得住寂寞的美女。

    掛完電話,我有點失落。跟阿朵之間親密無間的感情,一邁出大學校門之後,就好像一隻水果罐頭過了保鮮期一樣。我知道她一早就對著象牙塔外麵喧囂沸騰的生活張望了又張望,終於是要奮不顧身地投入進去。誰說愛情隻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呢?阿朵看著櫥窗裏lv皮包的眼神,不是一樣的含情脈脈嗎?她除了愛我,一定也同時在跟眾人豔羨的目光談著戀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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