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已聽說蘇護大人要送她到東伯侯那裏,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在我臨轉身的刹那聽到她不易覺察的歎息聲。聽到她的歎息,我心裏一震,迴頭掃了眼,她坐在桌前對著銅鏡裏模糊的影子發呆。

    難道她不願意去東伯侯那裏?我又豁然想到蘇護大人的話。薑氏……莫非曆史記載的有錯誤,商和有蘇之間的戰爭發生在紂王還是王子時?我糊塗了。

    走在昏暗的走廊,我的腳步遲疑,心頭揣測起妲已的心思。她在想什麽?也許,一個人受了傷,心態就會起了變化,說不準真的會象史書所說,會用殘忍的手段來渲瀉,譬如炮烙之刑,譬如蛇蠍之坑;蛇蠍女子就是從妲已這裏來的吧。吱呀推開我的房門,忽然一個黑影向我撲來;我嚇了一跳,大聲叫起來。雷震子卻嘿嘿笑著從門後閃出。

    “嚇死姑姑了……”我喘息著,坐到床沿邊。

    也就在此刻,樓梯那邊傳來咚咚急促的腳步聲。腳步停歇後,一個兵不客氣的推開門,探進腦袋:

    “小姐,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我擺擺手。

    我想不到蘇護府中,兵們會隨處可見,就連樓梯處都有;這倒和我曾經生存過的那個世界有些相象;那些中南海、白宮的保鏢也不過如此,也許還不如這些兵們矯健與無處不在呢。

    咚咚的腳步聲移開;跟著這個兵驚訝的大叫聲;很快,他踅迴來,滿眼疑惑的向我掃來,嘴也張的大大的。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兵也探頭探腦的;他們的表情都和頭一個兵相似,露出驚訝……尤其誇張的是,我居然聽到某件重物墜下樓梯的聲音。雷震子顯然和這些兵們相當的熟,他連跑帶顛的跑出去,片刻後又咯咯笑著跑進來,拽著我的手,扒在我耳朵邊告訴我:

    “姑姑,那個笨蛋從樓梯口摔下去了,咕碌咕碌,倒在那裏起不來了……”

    “是嗎……”我瞧了眼半掩的房門,心想,至於嗎,怎麽會嚇成這樣?我又不是傳說裏的恐龍,更不是什麽駝鳥。

    在那個世界,大叔就曾經愛說什麽恐龍青蛙的,以及那個網絡新字‘冏’。在那年春晚,趙本山有名的弟子小沈陽被‘我姥爺也姓畢’的畢福劍誇為委婉,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腳步紛亂,不一會兒走廊就安靜了。

    我喜歡這種安靜;同時,我又討厭這種安靜。喜歡,是因為沒有亂七八糟的人來打擾;討厭是因為這種安靜的日子太無聊。

    雷震子徹耳傾聽了會兒,又顛顛的跑出去。看他這樣,我羨慕起來;如果一個人的一生都象孩子般,沒有那麽多煩惱就好了。孩子的心最純淨,沒有功利,沒有勢力,也沒有生活汙染的憂愁。可是,一個人總會長大,總會有所經曆,潘多拉的盒子終究會打開,飛出許多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是非……

    我直起腰,踱到走廊,向妲已那間房張望。恰巧,妲已也探頭探腦的張望過來。

    “這些人怎麽了?”我疑問道。

    妲已依舊漠然著麵孔:“誰知道。”說著,她轉身,消逝在門後。

    隱約的,樓底下傳來遙遠的喧囂。

    我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麽事;而我房間的窗也不對著蘇護府的院落,就更加不知道樓下的事情。不過,我還是聽到那個胖子鄭倫的聲音:

    “……你們……嚷……麽,哪來的費話?!……瞎說……”鄭倫的嗓音越來越大:“你們……再瞎說……。小心將軍的鞭子……記著,我們蘇府裏從不就不會有什麽鬼!”

    鞭子……我心裏格楞一下。對了,我想起讀過的書;這個階段,大商時期,大約還屬於奴隸製社會吧;那麽如果蘇護將軍發現我的存在,會不會也把我當作蘇府的奴隸?

    這樣想著我的手探進口袋裏,觸到那枚銅鈴鐺。

    饕餮紋、迴字紋、流線紋、鳥頭紋、獸身紋……我的腦際裏迴蕩著那天我剛剛到妲已房間裏的情形。直到現在我還在揣測,這些不同的紋路就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而且大概這些紋路和當作龍骨的甲骨文相類似,也算是漢字的源頭。這樣想著,我高舉起鈴鐺,搖了搖;銅鈴了出清脆的金屬聲;這東東,要能拿迴現代社會,我就不用愁了,隨便一個清代十二生肖銅首都能值個幾千萬的,這件大商朝的銅鈴不更久遠?那也就是說更值錢,說不定僅僅這一個就讓我一輩子都花不完,到時我就買個樓,什麽工作都不做,成天都和朋友在一起……。隻是那樣會不會覺得沒意思?!

    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伴著這聲響,是急促而沉沉的腳步。我停下手裏的動作。不一會兒,有人氣喘噓噓的在門口逗留了片刻,然後推開門。

    “一會兒……你……你躲……躲起來,別再讓那些兵們看到;他們以為你是鬼……。”肥胖的鄭倫皺著眉頭告訴我。他的腰間掛著個巨大的海螺,碰在門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為什麽哪?!”我反駁道:“為什麽不讓她躲起來……”

    “她可是我們蘇府的大小姐……。”鄭倫一楞。

    “我告訴你,這社會是平等的,她是蘇府的大小姐,我還是畢府的大小姐呢!”我撅下嘴,不客氣道。

    他又是一楞,不耐煩的擺下手:“行,行,我不跟你說了,反正你以後少讓別人看見……”然後他不容我分辨就匆匆的退出我的房間。聽腳步聲,他是往妲已那間房走去。

    不讓別人看見,為什麽還要接我進蘇府?——這就是所謂的軟禁吧。可我又不是什麽名人或者有錢人,用這樣嗎?想到這裏,我倒在床上。

    蘇府大小姐有什麽了不起,不都是人嗎?後來那個有名的陳勝不講過,帝王將相寧有種乎;那個女媧造人的傳說不過是居心叵測者為了維護屁股底下的位置而強加附會的。我聽大叔講過,所有的人類都是非洲那個叫做露西的母猿的後代,每個進化至此的所謂文明人類的身上都有她的血源。

    不一會兒,鄭倫急促而沉重的腳步又響在走廊。這次,他下了樓,腳步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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