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裏,我們甚至會在熄了電燈的房間裏,一絲不掛地彼此擁抱在一起,隨著收音機播出的音樂跳舞。 這樣的時候,我們根本不必顧慮到別人的耳目。這是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甘美的夜晚。屬於一對夫妻的天地,本來就不準別人偷窺。 但是,我是不是該拒絕部長向我提出的要求呢? 我實在拿不定主意。我擔心拒絕後可能遭到的處置。雖然這隻是私事一樁,被拒絕時,對方一定會感到不高興。何況這個人是以傲岸冷酷而聞名的尾上部長。對不從已意的部屬會採取怎樣的態度,這是不難想像的事情。 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鈴木股長,請你考慮接受我的請求,行嗎?對於你的好意,我一定會在我做得到的範圍之內,有所迴饋的。」 他這最後一句話,使我不再躊躇了。我的前途不是完全維繫於身為部長的他的一念之間嗎?這是他投向我的餌。而我不否認這是多麽富於誘惑力的餌。 我表示同意後走出部長室。 「我可不同意這件事情。讓一個陌生人寄宿到家裏來,這我不能接受。」 玉子聽了我的話後,皺著眉頭表示反對,我費了一番口舌才將她說服。到明年的聯考,隻剩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們隻要忍耐熬過這段時間就可以。我要是因此得到部長的青睞,將來有平步青雲的機會,這不是非常劃得來嗎?一個人必須為自己打算,同時,眼光要放長遠一點——我極力陳述了這一點。 「好吧,一切為了你日後的晉升,我們隻有忍受一段時期的不方便了。」 對白領階層而言,最大的願望除了晉升以外,還有什麽呢?何況既無才華、又無後台的我,晉升不等於幻想嗎? 伊能正誌——部長的侄兒第一次來到我家是隔周的星期天。 他個子瘦瘦高高的,臉色蒼白,一點都不像是在鄉下長大的,而且還留著一頭長髮。陰玉的表情絲毫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朝氣。 「我是伊能正誌,以後請多指教。」 他垂著眼皮,低沉地對我們夫妻說。 我們早就決定將二樓的六席房間供他居住。 這天夜晚,我又要求玉子的身體。想到有伊能正誌在二樓,這為我帶來了新鮮的刺激。 「不行!」玉子壓低聲音說,「樓上有人,我們怎麽可以這樣呢?」 「你這是什麽話。」我同樣壓低聲音說,「他要在我們家住一年,這期間我們難道都不能行房嗎?」 「不管怎樣,我今晚說不要就是不要。」 「玉子!」 「他還沒有睡,會聽到的。」 玉子撥開我的手轉過身去。這個舉動反而刺激了我的欲望。我靠上前去就硬抱住了她。 「你不要這樣嘛!會被聽到的。」 玉子擺出抗拒的姿勢來。然而,當我撫摸她時她再也不抗拒,同時微微喘起氣來。不過,她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天花板。到行房完畢之前,她連一句叫聲都沒有叫出來。夫妻這樣行房何等索然無味!我落寞地離開了玉子的身體。 這是後來摧毀我的人生、將我的一切奪去了的伊能正誌到我家來的第一個夜晚的事情。第三節「伊能先生好像是很認真用功的人嘛。」 伊能開始在我家寄宿後約莫一個星期,太太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每天上補習班嗎?」 「他從來沒有請過假。早上9點出門,到下午5點就準時迴來。」 「那不是很好嗎?」 聽到這個報告,我感到非常安心。他搬來的第二天,部長向我簡單表示謝意之後,隻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希望你以父輩的身份,好好管教他。」 雖然有部長這句話,可是,對這麽一個22歲的青年,我還能怎麽樣呢?他家庭環境不錯,經濟上自然很寬裕,過著的是優哉遊哉的生活。他初次來到東京居住,對樣樣事情都覺得新鮮好玩,考大學接連兩年名落孫山,縱然心裏悶悶不樂,但在東京應該不愁找不到散心的機會。 總之,聽說他是個很用功的學生,我著實鬆了一口氣。 隔日,我在走廊上看見部長時,立刻向他報告說: 「伊能老弟實在很用功。補習班的課他從來沒有請假過。我妻子對他真是讚賞有加哩。」 「多虧你的管教。以後也請好好照顧吧。」 部長隻給我這麽一句短短的話就走過去。態度冷淡之極,比起央求我接受伊能時的連篇好話,有天壤之別。 雖然如此,我卻以能和部長談公事之外的事情為榮。我一邊以敬畏的眼光目送他那肩膀寬闊的背影,一邊心裏期待著權力極大的他日後對我會有所迴報。 時序已進入夏季。 走在街頭上,柏油路的輻射熱使人感到猶如在烤箱裏一般。這樣的懊熱實在叫人受不了。 伊能的故鄉在淺間山山麓的k市,而他卻一點沒有要迴家鄉去的跡象。 「伊能讀的補習班難道不放暑假嗎?」我問玉子。 「他說他們的補習班不放暑假。」 「為什麽?」 「因為有夏季特別講座。」 「非參加不可嗎?」 「好像是。考生沒有暑假,這是他們的方針。尤其報考t大的學生,非參加這個講座不可。」 「這不是太折騰考生嗎?」我對補習班如此煽動考生們的競爭意識,藉以謀利的商業手段感到反感。 不管怎樣,補習班不放暑假對我們夫妻而言是非常不好的消息。我們原本期待這期間他會迴鄉下去,夫妻生活暫時可以恢復正常。 自從伊能到我家來住以後,我從未真正享受過玉子的肉體。這一點相信玉子也有同感。我們行房時,一點沒有陶醉感。在黑暗裏匆匆了事的行房,始終帶給我們意猶未盡的感覺。 連極其日常性的事情,玉子都會降低聲調對我說,而我迴答也同樣的低聲。用細微的話談蘿蔔一斤漲多少錢之類的事情,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夫妻?事實上,我們夫妻時時刻刻都不會忘記那臉色蒼白的伊能正誌的存在。而且這個意識又和尾上部長重疊在一起,所以我們會不期而然地將視線射向二樓。 想到這種狀態會延續到明年春天,我垂頭喪氣,越來越心浮氣躁,情緒從未有過片刻的安寧。莫非伊能正誌是尾上部長以擾亂我們夫妻的生活為目的、派到我家裏來做刺探工作的奸細? 這當然是我個人的妄想。我也有這樣的念頭:索性拒絕他在我家的寄宿,但沒有勇氣向部長開口說出來。越是如此,我越感到自卑而心裏更不是滋味。我為這無法發泄的抑憤,人都快要瘋了。 看見玉子為伊能洗內衣褲或擦皮鞋時,我心裏更是惱火。 「這種事情,你何必替他做呢?」 「可是,他是付住宿費給我們的,不做不好意思嘛。」 「他付的住宿費隻包含房租和餐費,並不包括這樣的服務費啊。」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我隻是連同你的衣服一起洗而已。」 「我不要你這樣做!你幾時開始變成伊能的女傭了?」 「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呢?要是傳到部長的耳裏,這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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