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筠身居一代高位,本以為自己看淡生死,他本就快封冊了,但此刻的他瞧得催暘的下場,不禁心緒加快,神思流轉。他催暘究竟是甚麽人?能夠將百煉峰做到黑榜第一又豈是泛泛之輩。在強大的現實麵前不僅真身被擒,連帶著百煉峰的建製也都瓦解,生存於江湖最終要靠實力說話。禦留香緩緩走到晁筠身後,晁筠不由心緒加快,江湖爭鬥下性命如同草芥,今日終於輪到自己。晁筠緩緩閉眼,隨著禦留香一番真氣灌入,這一次他用的氣力很緩慢,與催暘不同,其掌握的情報不多,但晁筠不同,至少現在而言,晁筠作為天池會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也許是剝開天池會的重要棋子。隨著禦留香一連串的發問,稍作抗拒的晁筠眼神朦朧,喃喃一一迴應。作為天池會十三省大員之一,其實天池會有兩套建製的,稱之為外製,也就是十三省大員,其內製則是如同橫網一樣的六司製度,由霸皇申屠君親自控製斥候司,創立天網近二十載,內部製度早已爐火純青。不同的是,天池會的弟子,多數存於民間,輕易不會大量聚集。天珠山的那次匯聚,是霸皇為了勘驗天池會的人力匯聚之道所做的召集。雖然會有身多人被發現,但同時天池會也將許多不確定,以及身份確定間諜之人的訊息暴露,達到清除異己的目的,終究是違逆社團難以顯於世俗,這是天池會不得不麵對的桎梏。


    霸皇隻是用計擒了柳燕,姬靈霜是自己找來的,她要試試張少英究竟愛她多一點還是愛柳燕多一點,連擒柳燕的方法都是姬靈霜教的。這幾句話一出來,張少英終於神色凝重,總算是得到一點訊息,也是唯一有用的情報,由禦留香出手其情報的真實程度極高,沒有人能挺過這世間最完美的縱橫天下。天池會的建製早已通過生間掌握,想不到竟然是姬靈霜自己要求的,難道她要獨自去麵對聶羽?又為何會選擇這種方式?難道他們已舊情複原?一番淩亂的思慮入腦張少英驟然驚得一聲冷汗。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有意的,因為從始至終姬靈霜的表現完全符合人性,那絕望而又失望的絕情眼神是他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心緒,全然不似苦肉計。他好不容易得到一點訊息卻又陷入另一個桎梏之中,真假仍需斟酌。


    但縱橫天下雖好用,能夠在短時間內控人心智,中招者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進而神智不輕,癲瘋無常,其發作時間長短也因人而異。晁筠雖能接觸到霸皇,但與其它十三省大員一樣,隻熟悉自己的分支。天池會的天網運作與橫網一樣,十三省大員隻有使用權,且不與天網接觸。殊不知縱橫派不僅有內網,外網,縱網,其勢力雖不如橫網龐大,但一旦橫網出問題,其它三路都能接替,而不至於一損俱損。得到了晁筠的分支圖,晁筠也就失去了價值。原本張少英不太想將這些亡魂帶入仙侶山莊,但弑殺違逆人倫,仙侶山莊名義上是夫妻三人的家,卻是縱橫派於江湖中的一片門麵。晁筠的身份太過高大,他這一動手將宣示縱橫派直麵宣戰,再無轉圜餘地。


    石室院子並不寬敞,屬下已備好了香案,喪幡,冥紙,此時的晁筠早已神誌不清,隨著兩碗鶴頂紅灌入催暘,晁筠口中,確定斷氣後劃斷筋脈,半刻鍾後兩人被推下攔外山崖墜至崖底的山凹裏,那裏會有人收斂遺體,送到深山掩埋。見張少英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波瀾不驚,一旁的申屠月暗自肅穆。晁筠如此身份,何時被擒他們都不知道,且送來仙侶山莊至少得十日時間,而江湖上卻不見一點動靜,身在高處的他們明白,晁筠的行蹤定然早已在監視中,然後尋找一個機會,相對來說來說,一個人從早到晚豈會事事防備呢?此時斥候司的文書也送到了,張少英蓋上大印和驗字並給了申屠月看。書中內容是天池會十三省大員晁筠所部所有的建製,晁筠的失蹤也許早已被發現,但半個月不到,天池會也無法將所有的人力物力隱藏,這封信是給陳坦秋的。申屠月不由倏然一驚,看是其次,實則這是一個很嚴重的警告,這一刻的申屠月不由一身冷汗。是的,他的出身以及忠心需要一點表現,因為自始至終他的身份和忠心始終有待勘驗。


    此刻張少英負手欄畔,緩緩說道:“至少我是相信你的,但於大幕司來說還遠遠不夠。好友,一個不好,你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申屠月撲哧一聲,笑道:“我可以表現,那又如何呢?我隻要忠心為你行事,記住,隻為你張少英一人,那麽其它一切皆不算事。不過別讓我主動去傷害天池會,真到那一刻我會自盡,這一點至死不變。我投降過來隻是不認可天池會的理念,從小受盡了白眼,我隻是希望過點正常人的生活。你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逆反人倫,欺師滅祖吧!雖道不同但養育之恩是有的。再恨的對手,縱橫派不也送上一炷香嘛!”張少英哼哼一笑,應道:“看來你的舊唐書看的還有點作用。”申屠月道:“離經叛道,背離恩師,這樣的行為已經夠無恥了。我會珍惜後麵的日子,開弓沒有迴頭箭。真到了那一日,切,也不用你來送我,我自己找點火堆自己解決。”


    張少英陡然深吸一口氣,說道:“仙侶山莊看似人多勢眾,但今後需要一位當世頂峰來鎮守,今後我的安危便係你一身。”申屠月哈哈一笑,應道:“誒!這就對了嘛!我就喜歡你叫我做事。搞不好這幾日會有天池會的人來探虛實,放心,我不主動不代表我不會出手。”張少英沒有迴應,反而是著重向禦留香躬身見了一禮,然後緩緩走開。禦留香哼的一聲笑,歎道:“士為知己者死,明知道被你利用,也甘願為你盡忠,你小子真是越來越可怕。”此刻的申屠月看向禦留香驟然心中一酸,比起自己,禦留香的命運看似神奇,但縱橫派早已為他定好了結局,這種明知結局的淒涼感受遠勝自己。


    二人迴來時,張少英正在接見外客,來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壯漢,一身樸素衣裝,但行走間的內斂足見此人城府極深。一直等客人離開,兩人這才湊過身來,禦留香直問道:“那是誰?”張少英緩步向天仙閣走去,應道:“兩浙明教智慧護法張奇貞。”申屠月聞言咕嚕道:“運籌帷幄之中指點江山,是這個意思嗎?喂!這是要是被世人知道,縱橫派可就攤上事了。”禦留香白了申屠月一眼,說道:“竟出手必有留手,你擔心什麽。真出了事,皆是阿英私人所為,腦袋一砍,不就完事了。”申屠月尷尬一笑,笑容中卻帶著幾分冷肅。此時橫網斥候司的訊息又到了,掌門人姬奔月,大幕司隨屬,縱橫派七壇壇主晚上便要到,因為是隱秘而來,且還要通過狐山鎮,便決定一行五六十人皆乘飛翅在仙侶山莊放下人後飛翅便離開。


    此等訊息也許在意料之外,也許在意料之中,沒有提前的支會,張少英也沒有率眾迎接。而是在白雪閣,將窗戶都打開,隨著姬奔月一行從飛翅上躍下屋脊,翻身躍下挑台,翻窗入閣樓,天際的飛翅則很快便消失在夜空中。閣樓外有禦留香,申屠日親自鎮守,仙侶山莊任何人不得靠近。此時的禦留香少有的肅穆,這一次的密會究竟意味著什麽他最清楚。申屠月從未見過禦留香如此神情,問道:“能說嗎?”禦留香搖頭說道:“這是我的宿命,多言無益。大幕司難得來一趟,你作為最核心的近侍,見到小月月要顯得恭敬些,雖然有點諂媚的意思,但一個好的臣服態度會讓大幕司對羽衣衛的看法有所看待。”申屠月幽幽歎了口氣,說道:“阿都被花信風那瘋子殺了,阿孤去了玄天派,我留下來鎮守山莊,咱們再也不能在一起玩耍了。”禦留香笑道:“縱橫之道的法則是,誰能讓縱橫派源遠個不錯的朋友。”


    申屠月不由鼻尖一酸,歎道:“一點餘地都沒有了麽?”禦留香道:“如果你知道我如何虐殺眾生,那你便知我如何也死皆不足惜。巔峰的時候我一日屠戮三百人。其中不僅有武林名宿,江湖人士,還有很多無辜,從早殺到晚,這樣的虐債注定天理不容。不必自擾,人生如匆匆過隙,一個活了近一百八十載的怪物,我已不虛此生。”申屠月歎道:“大幕司這次來的目的究竟為何?”禦留香道:“漢江之戰不可避免,即使消耗了一些,仍有近三萬之眾,加上異端勢力的拱火,縱橫派若再藏在幕後,武道七宗雖人多勢眾,卻都體胖力虛,即使能贏亦是慘勝。哼哼,江湖爭鬥皆以百技壓身,三萬之眾,換做五十年前當為一國之軍,曆朝曆代能有如此暴虐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過完這個年,儒門的追繳令便到期限。縱橫派需得居中表率,也要以此勘驗縱橫派的實力,大規模的戰爭從來沒有贏家,隻不過若能一戰擊垮黑榜聯軍,那對異端勢力的財源收納將是腰折般的重創。”申屠月沒有迴應,這裏所用的原因隻有一個,縱橫派大幕司最終還是決定要與異端勢力一戰。即使今日不戰,他日異端勢力更上一層樓,縱橫派與武道七宗可能花費更大的代價。而為了生存,異端勢力一定會以聯軍大營為棋子拚命反抗,惡戰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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