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師暗暗心驚,之前許多事不明言靠各自推敲印證,如今麵上來言他們早已看透一切。玉仙師讚道:“有意思!”重耀道:“縱橫派將一切理解為權謀之奕,並以此弈超越一切為最高,這等建製方式看似霸道實際獨樹一幟。”玉仙師道:“是,得承認,縱橫派完全適應了這個時代,並引領了這個時代。”重耀道:“如此,你我再無可言之事。”玉仙師眺望遠方山河,沉聲說道:“終於到這一步了。”重耀問道:“突然留戀了嗎?”玉仙師微微一笑,應道:“請!”這一聲請說得果斷深沉,畢竟數十載過去,人之記憶早已消退,何來昔年之情?


    重耀一個起落躍出十餘丈,這一刻兩人均明白,自始至終並非舊情難敘,從來隻是權謀。此時的二人武功大成,招式與內功皆在伯仲之間,這是身質的限製,重耀雖修習諸宗武學,終歸在鑽研中,玉仙師反而平穩有加。雖說再無轉圜餘地,但武功上兩人仍是知己,仙宗門人講究的一招決勝二人自始至終仰慕。這時二人皆在積蓄真氣催動內力,刹那間的勁氣交融迸發出激烈的瞬光,勁氣溢流,山石塵土排風卷浪般湧向四方。所不同的是二人在這一招之中傾注畢生心血,三分陰陽配合陰陽十分印,三分真氣,十分摻雜變化,憑得是變化無端的掌握以及電光火石間的契機,方是最後的根基修為。兩人這一交錯虛幻,平淡且毫無新奇,重耀敗了,他輸了。他輸的是契機,如果再提前十載,今日他必勝,無奈時光不會倒流。底子裏玉仙師並無絕對的把握,他靠的是數十載如一日的堅持,健穩的功體罷了。


    雖是一招,重耀真氣左右騰挪,前後抵禦,三分陰陽化消,以及一步失算,乃至最後一道真氣的內勁他確實有心無力。諸宗武學共參雖能讓仙宗武學開拓新學,卻打亂了他的功體。重耀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異端勢力的監視之中,否則不會這時來尋自己。作為仙宗門麵,領袖一宗他綽綽有餘。但麵對權謀之術他終有欠缺,一步錯則步步錯。三分陰陽的真氣獨步武林,縱使重耀終歸凡軀,一成勁氣足矣。麵對體內洶湧欲裂的真氣亂竄,重耀刹那間恍惚失明,口溢朱紅,頹然倒地。這麽一瞬間玉仙師有了一絲動容,毒是真的毒,隻不過那種蟲毒會阻隔真氣運行,這是為了保險起見所行得方法。玉仙師緩步走到重耀身邊,瞧得其空洞的眼神,大口大口的咳著鮮血,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要擊敗他並不易,他也不會隻有這些後手,機會稍縱即逝。刹那間玉仙師抬起雙手,一掌拍向重耀眉心。


    為了防止重耀使詐,玉仙師這一掌做了充足的準備。然而這一掌下去玉仙師看的不是身首異處,而是重耀眉心竟然在自己這一掌下毫發無損,這一切實在匪夷所思。玉仙師暗叫不好,抽身後翻,連番點撥,六道勁氣將淩空之處盡數包裹。隻是重耀似乎並無轉圜跡象,陡然隻見其周身真氣沸騰,大量氣血流失,臉色咋然幹枯。玉仙師瞧在眼裏震驚萬分,這不是將死之人的征兆,難道是三魂煉體?他竟然借助兩人功體不分伯仲的契機完成了三魂煉體第一關?他雖未修習三魂煉體,但這等神妙武學其臨摹多年,頗有心得。有埋伏!這一瞬間的驚醒,玉仙師再無保留,縱身疾步而奔離開,同時發出踏步聲傳喚訊息馳援。


    這一切玉仙師把握得分毫不差,其前腳剛動,明門右使厲千行率右三部滅地部龍剪一行十一人已疾步踏上一線坡。這一刻玉仙師除了萬分的震驚亦有稍許的無奈,縱橫派勢大根深,操縱一切,步步為營,己等望塵莫及。這時的重耀恰似脫胎換骨,契合了全新的功體,除了身體承受的極限,他隻是有些乏了,至於毅力他從不缺。厲千行一行瞧得重耀滿身是血頹然站起身來不由敬佩萬分,這等複雜的武功借助外力他竟輕易而成,不愧為仙宗門麵。厲千行當即送上早已備好的食物丹藥,重耀毫不客氣的身手便抓。此時的他身體機能消耗殆盡急需補充,以食物丹藥搭配是最便捷的方法。三周天過後,重耀起身換上送來的幹淨衣衫,細細審視厲千行帶來的十人。能被張少英籠絡旗下皆是縱橫派挑選的好苗子,個個都是奇人異數。重耀有些遺憾,有生之年他不求多,這些人裏能出師三個他也能含笑九泉,此生無憾。他不知曉的是這十人個個沒令他失望,十年後的他們皆成為仙宗戰神派新秀,此皆是後話。縱橫派事事快人一步,這些異數雖飽受麻煩,卻絕對是奇才可堪大用,仙宗後知後覺,冥花流可挑了不少好苗子。重耀片刻的凝視,厲千行一行人亦在觀察重耀,諸眾入明門前早有約法三章,眾人自由選擇,明門右三部均為各宗候選,另辟人生。


    重耀本人諸眾均第一次見,除了一身霸氣並無奇特之處。但張少英早有告誡,無敬重之心則無內心之意,一旦做了選擇不容迴頭,他重耀便是一行十人的師尊。無論眾人武功何異,都將在位列仙宗之時同化殆盡,他們將是仙宗新秀,這是他們拜入仙宗的第一步。不等重耀搭話,這十人皆拜倒在地拜師,重耀挺身受禮,篩選弟子嚴格的仙宗竟然如此草率的納了這批新秀。重耀是欣慰的,他成名已久,但真正為仙宗留下的東西並不多。


    不遠處的灌木林間玉仙師疾疾奔行,所行之處隻留下搖曳的枝葉。這一次他在正麵選擇了孤身一人,他調遣的人力越多,在武林盟盟網之下暴露的也越多,最後變成一場大混戰,這對天池會來說並無意義。無論是天池會還是雲都,太平盛世之下難有作為,他們想隱匿,朝武聯合卻步步緊逼,他們不得不應對。生不逢時四字最適合他們,縱橫派選擇這時下手看似平常實則認知超前。且有些人和事並非權謀可解,時代的大局始終前行,縱橫派卻掌握了大局,這是人力無法解決的大道之能。隻不過雙方都著力於隱匿世間之術,存與芸芸眾生之間,猶如毒瘤難治,你我皆難下手,方至如此對峙境地。但他們能感覺到,縱橫派的謀劃早已楔進組織深處,隻是沒有運用罷了。而他們各自內部尚有建製上的缺陷需要時間,朝武掌握的恰恰是時間。由於早已熟悉周圍的地形,他的身形後麵疾步追趕的人不少。他迴頭瞧了一眼,身後這些人在陡峭的山石間踏步而起,輕功卓越,步伐穩健,隊形紮穩,武學陣形之神韻被他們修習的出神入化。如此實力他們豈來的勝算?雖在逃命中,玉仙師已在考慮下手,或許霸皇早有對策。


    玉仙師身後,明門右三部伏地部部長鬼醫宋江率部九人截擊玉仙師。與他們平日訓練的不一樣,對方熟悉地形巧妙閃避,一百九十六步控製的一步不差,明門平日的聯合校訓無論如何變陣始終難以更進一步。一個肉體凡胎的身形再快始終有極限,明門的校訓是任何條件下不低於三十步,與一百九十六步相差甚遠。宋江沒有繼續追擊,他隻是在考量,他的醫術在黑榜獨樹一幟,治病救人那是拿手好戲。但他從未想過真正將藥理運用到武學之中,平日來找他治病救傷忙得不可開交,這一切需要時間。


    深夜,一線坡西麵,連正庸率明門左四部駐紮在鼓石峰上開灶生火,收拾野宿,這一戰明門明裏暗裏傾注一切隻為一戰成名。作為晁筠,這是天池會第一次明麵對上縱橫派,明裏暗裏皆是聲名,武林是個講究輸贏的地方,雖然並不實際。兩方相隔五裏,中間的探子甚至能看見對麵的探子,這一夜兩方相對無聲。次日清晨,兩方均提前擺好了陣型,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決戰,不再是生死的較量,而是軍事能力。連正庸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好奇的是對方將會用甚麽樣的方式來應對,畢竟明門上下三千餘眾,校訓精良,無論處於何種形勢皆有絕對的優勢。


    兩方執掌皆聳立高處臨視戰場,以諸等才智指揮這數千之眾綽綽有餘。明門諸部除了方圓值守弟子,實際出戰人力隻有一千人。隊伍列陣時明門上下皆感詫異,說好的全軍出動呢?便在眾人疑惑之刻張少英率眾緩緩踏上鼓石峰。明門諸眾霎時士氣高漲,縱聲疾唿:“不求有心,但求無過。浴火焚心,餘生盡罪。”這是諸眾匯聚明門的立世初衷。突然修改戰陣是張少英的主意,對方敢明目張膽的對峙必有善後決策,他突然改變戰術必將打亂對方的變局。而明門的變化,張少英的出現讓晁筠有些錯愕,他出現的毫無征兆,便是這個人,霸皇都曾吃過他的虧,並對他有很高的評價。這個人在武林中給人的感覺很複雜甚至很平庸,但他無論在何處都能將自己的身份運用到極致,這種能力與其出身有莫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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