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耀忽然覺得這一切並無意義,張少英給他瞧了一百卷縱橫派的教學識術卷,臆測之下三人再見不會是巧合,仙宗絕對是其目標。重耀故意落單便相信玉仙師一定會來,玉仙師知其會料到自己來,隻是想不到他竟孤身一人。此時此景二人心中皆萬般感歎,時過境遷,睿智如斯。當年的他們風流倜儻,今日方知昔日稚嫩。玉仙師緩步從灌木中走出來,重耀定目仔細瞧了瞧玉仙師,人還是那個人,但信仰卻變了,隻是這樣嗎?重耀的心思玉仙師一目了然,其一言不語,展開輕功將重耀帶上了身畔的一字峰頂,曾幾何時師兄妹三人常在高處練功,這已成習慣。一路奔行兩人體內都有些燥熱,玉仙師當先在石頭上坐下,重耀亦坐下歇息,玉仙師的主動告訴他,今日將會是一次談心的較量。玉仙師解下腰間的土葫蘆遞給重耀,裏麵肯定是南海崖州土釀的竹葉青,這些皆是昔年的情分真意留下的記憶。重耀沒有拒絕,其仰頭大口大口飲了大半葫蘆,味道還是那個味道,隻不過被風霜洗刷過的記憶也隻是記憶。


    玉仙師瞧在眼裏,歎道:“人生逢世,時代在變,人若不變終究淪為曆史的塵埃。”重耀舒懶的抿了抿嘴,這味道實在太懷念,重耀應道:“你們沒有絕對的把握,我也沒有,但,他有。”玉仙師道:“人言生不逢時,若是在亂世,天下將會是另一番景象。”重耀沉聲應道:“人生沒有若是。春秋數度昔人仍在,亦隻剩你我。但願今日你有準備。”玉仙師歎道:“這種期待是致命的。天池與雲都的區別在於,天池不擇手段,雲都略施手段而不屑一顧。”重耀問道:“對仙宗的反對也如此嗎?”玉仙師應道:“當年的仙尊何等智勇雙全,僅僅為了結盟之義讓仙宗耗損半壁根基,此非仙尊所犯之誤。”玉仙師所問的問題其恐早已知曉答案,隻是需勘驗以正心聲。重耀應道:“當如你所料。”玉仙師道:“昔年曾記得仙尊接掌仙宗前離開整整三年,迴來之後便在仙尊寢中看見一條長白山產的貂袍。其時不曾在意,後緩緩思來,這三年仙尊當與冥花流淵源頗深。仙冥兩宗所謂的恩怨不過是暗度陳倉,清除異己的療傷之術。運籌帷幄,順勢而行,權謀之術厲害啊!”重耀道:“理想與現實的差距罷了,人心私利,古往今來這一切永遠無法改變。是為天時無天時,地利無地利,乃至人和,妄言所眾,百萬也不過滄海一粟,此等理想在這等世界無處安存。”玉仙師道:“知天命非逆命,知人心非蠱惑,行人理非妄專,思人欲止以勢,理想的極致非是實現,而是眾生生存的頓悟,竟而放眼天下,此為信仰始源之路。”重耀道:“百姓之妄不過於安居樂業,惰性之下,少書不禮,生而存之方有大世之念,當天下人都能一統而書,或許有實現可能,可當今天下人十之五六都讀不起書,信仰始源如何為之?百姓生存下去已是不易,誰有更多心思隨你們為那難以實現的理想而犧牲?”玉仙師微微苦笑道:“擺在眼前的現實吧。”重耀道:“更嚴重的問題你覺得呢?”玉仙師明白重耀所言何意,應道:“有些人和事非謀略所能改,此乃天意。”重耀道:“所謂天下大勢盡在爾等眼中,天命隻是無能為力,不可抗拒的借口。或者換一種思路,玉玲瓏,隨侯珠,胎息珠終歸於一物,縱橫派的障眼法瞞不過你等的眼睛。常人無所見則言不知,不信,不念,但以聶羽之能,斷能證實胎息珠所在。”


    天池會與雲都的幹係雖不在台麵上,但以臆測誰都知曉二者必有聯盟,這已是不公開的秘密。以霸皇超凡脫俗之輩,必能著眼大事觀,從而左右聯盟的重大決策。


    玉仙師沒有反駁,應道:“有關胎息珠的傳聞,胎息珠的存在,胎息珠的下落,以及最契合的時機,縱橫派謀劃之能當見本色。許是空無一物,許是真有其事,這台麵上的一切你能十分把握嗎?”重耀緩緩搖頭,應道:“諸宗經不起決裂的風險,他的離開,縱橫派的退出都將你等的謀劃全盤錯亂,事事慢人一步,乃至於步步陷危。你們想安穩隱匿,能嗎?”玉仙師微微一笑,應道:“如今,結果重要嗎?”重耀道:“這個天下無論是個人還是社團,生存是唯一的長路。不過你們確實做得很好,均貧富,揚貿易。雲都,天池都有一套自己的政權建製,你們確實將雲都治理的很好。”玉仙師沉默了,致力的一切其本源是生存。天池會縱有崇高理想,建製清明,也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朝武聯盟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們麵對的不僅是整個國家,還有武林江湖兩大勢力。所謂世俗之內皆正義,諸宗為了生存必須與朝廷保持好關係和距離,天池會與雲都卻不同。理想的背道而馳讓諸宗與天池會,雲都等皆無可聯合的契機。他們保留了詩畫江山的信仰,卻失去了與諸宗聯合一致的契機。即便有契機,諸宗信奉漢人執掌天下的極端則是,太聰明的人當皇帝對諸宗來說非是好事。


    兩人並沒有長篇大論,沒有昔日情義,沒有情仇,隻有理想的對立。如果說恩怨,隻有小師妹水清柔了,那是今生都無法彌補的倫理慘案,年少無知加上師尊俠菩提的權宜之便造就今日的一切。數十載不見情義早已暗淡,飽經滄桑的他們各有所安,已不會再相信所謂的情義相許,隻剩爾虞我詐的權謀之術。兩人沉默良久,相互的感覺是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原本憧憬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許久,重耀問道:“這裏是終點嗎?”玉仙師應道:“別無他法,死亡是唯一的解脫。”重耀冷聲應道:“意識之別,情義兩斷,隻剩你我。”重耀字字沉重,這是對兩人不清不楚牽絆的正式結束。


    時間再次寂靜,兩人同是深深的失落,有些人是最珍惜的也是不得已的選擇。玉仙師歎道:“此時此刻你該毒發身亡,你早有準備。”重耀歎道:“真的到極限了嗎!”重耀所言乃武學之極限,三分陰陽已稱霸武林數十載,三分流,七絕玄經,九龍真氣,十分印,這種突破人體極限的武學琳琅滿目,四十載了,仙宗武學一直停留在這個極限之下,若非如此他玉仙師何苦用毒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他?睿智的他們,在多的人力,再多的謀劃也逃不出各自的情報網。玉仙師也在感歎,這時代的變化太大了,即便百毒不侵,千毒呢?重耀言語間中氣十足,絲毫不見中毒跡象。玉仙師問道:“何故?”重耀問道:“此為何種毒?”玉仙師應道:“以今載大中祥符三年來說,該是交趾李朝境內的毒蟲提取的不知名物。”重耀為之莞爾,所謂話外之音,交趾李公蘊的上位有著仙宗的影子。這一切重耀並不知情,仙宗大勢在掌門手中,這非他該關心之事。


    重耀不禁歎道:“著眼於武林小勢,從而覽盡天下局勢,世間聰明的人太多確實招念。”玉仙師問道:“你覺得呢?”重耀應道:“答案早已注定不是麽?”玉仙師緩緩搖頭應道:“諸宗這幾年的對朝大策以和為上,看似聯合共利,相互屈服,實則於縱橫派出現帶來的契機,許多塵封的恩怨都再度被喚醒。”重耀微微冷笑,說道:“這不正是你們極力滲透所帶來的嗎?”玉仙師陡然感覺內心一酸,昔年三人光明磊落,大義凜然之氣韻再無複加,隻剩這些爾虞我詐,不堪人言的謀算之術。玉仙師應道:“若以你論,你的決定呢?”重耀道:“以當今世界,人心私利,皇權至上,千年傳承下來的製度,你能輕易改變?”玉仙師道:“有些事總要人去做,一百年,一千年足夠了,雖然並不現實。”重耀轉頭仔細瞧了玉仙師一眼,應道:“你的答案很幼稚,不是麽?”玉仙師道:“人都是會變得!曾經絕傲無雙的你連這些瑣事都親自動手不是麽?”重耀道:“所以,師尊的死另有蹊蹺!”玉仙師問道:“怎麽說?”重耀道:“三分中元霍風塵。”玉仙師麵雖不改,內心卻是震撼,這等神秘要事他都能知曉?


    三中元中除了戰神派,仙宗左右護法以及三分派皆屬於三氣同修流派。昔年三分派宗主祝神光與教皇洛天刑一同失蹤,三分派自此沒落,一直由其次子霍風流支撐至今,重耀所言的霍風塵三字確實頭一遭聽聞。玉仙師得猶豫讓重耀更證實心中的猜想,但玉仙師道:“確實,一身武功若無法施展不如不練。”重耀暗暗讚歎,其睿智如初,一點即明,他確實是從武林盟傷亡錄上找到的痕跡,武林盟為了控製江湖恩怨引起的鬥毆仇殺編纂了武林盟傷亡錄,專門記載各種武功創傷校驗。重耀問道:“他在何處?”玉仙師應道:“你沒有機會見他了。”重耀道:“有時候人太聰明反而誤事。”玉仙師微微一笑,歎道:“咱們的廢話有點多了,不是嗎?”重耀道:“任何事都一點即透,人與人之間會少很多樂趣,你想怎樣?”玉仙師道:“我的任何動作都瞞不過你的眼線,任何策略都瞞不過你的幕僚,如此我隻能親自麵對。”重耀問道:“一對一?”玉仙師道:“原本是,不過剛剛看了你的武功,諸宗居然武學共參,如今的我已非你對手。”重耀站起身來,應道:“以理論,你我隻是信仰上的分歧,當年的總壇內亂遠不如如今知曉得這般簡單。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你天池會的影子,天池較仙宗,雲都較冥宗,兩策並行。”玉仙師讚道:“縱橫識術臆測之法。”重耀道:“以大勢論,信仰之分不可調和,故而你等之外的一切組織社團皆為清除之對象。如今看來這等決策顯然失策,千百年來空有抱負卻無施展之地者比比皆是,你們低估了這個時代的現實。”玉仙師有些黯然,默默站起身來,應道:“不錯,正是如此。整個武林江湖這幾年的變化太大了,致使我等數十載創造的機遇折損半數。對朝對武大策亦搖擺不定,因為無論哪一方都不會冒著巨大風險來賭一場看不見的曙光,思想的覺悟不代表一切。”重耀道:“所以我一直在想,你等如此極力滲透究竟為了甚麽!答案是取代。武道七宗早已學會如何在這個世間適應生存,上百年的根基更無法在這太平天下崩塌。你等看似人多勢眾,麵對整個世間也不過滄海一粟,唯有取代方能在短時間內徹底壯大自身根基,並能少去一個障礙,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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