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花易玄有一絲動容,張少英笑問道:“足夠了嗎?”花易玄直視張少英,問道:“你要離開?”張少英道:“離開不代表離開,但張副盟主永遠是張副盟主,不是嗎?”花易玄問道:“放棄一切?”張少英反問道:“如果在家人與信念之間做一種選擇,你會怎麽做?”花易玄道:“那得看甚麽時候。”張少英道:“若是現在呢?”花易玄正色道:“我身上背負整個武林的安危,唯有一往無前。”張少英問道:“如果是她呢?”花易玄聽罷,不由心神一緊,這是對柳燕作為妻子的侮辱。愛之如深,思之如苦,禮之如敬,對柳燕他一直奉為天仙,敬若神明,從不會有任何方式的褻瀆。但張少英言之清澈,並非刻意褻瀆,隻有一絲好奇,亦有一絲試探,他明白張少英的心思。轉念間,花易玄說道:“自家父病逝,我便知責任之嚴,家人與我早已遠卻。即便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亦不會後悔今日所得。”張少英讚道:“在下自命清白蘭君,本意清自身之白,憧蘭以君立,卻深陷其中無法自圓。閣下表裏如一,高湛廉潔,方是人中君子,這武林盟主所在不虛。”花易玄笑而謙虛道:“豈敢,豈敢。人生在世,有時選擇雖不如意,也得做下去。閣下仁善之心本正,清白蘭君四字亦非虛言。旁人當是玩笑,不過庸人不識罷了。”張少英苦笑道:“花兄秒讚,慚愧之至。”花易玄本自戒心於張少英的睿智,但這番見其憨態,不由失笑出聲,說道:“竟已做選擇,便全心而去吧,武林盟副盟主永遠是你清白蘭君張少英。”張少英笑道:“話雖如此,花兄心中隻怕暗自叫苦了。”花易玄笑道:“諸宗若能推舉一人暫代未嚐不可,但能有你這樣的契機嗎?你迴來一日便做成了旁人一輩子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如此天大的麵子,誰能與之?”張少英笑問道:“在閣下看來,這份天大的麵子,真實嗎?”花易玄道:“看似名利之間,但這不就是你的價值嗎?沒有價值的東西在這個武林中還有多少餘地?”


    說話間,楊管家來報,奔月來了。張少英急忙向花易玄告辭,趕迴了俠公殿,屏退部屬,徑至殿中,奔月正負手站在殿中,那股穩若虛空的端靜氣勢逼人。張少英快步近前,躬身喚了大師兄。與奔月眼神接觸的那一刹那,張少英不自禁的感到一絲忐忑和畏懼。盡管大師兄性子端靜,但那股上位者睥睨的眼神,著實令人畏懼。自見師弟的第一眼,奔月便從張少英的眼中看到了內斂,深沉,忍耐,期盼,高興,忐忑的混亂,這樣的一個人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他一生閱人千萬,許多人看上一眼便對其一清二楚。


    奔月問道:“那些錢你都收到了?”知大師兄不會那些禮節,張少英迴道:“已經花一半了。”奔月問道:“你已經決定了?”張少英應道:“受之於此,用之於此,便不能忘之於此。”奔月說道:“這是大幕司謀劃中的關鍵,於情於理,你的選擇沒讓師尊失望。”張少英笑而點頭,問道:“許久不見,不知師尊老人家可還安好。”這是一句平常的家常話兒,奔月的氣息卻為之一散。同作為弟子,禦留香,他,師妹姬靈霜,師弟張少英,師妹柳燕,對待師尊的方法皆不相同。但如今看來,師尊反倒是喜歡上張少英與柳燕了。奢靡了一輩子,誰也不會對其生活有所關切,更別說這所謂的關心了。張少英每月的問候信皆是親筆,每盒書信所念都不相同,誠懇依舊。柳燕則更細膩些,對師尊的起居都問得一清二楚,全然做了父親對待,天底下能弄到的好東西,不惜省吃儉用也要弄到遠在千裏之外的師尊麵前,這份心力,自入室以來便不曾變過。


    初始,不論姬沄還是奔月皆是不太待見的,百十年的光陰,人情世故早已淡然,剩下便是對武學的投入,此生不再有它。但這番長久的誠心相待遇上姬沄的改變,竟是那般巧合。縱橫派說白了,便是為他們五個人活的,也正是張少英,柳燕的加入,情感的交融,五個人之間竟然有了家人的親昵感。這一切皆在不經意中改變,情感磨滅之後的返璞歸真,再度遇上這份家人般的親昵感竟是那般新奇。故而當知其與姬靈霜出事後,張少英向大幕司上書要五十萬兩黃金時,姬沄,奔月便明白其心思。大幕司呈上來時,姬沄一下子加了一倍,並告訴張少英如果不夠,後麵還要一百萬,兩百萬,三百萬,隻要其需要,要多少有多少。迴想起當姬沄文書下發時,大幕司那些幕僚目瞪口呆的情景,奔月心中竟也有一絲漣漪。


    奔月迴道:“師尊無恙,你們盡心了。師尊命我來探探你的武功究竟如何。”張少英應道:“那師弟就獻醜了。”這番對答張少英明白,奔月有話要說。二人單獨乘飛翅自武林正宮上空滑出,引來的是武林盟各駐事的矚目。縱橫派的百戰論道隻盛於武道七宗,相對於江湖是極為神秘的。縱橫派顯於江湖在張少英離開玄天派之後,不足數年時光卻獨占鼇頭,除了張少英,柳燕,姬靈霜三人,姬沄,奔月皆難尋其蹤跡,神秘至極。如此重要的人物來見張少英,還帶來大量的黃金,這意味著張少英在縱橫派受重視依舊,地位依舊穩固。


    奔月領著張少英飛出三十餘裏,在一處山蠻上落了下來。山上硬石,鳳舞翅無法插針,隻得收翅硬落下來,張少英瞧得明白,大師兄對於這樣的落翅端是一個熟練。有時他很難想象,大師兄到哪都背著烈焰,那麽大的刀不累麽?


    隻見奔月解下烈焰,翻動中紮石中,猶自坐了下來。張少英但想自己可好久沒有摸劍了,不由好笑,隨著奔月身畔坐了下來。奔月緩緩說道:“縱橫派的識術雖然厲害,但你還是太小,盡數施展在你身上才有你今日如此。這時瞧你雖神采奕奕,但內中之險便有性命之憂。”張少英不解道:“這是為何?”奔月道:“你最大的不利之處在於卑,亦在於勤。事事忍耐,事事壓抑自己的性格,又毫不節製的勤事。此時的你看似正常,但你強行施展飛天乘龍斬,其後胸骨受創,又數次強行動用真氣,再加上內傷,心血鬱結,如此下去,你會心力衰竭而死。”張少英側目注視奔月,歎道:“不會吧!藥坊醫師怎麽不跟我說!”奔月說道:“你在縱橫派,武林的威望日漸炙盛,他們都開始敬畏你,即便告訴你你信嗎?”張少英突然神情呆瀉起來,喃喃說道:“死有何懼?”奔月眼望遠方,幽幽說道:“你的路還很長,不過數年光景即有如此神韻,這是你的福氣。”張少英無奈苦笑道:“也許我們本不該成夫妻的。”奔月問道:“你在怪我師妹?”張少英搖搖頭,說道:“本就非一路之人吧,我如何努力,終究也追不上。”奔月說道:“年歲的差距是你們最大的問題,但這能影響你們的感情嗎?”張少英不自覺的搖搖頭,說道:“這一出事,我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做。”


    奔月似有深意的問道:“你不是正在做嗎?”張少英搖搖頭,問道:“我真的錯了嗎?”奔月應道:“於情,你辜負的是妻子,於理你辜負的是武林同道對縱橫派的期望。”張少英道:“其實當時不一定非我出麵不可。”奔月道:“這是對手之間的較量,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張少英問道:“如果當時是師兄你,你也會如此做嗎?”奔月應道:“一定”張少英沉默了,突然問道:“霸皇在師兄眼裏真的是背後操縱的主人?”奔月說道:“這便是我帶你來此的目的,霸皇至少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聶羽。”張少英一怔,歎道:“看來大幕司也在懷疑聶羽了。”


    奔月道:“武林局勢看似複雜,其實不過是經濟之學的較量。天池會已經顯於人前,樹大招風,一旦觸動,帶動的是所有人,包括縱橫派。所不同的是,他們皆是異軍突起,實力雖雄厚,根基雖穩,但不牢固,一旦武道七宗抽盤,其勢必瓦解。”張少英苦笑道:“抽盤說的容易,咱們縱橫派肯,武道七宗誰肯?朝廷更加不可能。”奔月道:“一個縱橫派就成了十之一二,再拉上仙宗,冥宗,便足夠了。”張少英若有深意的問道:“不知俠義在師兄心中是如何地位?”奔月道:“俠義隻是一種信仰,儒家,道家,佛家皆是如此,眾生百態罷了,我甚麽也不是。你於心不忍?”張少英迴道:“是,抽盤意味著朝廷苦心經營的經濟盛世崩塌,受苦的仍是黎明百姓。”奔月問道:“這是你的真心話?”張少英反問道:“難道不是?”奔月道:“所謂經濟盛世便是國家獨斷,凡是能掙錢的皆由國家統一,籍此再轉接給商賈,實際上抽盤影響的是朝廷,百姓再苦,隻要能活下去,便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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