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丞相難得見老妻如此調皮,忍不住笑道:「你啊,怎麽年歲大了,反倒同孩子一般。」


    方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半羞半惱道:「妾身也是為了試試丁姑娘的人品和脾性啊,哪就是為了看熱鬧?」


    「那你試得如何?」


    「好,是個心善又不軟弱的脾氣,難得的是有勇有謀,行事大氣,妾身很喜歡。」方夫人雙眸裏笑意更深,難得開口讚個不停。


    方丞相想起虧欠良多的兒子,也是笑道:「信哥兒聽了這話怕是要歡喜了。」


    方夫人點頭,想了想道:「今日丁姑娘真是大出風頭,怕是要揚名整個西京了。再瞧上兩日,若是沒有什麽變故,就找個日子讓信哥兒請她上門吧。」


    「好,丁姑娘雖然有些古怪之處,但確實是個心地好的。聽說待府裏的老仆人都親厚至極,若是認下你做義母,定然也會孝順。多個人陪你說話走動,我也放心一些。」


    方丞相倒是真心替老妻歡喜,扭頭就要吩咐丫鬟去尋兒子。正巧藍霜從外邊進來,笑著稟報道——


    「老爺,夫人,大公子過來請安。」


    方丞相假作惱怒,其實眼裏的笑意都要漾出來了。「讓他進來吧,為了個義妹就這麽心急,什麽時候見他這麽孝順過父母啊?」


    他的話音落地,方信就從門外走了進來,聞言,舉了舉手裏的食盒笑道:「兒子不孝順,不是馬上就有女兒孝順您了嗎?」說罷,他把盒子遞給藍霜示意她去張羅,行禮坐下,這才道:「丁姑娘走時特意留了食盒給我,請我轉交給母親,都是她親手烤的點心,隻方才實在太吵鬧,安哥兒又困倦,她也不好送過來。」


    方夫人想起安哥兒白白胖胖的模樣,忍不住笑得更歡喜,拉了方丞相誇讚道:「哎呀,老爺,您不知道安哥兒那孩子有多聰慧,先親妾身一口,才伸手討賞。妾身一時高興,把玉魚都送出去了。這孩子也是喜歡,握在手裏就沒放開過。」


    方丞相想起他們夫妻當初未等出世就夭折的孩兒,心頭一痛,神色裏卻是不顯,笑著附和道:「我一直聽人誇讚這孩子,倒是沒見過一次。不想被夫人搶先了,以後他們母子再過來,我可要見見。」


    一旁的方信聽見這話,立時抓住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喜道:「母親,爹,你們同意收下丁姑娘做義女了?」


    方丞相瞪了兒子一眼,到底不舍得讓他心急,就點頭道:「你母親說丁姑娘為人很不錯,但也要再看兩日,若是沒什麽事就選個日子請她上門做客。」


    「謝母親,」方信趕緊起身,一揖到底,又道:「義妹良善又心思細膩,待老人孩子尤其好,母親以後可有人孝敬了。」


    方夫人聽了好笑,打趣道:「難道有了丁姑娘,你就不孝順我同你爹了嗎?我們還指望你趕緊成婚,早日生個親孫子呢。」


    聽見提起自己的親事,方信也紅了臉,低聲道:「全憑父親母親作主。」


    方丞相聞言更是歡喜,笑道:「既然你這般說,那選個日子,我就請人去楚家提親了。那個楚老頭兒,這些時日見了我都黑著臉,好似我們方家欠了他金山銀山似的,趕緊把親事定了,也省得我受氣。」


    一家三口難得坐在一處喝茶吃點心,說著話,其樂融融,惹得一眾丫鬟們也跟著歡喜。好似丞相府上空那鬱積多年的陰霾也一掃而空了。


    不說方家如何父慈子孝,隻說丁薇一路坐了馬車迴到武侯府後院,足足灌了一壺溫水才覺得活了過來,忍不住抱怨——


    「以後可不能再去丞相府了,這一日真是把一年的話都說完了。那些書生,連個喘氣的功夫都不給,真是渴死我了。」


    雲影是最一開始在主子身邊伺候的,自然也是最親近,這會兒忍不住抱怨,「姑娘還說這個,您會背誦那麽多詩文,事先都沒同大夥兒說說,害得我們急忙跳出去救駕,誰知道根本就是多餘的啊!」


    古嬤嬤剛剛哄睡了小主子,從內室裏出來正好聽見這話就附和道:「雲丫頭說的不錯,虧得老奴還巴巴抬出老夫人的大招牌,哪知道您根本用不著,這可真成了『主子不急奴婢急』了。」


    丁薇一見自己犯了眾怒,趕緊扶了古嬤嬤坐下,笑得一臉歉然。


    「我也不是故意隱瞞,一來是沒想到當真會有作詩的機會,畢竟那麽多人,輪到一次不容易;二來你們太心急護著我,我也沒有機會說啊。」


    眾人也不是真惱,不過是抱怨兩句而已。今日是桔梗當值進宮,留下當歸同雲丫幾個都在家,這會兒心裏好奇得要死,忍不住就纏著雲影要她趕緊講講發生了什麽事。


    雲影瞧著丁薇沒有阻攔的意思,又實在覺得解氣,於是一向寡言的她也變成了話癆,把整個詩會的前前後後講得是跌宕起伏、精彩絕倫,聽得當歸幾個不時小小驚唿出聲,最後聽到公主氣得吐血,都哄然叫好。


    「活該,讓她擠兌咱們姑娘!」


    「就是,人家不是說她是仙女下凡嗎,那為什麽不迴天宮去?明明是個壞心眼的女子,連咱們姑娘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那咱們姑娘如今是不是西昊第一才女了?不對,是東昊第一才女,那些書生公子們怎麽說,要給姑娘出詩集?」


    幾個丫頭嘰嘰喳喳,喜得有些發瘋了。平日因為主子的身世低微,明裏暗裏她們跟著聽了不少嘲諷鄙夷,如今主子聲名大噪,她們也跟著揚眉吐氣了。


    丁薇倒是沒覺得背了小半本詩集日子就會有什麽不同,待小睡片刻起來就張羅著準備晚飯,不必說,今日詩會發生這麽多事,飯桌上肯定要多很多食客了。


    果然,紅燒肉還燉在鍋裏,楚七喜就第一個騎馬揚鞭趕到了。她抓了鞭子衝進侯府的時候,惹得井伯幾個都以為她是來找麻煩的。好在,程鐵牛正拎了水桶給馬匹刷洗,趕緊給這冒失的姑娘解了圍,讓她順利見到了丁薇。


    丁薇眼見楚七喜興匆匆跑進來,就站在灶間門口玩笑道:「今日什麽風啊,居然把楚大小姐吹來了?」


    「哎呀,丁姊姊!」楚七喜被打趣得紅了臉,羞赧的跺著腳嚷道:「我早就想來了,就是我爹不讓出門。」


    丁薇哼了一聲,挑眉道:「你確定不是想吃紅燒肉才跑來的?別說你日日在家繡嫁妝啊,你那繡活若是拿出去,可要讓人笑話了。」


    楚七喜上前緊緊抱住丁薇的胳膊抗議,「丁姊姊取笑我,袖口和領子都是我自己繡的呢,不信你去問我家繡娘。」


    丁薇被她搖晃得頭上的簪子都要掉了下來,趕緊討饒,「好好好,是我看輕大小姐的手藝,砂鍋裏的紅燒肉分一半給你賠罪,好不好?」


    楚七喜最是喜愛紅燒肉配米飯,聽見這話立時就吞了口水,喜道:「這還差不多。」說罷,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來意,再次緊緊抱著丁薇的胳膊,嚷道:「丁姊姊,聽說你把那個狐狸精氣吐血了,是不是真的?」


    丁薇瞧著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就問:「怎麽,你跟她有過結?我記得當初我才問你一句,你就嚇得像兔子一樣跑了,一直躲了我半個月,如今怎麽自己送上門來了,不怕人家了?」


    「哎呀,丁姊姊,我不是怕她!」楚七喜被揭了短處,臉色再次紅透,白牙緊緊咬了下唇,好半晌才低聲道:「小時候,也是我爹帶我進京,第一次見到大將軍。我隻不過同大將軍多說了幾句話,那人就記仇了。表麵上待我特別好,後來……嗯,後來引著我去後山,把我倒吊在樹上一晚,我爹好不容易找來,我說她害我,我爹還不信,說我淘氣。」


    許是又想起了小時候的悲慘經曆,楚七喜明顯有些暴躁,扭身跺腳道:「總之,她心思惡毒。看來,可不是所有美貌的女子都是好心腸。」


    丁薇聽了一知半解,卻理解了這丫頭對公主的恐懼。於是,心裏對她的那點小芥蒂便摘了出去。


    「好了,如今你也長大了,還有未來夫君保護,你就不要多想了。」


    「哎呀!」楚七喜來不及害羞,緊張的又抓著丁薇的雙手囑咐,「丁姊姊,你可一定要小心!你同大將軍在一起,又生了安哥兒,她心裏不知怎麽恨呢。」


    丁薇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也不是一個人。別人不說,就說你吧,萬一我同她吵起來,你是不是會幫著我?」


    「當然了,」楚七喜立時挺直了脊背,正色道:「小時候她欺負我也就算了,但是她如今敢欺負你和安哥兒,我第一個拎著鞭子去抽她!」


    「那就是了,我還有什麽好怕的。」丁薇笑得眉眼彎彎,「皇帝不差餓兵,以後還指望你替我和安哥兒撐腰呢,今晚我便做兩個好菜色犒勞你。快進屋去幫我照料安哥兒,馬上就開飯了。」


    「好咧!」楚七喜自覺被依靠,很是歡喜,笑嘻嘻的甩著鞭子進屋了。


    丁薇好笑的搖搖頭,手下繼續忙碌,心裏卻又添了三分警醒。


    那位公主小小年紀就因為公冶明被覬覦而出手整治了一個小姑娘,如今眼見他們一家三口和樂,加上今日的受辱,定是恨得想生吃活吞了她。看樣子,以後還要更加謹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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