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姑娘?哪位是丁姑娘,還請夫人指點,我們實在想要見見這位詩詞大家,若是錯過今日,怕是後半輩子都要悔得睡不著了!」


    那位高瘦公子哥許是詩詞的狂熱愛好者,聽了方夫人隻說了名字,卻不肯指人,急得立時站了起來。


    方夫人無奈指向左手一側的丁薇母子,笑道:「這位就是丁姑娘,武侯府的丁姑娘。」


    她是好意,生怕這公子做出失禮之事,還多點了一句。


    可惜,這高瘦公子平日隻知讀書,研討詩文,根本不關心市井八卦,哪裏聽說過「大將軍同廚娘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他幾乎是一個箭步就竄了過去,一揖到底,雙眼放光的盯著丁薇道:「姑娘大才,在下孫滄海,懇求姑娘收徒,習學詩文之道。」


    丁薇驚得抱著安哥兒往後挪了挪,才勉強避開了這書呆子的大禮,哭笑不得的應道:「這位公子客氣了,那些詩文實在是我先前背誦過的先賢之作,說實話我也是一知半解,怎好當公子的先生,還請公子不要為難我了。」


    那孫滄海一聽這話卻是急了,怎麽也不肯相信,還要再懇求的時候,方信終於趕到「救駕」了。


    「孫兄還是迴去坐吧。有話慢慢說,不要嚇到我義妹母子。」


    孫滄海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丁薇懷裏果然還抱了個孩童,正眨著大眼一臉不解的望著他。他隻是愛詩成癡,並不是什麽無禮之人,見此趕緊賠罪。


    「丁姑娘勿怪,在下一時心急,冒犯了。」


    丁薇倒是對書呆子沒什麽惡感,在她看來,不問世俗、專心於一道的人才是最純粹的人。就像前世她曾聽說一個老廚師,五十歲的時候迷上切豆腐絲,一練就是二十年,最後一次終於成功了,也在大笑中去世。


    很多人許是不理解,她卻在每次做好一桌飯菜、眼看所有親人吃喝香甜的時候,就會多明白一分那種執著和喜悅。


    所以,即便很多人會用她是廚娘這件事侮辱她,但她依舊堅持每日下廚做菜一樣。哪個女子不是夫君的廚娘?哪個母親不是孩子的廚娘?哪個女兒不是爹娘的廚娘?


    心裏有愛,就不會計較這些臉麵。心裏有執著,就不會計較那麽多世俗。


    這般想著,她倒是對孫滄海多了幾分欽佩之意,當先開口,「孫公子,不必客氣,我們母子還沒有那般膽小。但既然說到這裏,我也不多瞞著了。我確實教不了公子什麽詩詞之道:因為今日念誦出來的這些詩詞,全是我偶然得來的,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孫滄海聞言仔細打量丁薇,她不像說謊,立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沮喪。


    倒是旁邊另一個同樣愛詩的文雅公子,開口追問,「那姑娘到底是從哪位高人之處聽了這般絕好詩文,隻有這四首嗎,是不是還有更多?」


    他這兩句話倒是點醒了場中眾人,別說一眾公子哥目光灼灼的望向丁薇,就是方夫人幾個也是一臉期待模樣,惹得丁薇實在不好說沒有。


    無奈,她想了想索性也就不再藏著掖著,「方才我還同小兒說起,我背誦的詩詞出自一本書,書裏共有各類詩詞三百首。本來是打算以後寫出來給小兒啟蒙之用,不想今日一時意氣之爭,倒是搬出來救急了。」


    「三百首!」


    「當真有三百首?」


    「什麽書?哪裏買的?」


    眾人幾乎異口同聲問了出來,特別是孫滄海已撩起了長袍,大有丁薇一說出書名和出處,他就要立時跑去買迴來的架勢。


    可惜丁薇卻是搖頭,「這本書隻有我看過,哪裏也尋不到。」


    「什麽?」眾人聞言失望之極。


    倒是方信不知盤算著什麽,眼底閃過一抹異色,開口勸道:「義妹若是還記得清楚,不如寫出來,雕刻成板,到時候印出來,豈不是全國的愛詩之人都能看到了?」


    「對啊,方兄大才,這辦法太好了!」


    一眾公子們就差拍手叫好,末了又紛紛望向丁薇,緊張地等著她的答案。


    現代那位丁家老爹有嚴重的重男輕女傾向,自小教姑娘識字,用的就是唐詩三百首,而兒子則是各色菜譜。


    丁薇自小就喜歡美食廚藝,鬧著老爹也要那些菜譜秘方,但老爹總敷衍說等她背熟了唐詩三百首就教她菜譜。結果這傻丫頭就把唐詩三百首背得倒背如流。可惜,結果不必說,實在讓丁薇傷心。


    不想,小時候那段痛苦的記憶,倒讓她今日成了香餑餑。


    「好啊,待我迴府後,就尋個空閑時候抄錄下來。到時候送到方大哥這裏,再由方大哥安排吧。」


    「擇日不如撞日,我家裏就有印書坊。不如丁姑娘先背誦幾十首,我抄錄下來就送迴去讓匠人們先雕刻成版!」


    孫滄海真是一刻都等不及,開口就嚷了起來,惹得其餘一眾公子有心讚同又覺失禮,神色很是複雜。


    丁薇也被這書呆子惹得哭笑不得,同這些癡人講世俗禮數,恐怕是對牛彈琴,左右家裏沒有大事,今日這詩會提前散場也有她的三分不是,索性就當補償了。


    這般想著,她就點了頭。


    孫滄海幾乎是劈手從先前的秉筆丫鬟跟前搶了文房四寶後,一屁股坐到桌前就眼巴巴望著丁薇,那眼神比趕牛的鞭子還急迫。


    丁薇無奈,懷裏抱了兒子,一邊同他玩著翻繩遊戲一邊開口念誦起來,「五言絕句第一首,《行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


    「寂寞紅花,白頭宮女。真是好對比!」眾人聽後,立時開口讚頌。


    但也有人追問,「玄宗是誰?不是咱們國家的啊!難道是鄰國的?」


    丁薇不好解釋,就趕緊笑著背起了第二首……


    日頭已是西斜的時候,丞相府的詩會終於散了。


    一輛輛馬車陸續駛離丞相府,等到穿街過巷迴到自家後,這些神色激動的女眷們就無一例外的被家裏男子們請去了書房。


    說起各家的消息也都算靈通——丞相府裏的詩會還沒散去,傾城公主就匆匆迴了宮,而且立刻招了太醫去留仙苑,這些流言在京都內外已經傳得紛紛鬧鬧。


    雖然原因五花八門,但人人確信一件事,那就是公主同將軍那位心頭愛之間的第一次正麵交鋒,公主定然是輸了。隻是到底因何輸了,甚至逼得公主提早離開,就無人得知了。


    這會兒終於等到自家人迴府,當然要問個清楚。


    平日常被家裏男人們囑咐不可多言的婦人們,終於得到了正大光明說閑話的機會。


    於是,各家書房裏不時傳出各種驚訝之語——


    「什麽,公主吐血了?」


    「好詩,當真是好詩!」


    「當真有三百首?哎呀,真是西昊,不,東昊之幸啊!」


    「那位丁姑娘真是農家女出身,是不是哪裏出錯了?」


    而方家的後宅裏,這會兒剛剛送了客人,丫鬟仆役們穿梭在花園裏,麻利又有序的拾掇著各色雜物。


    方丞相邁著穩重的步伐順著遊廊迴了正房,果然就見到愛妻在端青花瓷碗喝藥湯,眼底閃過一抹心疼,親自上前在白瓷碟裏取了蜜棗送到她嘴邊,低聲問道:「苦不苦?明日我再去給你尋幾樣新奇的蜜餞過口。」


    方夫人含了蜜棗,待嘴裏苦味散掉大半就笑道:「老爺是不是也聽說今日熱鬧了,特意來尋妾身打探消息啊?」


    方丞相瞧著愛妻眉眼間滿是喜色,忍不住心頭也輕鬆三分,湊趣道:「夫人猜得太對了,趕緊同我說說。」


    方夫人揮手示意藍霜送了兩杯參茶上來,才道:「先讓這丫頭從丁姑娘進門開始講起吧。」


    凡女子哪有不喜好閑話的,更何況同公主想比,藍霜更喜歡丁薇這樣親切和氣的貴人。


    這會兒聽了主子吩咐,就一字不落的從武侯府的馬車到門前開始講起,末了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丁姑娘賞了奴婢一隻荷包,但奴婢可不是為了這荷包就替她說好話,丁姑娘確實是個好伺候的貴人。」


    方夫人笑著嗔怪道:「你這丫頭,還怕我收了你的荷包啊。去我妝盒最下層取支花簪給藍雲送去,今日敲鼓,真是難為她了。」


    藍霜聽了疑惑,想問又不敢,到底趕緊應聲去辦差了。


    倒是方丞相疑惑地望向老妻。


    方夫人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才低聲笑道:「所以啊,藍雲這丫頭背了隻黑鍋,丁姑娘以為是公主先動了手腳。不過後來她也出手了,否則那花球也不能總停在公主身前。等明日空閑下來,妾身再仔細問問藍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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