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方才走了幾步,想到在客棧時候的那封信,心中思忖:“這個金主究竟是什麽人,子時已過,也不見人來。如今這二人在這裏,若是在此多做逗留,就怕他們心疑!”


    雲起想到這裏,卻不知該在這裏繼續等候還是迴去。正是躊躇的時候,她看著金樓上依然是燈火通明,透著紗窗,隱約可見有人在裏麵舞劍。想來是岐王趙德方與佳人相伴,吟詩作對,舞劍助興!


    雲起忽然想到在這裏呆了這麽久,章老太爺那裏沒有人,隻怕有些變故,也顧不得在這裏等候,當即折迴客棧。


    雨越下雨大,好在客棧不遠,隻是走了幾步便到客棧門口,迎麵走來一個身披黑袍遮蓋麵容的男子低著頭從雲起身旁走過,雲起不由得迴頭看了看,心中深感奇怪,卻不曾停留,徑直往樓上走去。到了房門前,雲起伸手敲門,隻是輕輕一下,門吱呀一聲開了。


    映在眼前的情景讓雲起大為吃驚,雲起猛地後退幾步。房間內,章老太爺身子吊在空中,翻著白眼。雲起奔進房間之中,將章老太爺放下來,伸手探著鼻息,卻是已經死去。隻見椅子東倒西歪,看起來像是自縊而死。


    雲起多日來東京內外來迴奔波,眼看事已經完結,章老太爺卻自縊而死,多日努力在此時付諸東流。雲起搖頭歎息,卻不知接下來應該如何。


    客棧之中死了人,夥計連忙報官,未多時開封府的都頭帶著人前來查探,經仵作驗屍確認自縊無疑。都頭也就帶著人馬將章老太爺的屍首帶迴開封府。


    在客棧下榻的客官也都紛紛退房,隻剩下雲起還在房間之中,她冥思苦想,總覺得哪裏不對。若是章老太爺真的想死,在運河的船上又何必如此求生,登時死了便是,也不至於到了東京才自盡而死。雲起想到此,心中愈發疑慮,當即走出房間,來到櫃台之前,方才堂上還是人滿為患,現在卻隻剩下掌櫃的與夥計了。


    雲起向著掌櫃問道:“我離開客棧之後,我的房間有沒有人進去過?”


    掌櫃想了片刻,叫了夥計,問道:“你可曾看見有人進了這位客官的房間?”


    夥計也是想了一下,猛地一拍手,說道:“卻是有一個,他一身黑袍,遮著臉,徑直就往樓上去!好像是進了客官的房間,可沒多久就出來了!”


    “黑袍人……”雲起想到自己來到客棧的時候與這個人確實有過照麵,一陣心驚。


    看來那封信是個調虎離山的計策,雲起這邊一走,那邊章老太爺就自縊身亡,不管怎麽樣,確信與那個黑袍者逃不了幹係!


    雲起拿著手中的信,看了半晌,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迴了房間,招唿夥計準備熱水,沐浴淨身罷,早早的睡下了,卻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次日清晨,雲起收拾行囊,帶上兵刃離開了暢園。雲起想著,雖說孟軒沒能逃脫牢獄之災,發配江陵府也算是性命無礙了,也算是完成了金主交托的任務。想到這裏,雲起的心寬慰大半。


    雲起離開東京城,信步走到了十裏亭外。


    十裏亭外,依然是那個茶攤。日頭剛起,茶攤方才開張,卻無一名茶客,茶博士正在擦拭著桌椅。看得雲起走過,當即奔出茶攤到雲起麵前,滿臉笑意,說道:“雲起姑娘,何不進來吃碗茶!”


    雲起一夜未眠,有些疲倦,心下裏又有些煩悶,見得茶博士這般笑臉,又不好發作,口中不言,徑直走進茶攤之中。


    茶博士提著茶壺,來到雲起的桌前,給雲起倒了一碗茶。


    雲起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放下茶碗,看著茶攤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見得人群之中有著兩名解差押解著犯人,那犯人一身破舊囚服,頭戴枷鎖,手腳帶著鐐銬,蓬頭垢麵,麵帶金印,走路奇慢,解差不厭其煩,不停推攘,走到茶攤前,解差說道:“江陵府尚遠,不急於一時,咱哥倆先進去吃口茶!”解差說罷,將犯人鎖在茶攤之外,兩人步入茶攤之中。


    雲起仔細看了一眼犯人,她心中已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她不敢辨認,沒想到才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個少年郎孟軒竟然成了這番光景!性命雖說是保住了,刺配江陵府卻也讓人生不如死!


    解差坐在桌前向著茶博士吵嚷著叫道:“茶博士,趕緊上茶!”


    茶博士端上茶壺,看著蹲在茶攤外的孟軒,蓬頭垢麵,早已沒了往日孟小七的模樣,心下裏不忍,給解差倒上茶之後,又拿著一茶碗倒滿茶,走到茶攤外,遞給孟軒。


    孟軒接過茶碗,一眼不發,隻顧著大口大口的吃著茶,雙手顫抖著,茶博士看著孟軒這般模樣,不由得一陣心酸,口中說道:“這天殺的世道,怎把小七摧殘成這模樣!我再給你倒上一碗茶!”說著,拿過孟軒手中的茶碗,步入茶攤之中,提起茶壺便倒上一碗。


    解差說道:“茶博士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他孟軒犯的是死罪!若不是有人護著,早就等著秋後問斬了!哪來今日咱哥倆遭罪的事?不過話說迴來了!他這活著還不如死了呢!老天讓他活著,是想讓他比死了更受罪!這金印在臉上,這輩子就抬不起頭了!”


    解差所言,雲起聽得很是憤慨,卻不露形色,冷聲說道:“章老太爺不是昨兒自殺的嗎?孟軒沒有殺人,理應釋放才是!”


    解差聽得雲起所言,二人不由得麵麵相覷,一解差言道:“這章老太爺自殺的事,上麵壓得死死的,你這姑娘從何聽說的?”


    雲起心中一驚,正要迴答。另一個解差說道:“她從哪聽說也不重要了,反正人死了,不管怎麽死的,孟軒這黑鍋也背定了!”


    孟軒蹲在茶攤外,雙手被枷鎖扣得死死的,汙垢的麵上沒有一絲表情。雲起走出茶攤站在孟軒麵前,看著孟軒,孟軒也不抬眼,神色呆滯,有如癡傻了一般。


    雲起說道:“早勸你你不聽,非得落得如此下場!”


    孟軒雙手掩麵,隻聽得一聲聲的抽泣。饒是雲起這般看慣生死的人看到這番情景,也是一陣心軟。


    解差走出茶攤,站在雲起麵前,說道:“茶也吃了,該上路了!”說罷拉著鎖鏈一把揪起孟軒,連拉帶扯之下順著官道往南而行。


    雲起看著孟軒遠去的身影,心底如何放心,迴茶攤之中付了錢,走上官道,遠遠地跟著孟軒一行。


    這一路之上,兩名解差對孟軒非打即罵,孟軒一直低著頭不敢吭聲,日頭高照,甚是炎熱,孟軒身戴枷鎖,酷熱難當,腳下步子行的慢了一些。解差不由分說,又是驅趕,又是拉扯,又是打罵。


    雲起遠遠看著,也不曾上前阻止,她心裏知道孟軒這般怯懦卻也應當受此責難,若非如此錘煉,將來還得受人欺淩。


    行了一日,夜幕降臨。一行三人尋了客店住下。解差將孟軒鎖在馬棚之中,囑咐夥計務必看押好孟軒。


    馬棚之中雜亂無比,一陣陣惡臭之味,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孟軒卻也不敢有任何怨言,隻是說著:“二位差官,枷鎖沉重,能否去了,明日上路的時候再帶上?”


    解差聽此,當即惱怒,高聲喝道:“你這賊廝,還想著這等好事!你且看這枷鎖之上的封條,若是去了枷鎖,將來到了荊州,知州相公問將起來,我等便要吃罪!”說罷,又是向著孟軒踹了一腳,孟軒頓時不敢出聲,蜷縮在馬棚欄杆之處。


    這兩名解差上了樓尋了客房各自安歇,隻留下孟軒一人在馬棚之中,孟軒一身酸痛,哪裏能夠成眠,他心中所想著白天解差所言不虛,如此活著當真是不如死了,何必在此遭受這等罪!想到此,看著馬棚之後的磚牆,正想著一頭撞上去了此一生便罷。


    突然間一聲高叫,孟軒迴頭,卻是雲起從屋頂躍下來。隻見雲起手中拿著一把太刀,走上前來,口中說道:“四下裏無人,我把你放了,你就此逃命吧!”說罷,提起刀,正要刀劈枷鎖。


    孟軒連忙說道:“不可!我若逃了,豈不是罪加一等!”


    雲起道:“你若是逃了他們抓不到你,誰會定你的罪!更何況我若是不阻止你,你橫豎都要觸壁尋死了!死你都不怕,還怕罪加一等?”


    孟軒麵露愁苦神色,輕聲道:“我麵帶金印,就算逃,又能往哪裏逃?”


    孟軒之言讓雲起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雲起厲聲道:“你不試試哪裏知道!江陵山高水長,不等到那裏你都會被折磨死了!逃還有一線生機,不逃,你就等死吧!”


    孟軒麵露遲疑之色,他在章家多年,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哪裏想過這般亡命天涯的日子,隻是連連搖頭,口中說道:“我不能逃……我不能……”


    雲起沒想到孟軒這般固執,給他生路他也不要,起身收起太刀,搖頭歎道:“既然如此,你好自為之吧!”說罷,轉身飛身躍出牆,已然離去。


    孟軒靠在牆邊,死誌已消,隻是在想著方才應不應該逃掉,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也不知過了多久,困意襲來,已然睡下。


    次日清晨,解差下了樓,走出客店來到馬棚之中,看到孟軒還在熟睡,口中說道:“這賊廝在這等地方還能睡得如此香甜!”手拉著鎖鏈,也不顧著孟軒未醒,一把將孟軒拉起。


    孟軒猛然驚醒,身上酸痛更甚昨日,蜷縮在這牛棚之中睡了一夜,手腳發麻,寸步難行,解差哪管得了這般許多,連拖帶拽,孟軒踉蹌摔倒在地。


    解差見此,不由大怒,又踢又踹,口中說道:“你這賊廝,才隻一夜,便生了這般懶毛病!如此拖延,何年才能到江陵?”


    孟軒苦苦哀求道:“莫要打!莫要打!我這便走!這便走!”


    解差這才停腳,孟軒忍著酸痛起了身,隨著解差步出客店,繼續往南而行。


    走了五日的路程,距離江陵府尚還有不短的路程,這一路之上,解差對孟軒是動輒打罵,稍有行進的慢一些,便是拳打腳踢,十八九歲的少年郎經曆了這幾日已然不成人樣,但孟軒不敢有半點怨言,隻是低著頭繼續往前而行。


    這一日到了唐州地界,距離荊州江陵府隻有一個襄州,路程已然行進近半。解差也不再催促打罵,進了唐州城中,卻對孟軒出奇的客氣起來,尋了當地最大的酒樓打尖。


    三人一同進入酒樓之中,解差竟領著孟軒坐在桌前,叫來夥計點了一桌子的佳肴,拿上了好酒。孟軒見此坐立不安,不知究竟是何意。


    解差端起酒壺倒上一杯酒,送到孟軒口邊,說道:“小七兄弟,這一路上對你多有得罪!你也知道,上麵限了期限,不得已催促,將來到了那邊,若是判官問將起來,你可不能說咱們哥倆未曾照顧與你啊!來,吃了這杯酒!”說罷,一杯酒送進口中,孟軒一飲而盡。


    孟軒飲罷這杯酒,誠惶誠恐,當即說道:“差官說的哪裏的話,孟軒是個配軍,一路勞煩二位差官,本就過意不去,怎敢再告二位差官!”


    解差聽得這話,麵上一喜,拿起筷子又夾上菜肴,送到孟軒口邊,說道:“我就知道小七兄弟最為仗義!那咱們哥倆就放心了!今兒就在這裏不醉不歸!”


    這一言說罷,忽聽得身後有一女子說話之聲:“大姐!今兒真奇怪,這解差竟然給一個犯人夾菜!”聲音不大,卻也清楚,多少有些有恃無恐之意,這兩名解差不由得迴頭看了一眼。


    身後的桌前坐著一個素白衣裳的女子,長發垂肩而下,尾端束起,頭無點綴,看起來尤為清麗素雅。這女子身後站著綠衣少女,綠意盈盈,星眸盈動,頗有些俏皮可愛,這兩名解差隻看一眼便知是主仆二人。


    那白衣女子輕聲道:“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你夾菜?”


    綠衣少女連忙說道:“大姐這話折煞我呢!我哪敢啊!隻是覺得奇怪而已!”


    白衣女子道:“他們怎麽樣跟你有何關係!何必招人側目呢!咱們走吧!”


    白衣女子說罷,放下手中的筷子,綠衣少女連忙從錢袋裏拿出一角碎銀子放在桌子上,站在白衣女子身後,手推著身後的把手,往門前而去。


    這兩名解差這才看到白衣女子裙擺之處空空如也,卻是個斷了雙腿的殘疾之人,如此美人,落得如此殘疾當真是可惜。


    行到孟軒身邊停了下來。白衣女子看著孟軒說道:“唐州地界一直不太平,你可要當心啊!”說罷,向著綠衣少女一揮手,綠衣少女手推著輪椅,出門而去。


    孟軒一怔,還未開口,這二人卻已然不見蹤跡。


    酒足飯飽,三人離了酒樓,出城南行。


    方才過了午後,正是炎熱之時。唐州城外不遠之處便是一處山嶺,山嶺不高,卻常年彌漫著層層白霧,也就因此被當地人稱之為白霧嶺。


    這三人離了官道,卻往白霧嶺方向而去,方才進了白霧嶺,隻見得霧氣彌漫,使人不禁覺得有些不適,孟軒左右看了看,這霧氣不像是尋常的晨霧煙霧,卻又不知所以然,也不曾多問。進了白霧嶺走了沒多少路程,隻因午時用了些酒肉,孟軒便有些懶得走動。兩名解差也不打罵,尋了片樹蔭處,帶著孟軒坐在樹蔭下,一解差說道:“定是吃了酒,如今後勁兒上來了!也罷就在此處歇息片刻!”


    霧氣愈來愈濃,聞起來卻覺得有些許清香,孟軒未曾見過這番奇景,不由得開口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此時已是午後,這晨霧怎麽還未散去?”


    解差道:“這裏是白霧嶺,這嶺上住著三位練氣士,人稱‘白霧嶺三仙’!想來這霧氣終年不散,定是仙氣無疑了!孟軒,別怪兄弟們沒給你好去處,這等人間仙境成你葬身之所,已然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解差說罷,拔出手中寬刀,冷冷笑著看著孟軒。


    孟軒大為驚異,哪曾想到這解差押送犯人途中竟敢謀殺犯人,孟軒驚聲說道:“你們為何殺我?!”


    解差道:“方才那頓飯算是斷頭飯了!這是從東京來時大理寺淳於相公特別關照的!別讓你做得餓死鬼!吃飯之時,兄弟們也說過,到了那邊,判官問將起來,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淳於相公便是!”


    解差說罷,手舉著寬刀,正欲一刀劈下。白霧嶺中霧氣彌漫,伸手不見五指,四下裏更是無人,孟軒知道此番求生無路,必死無疑,微閉雙目,束手待斃。


    孟軒心中想著:“那晚女斥候雲起要救我脫險,我若是順了她的意思逃了,豈不是沒了今日的兇險……我這性命當真是要損在我的手上了……”


    忽而一陣風起。解差大吃一驚,心中一陣膽顫。四處看了看,卻不知道風從何處起,此時一聲嗖的聲響,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兩名解差驚得猛然後退數步,再定眼一看,一粟色衣服的女子站在孟軒麵前,手持太刀,雙目怒視,竟是女斥候雲起駕到!


    解差驚唿一聲,正欲開口說話。卻是眨眼功夫,本來相距十餘尺距離,雲起已然欺到身前,還未看明白如何,透著霧氣一道血漿迸出,解差倒在地上,喉嚨被太刀割出了一道狹長的血口!解差登時斃命!


    身後的解差見出了人命,驚嚇得三魂離了七竅,也顧不得坐以待斃的孟軒,轉身撒腿便跑!才跑了沒幾步,隻見得正前方霧氣從中一道人影,解差不敢再行,人影向著解差緩緩走來,解差定眼一看,這不是雲起還能是誰?


    解差哪裏見過這般迅捷的身法,方才還在自己身後,隻是轉瞬之間便到了身前,以為遇到了鬼魅。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雲起也不說話,走上前來,抓起肩頭,猛的一提,往孟軒方向一扔,隻聽得砰地一聲,解差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掙紮著坐在地上,下巴之處一寒,卻是雲起提著太刀架在解差的脖子上!解差連連大唿饒命!


    這雲起方才殺一人又擒一人,一氣嗬成,孟軒全然看在眼中,麵露驚愕的神情,口中顫顫地說道:“你殺了人!”


    雲起迴頭看著孟軒,說道:“我若不殺他,你早就死了!”


    孟軒道:“可他是官差啊!你怎麽能殺他!”


    雲起冷聲一笑:“哼!官差?許得官差肆意殺人,到不許我拔刀相助了?”


    “你——”孟軒一時啞口,“你這是強詞奪理!”


    雲起笑了一聲,搖頭道:“我說你到底是真的心善呢,還是迂腐?若非我救你,你有三條命也早就死過了!卻還在數落我殺人!”雲起一怒,太刀往地上一擲,刀插在地上,明晃晃在解差眼前跳動,解差驚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向著孟軒叩首求饒:“孟老爺救命啊!孟老爺救命啊!怨不得我啊,實在是淳於憲的意思!淳於憲斷錯了案子,怕將來你要是在江陵府翻案,損了他的名聲,就叫咱們倆兄弟在唐州地界結果了你的性命!實在不是我們兄弟倆要殺你!饒命啊!”


    解差之言,孟軒聽的心驚,在東京大理寺卿淳於憲名聲極好,深受百姓愛戴,可就這樣的好官居然為了自己的虛名,如此草菅人命,當真是聞所未聞!孟軒連聲歎息,搖頭道:“這是什麽天殺的世道!”


    雲起拔起地上的太刀,指著解差,說道:“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解差哪敢有半點遲疑,當即說道:“那夜章老太爺在暢園客棧中自殺而死,開封府尹上呈大理寺,這本來不關大理寺的事,隻是孟老爺的殺人案,不,是冤案,大理寺卿淳於憲是重審的,重審之後定的孟老爺殺人,才被判了刺配荊州!這章老太爺自殺而死,自然說明淳於憲斷錯了案子,淳於憲最愛惜名聲,掌管邢獄的官吏若是將大辟之案斷成冤案,這名聲自然有了汙點!淳於憲便將章老太爺自殺的事給壓得死死的,讓外人還是認為章老太爺是孟老爺所殺的!次日清晨便叫我等趕緊將孟老爺刺配荊州,臨行之前,就囑咐我們兩兄弟到了唐州地界的白霧嶺把孟老爺殺了,然後迴去交差,就說孟老爺路上得了疾病暴死,這事也就算是了了!”


    孟軒靠著樹幹,緩緩起身,冷冷的雙目透著死寂,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解差,突然間仰天狂笑,笑聲淒慘,使得解差一陣膽寒,孟軒衝著解差高聲叫道:“我孟軒是個小廝出身,命賤!可還沒有賤到讓你們隨意踐踏我的性命!你們一個兩個都想殺我孟軒而後快,可老天偏就不讓我死!”


    解差連連叩頭,口中說道:“實在不是我要殺你啊!饒命啊!”


    雲起手提太刀,對準孟軒脖上的枷鎖,猛然一劈,枷鎖斷成兩截,此刻的孟軒終於脫開束縛,刹那之間雙手卻無半分力氣,他背靠樹幹,輕聲道:“你走吧!”


    解差聽此,趕緊起身,轉身沒命似的往白霧嶺出口處跑去。雲起咦的一聲,不解地看著孟軒,氣得一跺腳,手中拿著一枚手裏劍,轉身向著濃密的白霧深處一擲,手裏劍破空聲響,再聽得啊的一聲尖叫,又是撲通一聲作響,繼而一片沉寂。


    孟軒大驚,當即往聲音作響之處奔去,隻見解差趴在地上,手裏劍紮在後腦勺的位置,全身不動彈,看來已經死去,縱使神仙來此也迴天乏術。孟軒起身衝著雲起嚷道:“你怎麽又把他殺了!”


    雲起收起太刀,不以為意,隨口說道:“我不殺他,他若是迴了唐州告狀,你我都得吃官司!”


    孟軒沒想到雲起一個女兒家出手便是兩條人命,真是令人發指,心中一寒,說道:“他終究是條人命啊!你怎麽能殺了他!”


    孟軒這般不依不饒,雲起不由得惱怒,叫道:“那你說我怎麽辦!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他?他就不會反咬我一口了嗎?!你把章老太爺當做是祖宗一般的供養!他到頭來還不是把你當做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他宰割!你心善,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般心善!”


    雲起所言不無道理,可孟軒聽起來真是句句往心裏戳,孟軒沒想到一直以來自己在章家多年來如一日的任勞任怨,把章老太爺當做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他死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主翁竟然以詐死之法讓自己含冤入獄,險些就成了刀下之鬼,人性薄涼可見一斑,孟軒心灰意冷,也顧不得麵前的兩條人命,緩緩地往前走去。


    雲起緊跟其上,問道:“你有什麽打算?接下來要去哪?”


    孟軒也不看著雲起,隻顧著往前而行,說道:“你是殺人兇手,我不與你說話!”


    雲起輕聲一笑,說道:“你這個大善人卻真是奇怪!這些人要殺你,你卻要保他們,我救了你哎!你卻不與我說話!”


    孟軒停下來,側目看著雲起,說道:“我要去唐州自首!你也去嗎?若是不去,就此別過了!”說罷,向著雲起一拱手,速步前行。


    “你給我站著!你的性命是我救的!我不殺你你就不準死!”雲起衝著孟軒嚷道。可孟軒頭也不迴的徑直往前走,雲起大怒,一跺腳,厲聲喝道:“老娘從一個月前就為你的性命奔波,一個好覺沒睡,一頓好飯沒吃!幾經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把你從鬼門關拖迴來,這到頭來你就這般糟踐自己!你誠心要氣死我啊!”


    孟軒這才停步,低頭沉思一下,迴頭說道:“我又沒讓你救我,更沒讓你為了救我殺了別人!”


    雲起冷冷一笑道:“孟軒!你莫要說這等便宜話來傷人!難不成是我犯賤麽?你以為你就不會殺人了嗎?你不殺人是因為你沒被逼到那種地步!”


    孟軒看著雲起,知道方才的話卻是失了得體,有些刺傷雲起,又說道:“不管怎麽樣,我也絕不會殺人!”


    雲起放聲一笑:“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我賭你肯定會殺人!”


    孟軒的神情更為堅定,高聲道:“有何不敢!”


    雲起看著孟軒的神情,不由得點了點頭:“好!好!好小子!那就跟我走吧!”


    孟軒一陣緊張,問道:“去哪兒!”


    雲起道:“我不會讓你現在就跟我去殺人的!唐州有我的一位故交,帶你去那裏換件衣服!你麵帶金印,身穿囚服,這般招搖過市,跟自首有甚區別?”說罷,向著白霧嶺出口之處走去,孟軒也不多言,與雲起刻意的保持距離跟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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