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船:又名“手寫時代最感人的情書”

    (一點說明:本作品中的地名為虛擬地名。四川南部,並沒有一個叫澄溪的城市,雲南西部,也沒有一個叫山澗的縣城。也許,讀者會從相關的敘述中猜到它們是哪兩個地方,但是,這並不重要,兩位主人公的故鄉,確實是在川南與滇西,這就夠了……)

    第一章      初        春

    (四川成都與四川夾江之間:1988年4月到6月的通信)

    注:兩地之間,路途來迴9個多小時,通信來迴4、5天。

    1.   序      1988年4月5日--9日     初識在澄溪

    1988年4月1日,我從就讀的成都的四川師範大學逃學迴到了澄溪的家.

    這一次迴家,和以往曆次一樣,我還是向班主任蔣老師請了假的,隻不過,那些理由都是虛構的,我自己內心都通不過,所以我還是認定我是屬於逃學性質,但是沒辦法,在成都讀書的這兩年,每到一定時間,我就想要逃迴家,寒假、暑假那叫正常迴家,除此之外的,才叫逃學,這兩年,我逃了多少次,我都記不清楚了。

    成都到澄溪,300多公裏的路途,坐火車到隆昌再轉汽車到澄溪,需要8個多小時,有時火車票緊張,全程坐汽車則需要10多個小時,車費也是一筆費用啊,但這些我都管不著,我想要迴家的時候,內心總是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在推動著我,這一次迴家,同學們還在笑我,因為,6月底就是我兩年大專學習結束的畢業考試,我的同學們都在緊張地學習著,準備迎接畢業考,我卻還是那麽自由,一點也不管這些。

    為了什麽,為了家的溫暖,為了媽媽的疼愛嗎?我怎麽象一個總也長不大的孩子,在外麵受到一點風寒,就要往家奔,甚至,外麵沒有風寒,到一定的時間,我也會不由自主想要迴家一趟,受媽媽過度嗬護與寵愛的孩子,是不是都和我一樣?

    迴到家中,媽媽照列十分高興、開心,她甚至不會問起我怎麽迴來了,會耽擱學業嗎?跟老師請假了嗎?要呆多少天?仿佛隻要我迴來便好,迴到家中,她總是用催豬的方式來給我弄吃的,每頓飯弄得連桌子都擺不下,搛給我這道菜,便說:

    “學校裏吃不到的,那些師傅怎麽會舍得成本弄。”

    搛給我那道菜,又說:

    “真正的土母雞,學校不會有的。”

    一頓飯吃下來,全說的是“學校吃不到的”,好象她心愛的那個女兒,在外麵吃了好多苦似的。

    借調到新疆塔裏木油田去工作的父親,要到下半年才有探親假迴家來,家裏隻有媽媽和8歲多的小四妹。

    第二天下午,二妹迴到碳黑廠的家來,兩個多月不見,我們自然又是一番海侃,二妹是我的親妹妹,隻是由於家裏在文革中遭遇了一些變故,當時被迫無奈將她抱給別人家撫養,後來又要不迴來了,所以就一直生活在那戶人家中,那家的父母倒也沒過多地幹涉她與我們家的來往,因為她在那家是獨女,她家人也挺喜歡我去找二妹玩的,所以我們從小就經常在一起學習、玩耍,我僅比她大一歲零九個月,但我的學習比她好,思想比她成熟,我很喜歡這個妹妹,一有空就教她功課、將一些我從書本上看來的人生道理講給她聽,二妹自然就喜歡與我在一起,她有什麽事了,也是首先告訴我,我們隻要在一起,就可以聊到很久。

    職業高中才畢業的二妹,這才剛剛去到澄溪某部隊下屬的酒廠上班,新鮮事什麽都有,我們從下午聊到晚上,話間,二妹說到:

    “ 姐姐,我們酒廠借調了部隊的一個士兵來做會計,叫陳子桐,是個雲南人,我總覺得你們兩倒怪般配的,比如說,你喜歡聽鄧麗君的歌,他也喜歡;他那裏有好多鄧麗君的磁帶呀,你會彈吉他,他的吉他也彈得挺好,你會下圍棋,他也愛下,就連你正在學日語,他也在學,你說巧不?”

    “二妹,才上班幾天,就會想這些事了。”我笑她。二妹這還沒滿18歲呢。

    “真的姐姐,我總覺得你跟他之間,簡直太奇怪了,你愛看書,他也愛看,你明天要去我那裏,正好可以去認識一下他,我有一種預感,你會喜歡上他的。”

    “不對吧,我們學校,琴棋書畫都會的男生比比皆是,你在部隊酒廠上班,碰到一個這樣的男生就覺得有些稀奇,是不是你喜歡上人家了,想讓我給參謀參謀啊。”

    “姐,你是知道的,我這點水平,跟他是哪跟哪,再說,他是屬於那種內秀型的人,我也不喜歡這類型的人,反正,我感覺你們才是一類人。”

    二妹說得那麽神,我還是難往心裏去,因為我了解我的二妹,她是一個十分單純、幼稚的人,談到什麽話題,都愛興奮、激動。

    因為事情的安排,到5號的下午,我才去二妹的酒廠耍。

    雖然已是4月初了,但我還是感覺到陣陣寒意,到中午1點了,天空中還是陰嗖嗖的、涼絲絲的,沒辦法,我要出門了,將那件厚厚的大毛衣換下,穿上了父親去上海旅遊時帶迴的那件稍薄些的羊毛衫,它是黑色的,摻了一些花,顯得十分素雅,我很喜歡這件衣服的。一路上問著人,也快到了部隊酒廠了,下那個坡時,我還特意掏出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容貌,恩,自我感覺還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睛,從小就是媽媽的驕傲,現在看起來,也依然是我的驕傲啊.

    在二妹的化驗室耍了兩個多小時,到下午4點了,天色依然昏沉沉的,感覺有些無聊,二妹便說:

    “去林子桐那裏坐一下嘛,他那裏有好多鄧麗君的磁帶,你去聽聽,一會兒便到我的下班時間了."

    陳子桐的宿舍就在隔壁,去時,他正在宿舍和幾個戰友吹牛,二妹介紹完了之後,便讓他放一盤鄧麗君的的磁帶來聽聽:

    “我姐在我那邊都耍得要睡著了,她隻有聽鄧麗君才會來勁.”

    他將他的磁帶盒拿過來,我翻著,心裏確實有些驚奇,一個男孩子家,居然收藏了這麽多鄧麗君的磁帶,還有張薔的、譚詠磷的,也都是我喜歡的歌手,就連他收藏的那些世界名曲,也和我的口味大致接近,有點知音的感覺。

    音樂放起,屋裏的那些士兵也和我們姐妹聊了起來,話間,一士兵居然問我:

    “你今年多大了?”

    那時,看了一些介紹西方文明的書,知道在西方國家中,男士是不能隨便問女士的年齡的,況且,我也覺得他問得很唐突,如實迴答吧,我覺得我挺傻冒的,不迴答吧,又不太禮貌,便隨口說:

    “24歲。”

    準確地說,我還有半年才滿20歲,但是,他既然問到了,我又不想如實說,便隻有充大了,在學校時,大家愛充老大充慣了的。

    很快就5點多了,我和二妹就走了。

    林子桐那裏的磁帶,倒的確有好些是我一直想聽而又沒有聽到過的。

    4月9日下午,再次去二妹那裏耍,二妹知道我喜歡在林子桐那裏玩,便將我帶了過去,那天下午,恰恰是他休假不上班,(這裏是部隊企業,上班不是很正規),去到時,他正和一個戰友下圍棋,湊過去看了一下,他的圍棋水平還不錯,他的戰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還老愛悔棋,他的脾性倒好,一點也不計較的樣子,棋品裏麵倒很明白的現出了人品,下完了,戰友按慣例開始數目,他卻說:

    “算了,懶得數了。”

    勝負其實很明顯,他的戰友應該也不情願數的,便看了一下表,走了。

    二妹對陳子桐說:

    “陳子桐,我姐也會下圍棋的,你倆來一盤。”

    我的那個圍棋算個什麽水平呀,我學什麽都有興趣,就是專不下去,下我周圍的女生還將就,跟他下,我豈不是很沒麵子?但我會賴呀,我對他說:

    “我水平很差的,你得先讓我幾顆子。”

    他笑了,我這才發現,他的笑容是很好看的,可能人長得也好看的緣故吧,但又不全是,比他還帥的帥哥也多呀,但他的笑容看了卻叫人真心裏喜歡,那個人的本真、淳樸、善良都能透過他的笑容讓別人感受得到,這就是人家的個性標簽了。這個年代,我們大學校園裏的學哥學姐們都在拚命裝酷、耍假,在這軍營中,還有這麽純的一個男生?!我的好奇心又發作了,我對他產生了興趣。

    一邊下棋一邊和他聊著天,多半是外向而單純的二妹在發問,他迴答,他的話總是很簡少。

    下完棋,二妹將他的吉他遞給他:

    “林子桐,彈一首曲子來聽,就是上次,你給戰士們彈的那一首,很好聽的那一首曲子,叫什麽?”

    “綠袖子。”

    “對,就是那一首。”

    他沒做推辭,接過吉他演奏了起來,不錯,這的確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曲子,他的旋律的表現手法,也正是我心中的那一首綠袖子。

    彈完了,他將吉他遞給我:

    “可以聽聽你彈一首鄧麗君的歌嗎?”

    二妹在一旁吃吃地笑,我就知道是她泄的密,用吉他伴奏彈唱鄧麗君的歌,的確是我最拿手的一項“絕活”,在學校,我的好友圈子內的朋友,沒有一個不為我的彈唱著迷的,傅燕就曾經對我說:

    “杏子,畢業之前,你一定要錄好一盤你唱的歌給我們留做紀念哦。”

    在他麵前,我還是有心露一手的。

    並沒有多想,我便彈起鄧麗君的那一首《偶然的相遇》:

    “雖是偶然的相遇,我卻無法忘記你,你的心中,可否知道,我已深深喜歡你?如果有這麽一天,我已愛上你,你會不會接受我這份真情意?我希望,下一次,再遇見到你,我倆已經不隻是偶然的相遇......”

    彈完了,唱完了,唱的人還沉浸在歌中不肯出來,聽的人同樣也好似還遊走在歌聲中沒迴過神來,就這樣的空氣中,三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對於鄧麗君的每一首歌,我都是會用自己全部的內心感受與體悟去唱的,不管是獨自一人唱,還是唱給朋友們聽,也許,我喜歡的歌,我都會用了我的情感去演繹,誰叫我就是這麽一個人呢?多情自有多情累。

    二妹化驗室的人來找她有點事去了,屋子裏就隻剩下我和他,知道他今天下午不上班,所以我也沒跟著二妹過去,在這裏玩著等二妹再過來。

    “我還想再聽你彈一首,可以嗎?”他說的普通話還挺標準的,聲音蠻剛性的,語氣卻極柔和。

    這一次,是彈給他一個人聽的,我彈起了我最喜歡的那一首《九月的故事》:

    “我的心中有個故事,訴不盡,忘也忘不去,春去秋來縈繞心頭,往日的愛不曾遺忘。這纏綿故事迴憶去年九月裏,在一個遠遠的海邊,天空藍如玉,我們在沙灘相遇,歌聲傳心曲,星光閃閃的夜晚,愛情更詩意。又是秋季,夜鶯悲啼。如今他已離我遠去,他的笑容,他的歌聲,永遠永遠留在我心裏......我隻有對著大海歌唱,說這故事,對他長相憶”

    這一首歌,是鄧歌中悲情派的一類,曲調優美、婉約、淒涼,充滿了深深的懷念情結。這首歌,無論曲調、歌詞都非常的優美,而我唱這一首歌,無論何時何地,我每唱一次,都幾乎是“元氣”大傷一次,我太喜歡這首歌了,我將自己完全沉浸了進去,每一次,好難出來,好難,好難.....

    唱完了,好半天,舒緩過神來,去看他,仍在“歌”中,我當然相信,我的歌聲會打動他,就憑他有那麽多鄧麗君的磁帶,就憑他也那麽喜歡鄧麗君的歌,就憑我的表現力,要“俘虜”他,小菜一碟而已。

    空氣在這一個4月的午後有了好幾分鍾的凝結,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我坐在他的床沿低頭撥弄著琴弦,他坐在桌子旁的小凳上沉默著,午後的陽光,細細碎碎、班班駁駁地灑了一些進了這間營房。

    也許就是幾分鍾之後吧,他做了一個我怎麽也想象不到的動作(因為在我看來,他是那種比較害羞、內向的男生),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坐來我的身邊,這間小床是部隊標準的單人床,並不長,所以他距離我坐的位置就有點近,這個距離,倒還不至於侵犯我,但也應該是屬於有些親熱和熟絡的朋友的距離了,我這個人,對於異性的這一類行為是比較敏感的,自我保護的反應也是很靈敏的,他坐來我這麽近的身邊,要在平時,換了別的異性,我還是會裝著去做點別的什麽起身離開的,但是,那一天,對於他,我沒有那麽做,而且,我覺得那很自然的,他坐來我的身邊,我們又開始聊了起來,他的床頭有一個簡易書架,書架上有一本精美的筆記本,我問他那是什麽,他說:

    “你打開來看。”

    打開筆記本,裏麵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樹葉做的書簽,風幹了,也有點象標本,有一些還鏤空了的,更漂亮,從交談中,我已經得知他來自雲南保山地區一個叫山澗的縣城,縣城的周圍全是大山,這些美麗的奇異的樹葉,就是那些神秘的大山的產物,透過這些樹葉,我仿佛看到雲霧繚繞的大山之中,一個男孩徜徉在山間的每一棵樹前,細細地收集每一片有個性的樹葉的情景。

    書架上,有好幾本三毛的書,上一次來我便注意到了的,三毛,那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作家啊,還有其他的一些書,和我的閱覽口味也完全一致,二妹說得沒錯,我跟他之間,確實有太多共同的愛好了。在學校裏,和我愛好接近的男生也還是肯定有的,但和他之間,就覺得相似的某些地方怪神奇的,比如,大家都愛鄧麗君、都愛三毛,都愛聽某一 類型的音樂、都愛看某一類人的書.......哎呀,反正是有點太那個了。

    “我爸廠裏每個星期都有舞會,你們可以去玩嗎?”

    說完這句話我便發現一個問題,明天我便要返迴成都的學校,幹嘛要這樣問他,是我說話一向衝動,還是想試探他什麽嗎?

    他搖頭:

    “我們紀律很嚴的,不能隨便外出的。”

    二妹在時,我們三人聊天時我便知道了他在保山財經學校中專畢業後分配迴了山澗縣工商銀行工作了半年之後主動應征入伍的,在銀行,他的身份是幹部,入伍時,卻是士兵身份,二妹當時問他:

    “你來當兵不能算幹部身份不就虧了嗎?”

    “當時隻是想出來當兵,是什麽身份沒管它。”

    士兵身份,在部隊是被管理得特別嚴的,不能夜不歸隊的紀律我還是知道的,所以問完了那句話,我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唐突。

    難道我對他真的有了什麽想法了嗎?

    嗬,嗬,這個問題有點複雜,我肯定要花點心思花點時間才能真正明白。這兩年,跟著我們班上的成都同學學了不少關於虛和假的學問,(我們班80%的同學是成都人),以至於我有時都分不清什麽才是原本真實的那個我,什麽又是帶有表演性質的那個我了,但是,不管怎麽說,叫那些和我接觸過的男生都能對我有一個好印象,是我這個年齡女生的通病吧,就好象設一個陷阱,叫自己可能的獵物圈內的對象先陷進去再說,至於自己會不會陷進去,那還是次要的,那麽,我那句冒失的話會不會降低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呢???

    在大學裏,不同級、不同係、不同班的男女生經常在學校的舞會上初識,如果雙方投緣,就會約好在下一次的某個舞池的舞會相見,所以,我將這當成了稀鬆平常事,但他,畢竟沒在大學校園呆過.......

    他會怎麽想我呢?.......我是不是表現得太積極了.....但是,這就是真實的我的性格呀,衝動、直率,想那麽多幹什麽呢?自然本色自然流露,不累呀。

    二妹過來了,我們三個人又吹了一會兒,他告訴我們他在澄溪部隊這個企業呆的時間可能不會太長,因為他已經打了調離報告,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調迴他原來所在的夾江部隊。

    下班時間到,他送我和二妹上了交通車。

    叫我有些奇怪的是,自始至終,他都沒問過我的名字,但是,想想他的性格,又覺得這是很正常的,整個的接觸過程中,他的話都不多,大多是二妹和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向他問這問那的,他的迴答也簡單夠了,他很少主動問我們什麽,但是,我還是可以很肯定地說:盡管他沒有問我的名字,我還是依然相信我在他生命中出現的這一次,是絕對將他“俘虜”到手了的,這點魅力,本小姐自認為還是有的,哈哈,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寫的那麽明顯了,傻瓜啊,會看不出來.......在他之前,我也有過“俘虜”別的男生的經曆,讓人家戀上自己而自己一點也不動心,豈不是一件很好玩的遊戲,當然,我還是有良心的,這種遊戲一般進行到自己可以明顯感覺到或那個男生或明或暗開始要表白時,我就會很明確地表示出沒有這種可能性,我絕對不會將這種遊戲真正地進行下去,這點良心我還是有的,害人的事我還是不會去做的,那麽,我為什麽又總要熱中於這種遊戲的開頭部分呢?難道隻是想證明自己有魅力?有人愛是一件很美麗的事?不知道,我隻知道,大學兩年,都快畢業了,我還沒有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喜歡我的男生,我通通不喜歡;真正喜歡過的,隻有一個人,暗戀他一學期之久,終於鼓足了勇氣將自己的日記本遞給了他,可惜,那個人卻不喜歡我,將我的日記本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並且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從那一 次之後,我就有了將這種遊戲的開頭部分一次又一次地演繹下去的愛好了嗎?還是我天性的極度自戀使然?

    這個問題,總愛多思多想的我現在暫時還沒有將它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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