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玥尖銳的話音一落地,屋裏頓時靜謐一片。


    這裏頭除了錦瀾“抱恙”靜養,足不出戶外,其餘的姑娘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這段時日外頭的風言風語,她們或多或少都聽說了些。隻是涉及皇家,即便心裏有什麽想法,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說出口。


    葉錦玥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或是挑撥,才敢跳出來當眾質問。


    “玥妹妹......”葉錦玉原本拉著葉錦嫣坐在主位上,這會兒見事有不對,便向替錦瀾解圍,可剛張口,卻被葉錦嫣給攔住了。


    “玉姐姐,上迴你帶來的素心龍井還有嗎?老祖宗吃了一迴,說是比長吃的六安瓜片還好。”


    “素心龍井啊?”葉錦玉的笑容淡淡的,目光時時往錦瀾看去,“我屋裏倒還有一些,隻是也沒多少了。”


    葉錦嫣笑得天真爛漫,“這幾日老祖宗口欲不佳,偏就姐姐窨的素心龍井還能入口,我想著,要不姐姐今兒個就取來給老祖宗吃著,也好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葉錦玉清楚,她這是想支開自己,尋的還是正緊八百的由頭,讓人根本無法開口拒絕。


    想了想,她便一臉為難的看向錦瀾。


    葉錦嫣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好似專門做給錦瀾看一般,還稍稍揚起了音調。因此,錦瀾雖離主座較遠,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她側了側眼,便將葉錦玉麵上顯露的難色盡覽無疑。


    鎮南王府和汝南侯府關係密切,葉錦玉夾在她和葉錦嫣之間,恐怕也是左右為難,還不如依了葉錦嫣的話,暫時避開為好。想到此處,她便從葉錦玉露出一抹安心的淺笑。


    最後,葉錦嫣又催促了一遍,葉錦玉才起身迴倚梅園取茶葉,錦瀾站的位置本來就離門口不遠,擦肩而過時,她低聲說了句:“當心。”


    錦瀾輕輕頜首,眼中閃過一縷感激之色。


    待葉錦玉走後,少了壓製的人,葉錦嫣的神色頓時便騰起了一絲淩然,斜著眼掃了下錦瀾,便給葉錦玥使了個眼色。


    “瀾妹妹。”葉錦玥原本也是擔心自己做得太過,會惹葉錦玉反感,若是她跑到老祖宗麵前嘀咕一兩句,恐怕自己這段時日的辛苦就白費了。


    這會兒葉錦玉一走,加上有葉錦嫣在背後撐著,她的膽氣陡然大了起來,“你年紀尚小,蘭堂的嬸嬸身子不好,難免有思慮不到的地方,隻是這京城到底不像揚州那樣隨意,一言一行都得言明律己,還望妹妹能謹記於心,以免失了咱們葉家的臉麵。”


    “玥姐姐的意思,我該如何是好?”錦瀾眉梢微揚,眼中的冷色漸濃,葉錦玥這番話,不但暗指她不懂規矩,還將母親,將整個蘭堂囊括在內。


    要是光涉及蘭堂,或許她隻憤不怒,可母親,卻是她的逆鱗!


    葉錦玥沒有看出錦瀾的變化,以為她是真被自己鎮住了,便得意的昂起下巴,“依我看,往後妹妹規矩沒學好前,還是別進宮了,若是再“一個不小心”落水,下迴還不知會累了哪位皇子的名聲。”


    “要是我沒弄錯的話,姐姐似乎在為四皇子打抱不平?”錦瀾淡淡的問道,“隻是這件事,和姐姐有什麽關係?”


    落水確實是她情急之下的計謀,可根本沒想過會和四皇子扯上關係,如今外頭流言沸沸揚揚,還沒個準信,府裏倒是先按耐不住了。


    葉錦玥這番言行,隻會讓她越加肯定,這一切就是老祖宗暗中布置的陰謀,而當初和母親商談時說的皇子選妃,十有八九,說的就是四皇子了!


    葉錦玥沒想到錦瀾還有招架還手的餘地,匆忙瞥了眼葉錦嫣,高聲道:“我隻是不願看見四皇子被這等市井流言中傷。”


    錦瀾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中閃著譏諷,道:“敢問玥姐姐同四皇子有何幹係?連四皇子都未曾因為此時派人相詢,姐姐又有什麽立場打抱不平?”


    “你......”葉錦玥被錦瀾這話一堵,頓時漲紅了臉,“我說錯了嗎?難不成外頭的流言不是因你而起?”


    錦瀾冷笑道:“姐姐這話問得真真是可笑,自從與老祖宗迴府,我便在藕香榭靜養,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頭的流言與我何幹?且姐姐也說是市井流言,自然當不得真,方才姐姐還勸我謹言慎行,這麽這會兒姐姐反倒糊塗了?”


    說罷她根本不給葉錦玥反應的機會,又緊接著道:“今日這些話,你我姐妹間說說倒是無礙,若是不小心被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學了去,在府邸裏傳起來,被老祖宗知道了,隻怕姐姐也討不了好!”


    這話是對著葉錦玥說的,可錦瀾的目光卻是盯著坐在主位上的葉錦嫣。她不是瞎子,對葉錦玥那抹飄忽的眼神視而不見,這件事顯然就是葉錦嫣在背後指使,否則光憑葉錦玥一人,她不敢,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挑事。


    略帶挑釁的目光讓葉錦嫣她耐不住心中升騰的怒火,猛地一拍桌,站起身,伸手指著錦瀾,正要開口怒罵,卻聽到門外有一陣爽朗的笑聲傳進屋,正是老祖宗的聲音。她臉色驟變,立即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


    屋內一直沉默的姑娘們霎時像綻開的花兒般,瞬間變得生動起來,紛紛起身迎上去,其中,葉錦嫣走在最前頭。


    立夏和春芬一左一右站著,兩人同時高高的打起簾子,老祖宗陳氏一腳跨入門檻,葉錦嫣便搶先上前行禮,甜甜的道:“嫣兒給老祖宗請安。”


    “你這丫頭,跑得倒快,隻是這會兒來晚咯!”陳氏今兒的心情顯然出奇的好,滿麵紅光,扶在她身旁的是迴倚梅園取茶葉的葉錦玉,而另一邊則是一名莫約十八九歲的青年,長得白白淨淨的,嘴邊是一圈細細的青色絨毛。


    乍見男子,姑娘們不由驚了下,但很快便鎮定下來,認出那人是本家的長房嫡少爺,葉昌炯,也就是葉錦嫣的兄長。除了兩人外,後頭還跟著八九個本家和旁支的公子哥兒。原本男女大防,不過在此的均是葉家血脈,加上今兒個是老祖宗的大壽,也就沒有太多計較了。


    “原來是玉姐姐。”葉錦嫣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腳步卻不停,徑直往老祖宗身旁撲。


    葉昌炯見狀,溫和的笑了笑,騰出位子,讓自己的親妹妹和葉錦玉一起扶著老祖宗上座,而他則帶著後頭的公子哥兒們站到一旁去,免得唐突了屋裏的姑娘們。


    葉錦玉一進屋,目光就先尋到錦瀾,見她麵上含笑,看起來不似受了委屈的樣子,心裏才鬆了口氣,便笑道:“我正準備迴去,可巧就碰上老祖宗,這不,隻好折迴來了。”


    陳氏上了座,又拉著兩人坐下,笑眯眯的左右看了看,才拍著她們挽在手臂上的柔荑,和藹的道:“難為你們起得這麽早,等急了吧?”


    眾人哪能附和?紛紛搖頭,一時間珠翠琳琅,叮當作響,甚是悅耳。


    錦瀾特意落在最後麵,悄悄的打量了老祖宗一眼,許是因為今兒是壽星,老祖宗身上穿著平日裏甚少見到的豔色,大紅金線繡福壽字紋的交領襖子,襟上領口繡著雲紋鬆鶴,寓意承吉,腰間別著一條五福絡子,上頭墜著羊脂玉靈芝,頭上的簪子亦是含金點翠,華貴非凡。


    稍稍說笑幾句,葉錦玉和葉錦嫣便起身下了座,陳氏端坐在上,布滿福相的臉上掛著了慈愛的笑容,目光一一自眾人身上掃過。看到最後頭的錦瀾時,不由停住了,飛快的打量兩眼才移開。


    滿堂的子孫,男左女右兩旁而立,左邊自然是葉昌炯為先帶頭,右邊則是葉錦嫣,兩行人不約而同,齊齊的向陳氏跪拜叩首。


    “恭祝老祖宗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陳氏看著滿屋子粉雕玉琢,玉樹臨風,頓時便笑彎了眉眼,語氣越發和藹可親,“快起來,快起來。”說著便看向一旁的立夏,“將壽桃端上來。”


    立夏笑著應了聲,退出去吩咐,不出片刻,便領著四名丫鬟進來,每人手裏還端著一分朱漆描畫撒金托盤,裏頭擺著一碟蝶蟠桃樣的包子,倒也不大,男子正好一口一個,姑娘們兩三口也能吃下。


    丫鬟們將托盤端到眾人麵前,每個人都取了一個,以袖掩麵,小口的吃了去。不一會兒,屋裏便連連響起了驚唿聲


    “呀!我吃到了玉珠。”


    “我也有,我的是金珠!”


    “瞧瞧我的,是翠珠。”


    “......”


    壽桃裏麵一般都塞了些討吉祥的小物件,翠珠、金珠、玉珠,各式各樣。不過也並非每隻壽桃都有,葉錦嫣就沒吃到帶著“芯”的壽桃。看著時不時響起的驚唿,她的臉色不由變得難看起來。


    “好了,你們且先迴去歇著吧,迴頭可有得忙了。”陳氏笑容滿麵的看著眾人,今兒大壽,光靠傅氏幾個是忙不過來的,還得靠他們幫著招待同齡的家眷。


    “是。”眾人忙收了臉上的喜悅或是失落,恭敬的給陳氏行了禮,才井然有序的退下。


    錦瀾也是低眉順目,隨著眾人往門邊去,隻是還未容她跨出門檻,就被老祖宗給叫住了。


    “瀾丫頭,你先別急著走,過來陪我坐著說會兒話。”


    錦瀾的腳步頓了頓,心裏多少有幾分明了,老祖宗八成是要問起衣裳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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