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側眼朝韶姨娘所在的方向看去,可還未來得及有所表示,一抹身影便阻斷了她的目光。


    “姨奶奶,茶涼了,奴婢給你換杯熱的。”惠秀笑眯眯的端著朱漆描花木方盤,慢慢的替韶姨娘斟茶倒水,動作舒展優雅,煞是好看。


    可惜韶姨娘此時根本無心欣賞,眼底騰起一絲怒意,死死的瞪著惠秀。


    素心見狀,不著痕跡的擋在韶姨娘身前,伸手接過茶盅,輕聲笑道:“怎敢勞煩惠秀姐姐,還是讓我來吧。”


    惠秀故意客氣一番才放下托盤,退迴錦瀾身旁。


    韶姨娘端起素心奉上來的茶,眼底的怒火逐漸退去,機會已失,隻能等下一次了。她恨恨的看著紅木屏風,如利劍般的眼神仿佛要穿過厚重的屏風,刺穿裏麵的人似的。這目光一閃而逝,韶姨娘垂首抿了抿醇香的茶湯,再抬頭時,臉上又恢複了盈盈笑意。


    這番變化自然瞞不過沈氏精明的眼睛,她有些意外的看著錦瀾和惠秀。


    惠秀拘謹的垂著頭,雖說剛才她是聽了二姑娘的話行事,可屋裏做主的畢竟是太太。不過,也不知怎的,剛才二姑娘一開口,她就照著做了,那雙眼眸清亮透徹,竟叫人生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


    錦瀾臉上倒是平靜得很,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見沈氏投來探究的目光,不由綻出個甜甜的笑顏。


    沈氏一直緊繃的嘴角柔和了幾分,片刻後才將目光移到春曉身上,冷意重聚,“這裏頭可有給你傳話的秋紋?”


    被惠秀擋了這麽一擋,春曉已然明白根本不可能靠韶姨娘了,她長長的吐出口氣,麵如死灰,木木的答道:“迴太太話,沒有。”


    沈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可確定?”


    “奴婢......”還未容春曉說完,一聲輕唿猛地傳了進來,“靈珊姐姐,你怎麽來了?”


    靈珊?韶姨娘臉色微變,猛地抬頭看向沈氏,卻對上一雙笑似非笑的眼眸,端著茶盅的手微微一顫,幾滴滾燙的茶湯立即灑出,濺落在白皙的手上,“啊!”


    隨著一聲痛唿,她手裏的茶盅翻滾落地,茶湯潑灑下來,淋了一身。


    素心愣了下,顧不得地上的水漬,急忙上前一蹲,抽出帕子給韶姨娘擦拭,“姨奶奶,沒燙著吧?”


    沈氏眼中閃過別具深意的眸光,叫了門外兩個丫鬟進來幫著素心一起收拾。


    雖然茶湯一滴不漏的灑在身上,所幸淋濕的是邊角,未曾燙到,隻是這身錦緞如意百褶裙怕是不能穿了。韶姨娘目露惋惜,這百褶裙還是早上為了見葉霖而特意換上的,不過轉念一想,如此也好,可以借著這由頭離開水榭軒。稍加思索,她揚起略微發白的臉,對沈氏歉聲說道:“擾著太太了,瞧這樣子,怕是不能和太太一同去正廳了。”


    沈氏的目光掃過韶姨娘濕漉漉,正不斷往下滴著水珠的裙擺,開口說道:“從水榭軒到錦秋閣一路上丫鬟婆子不少,你如今這幅樣子出去讓人看見了可不妥當。正好我這兒有件新做的石榴裙,還未上身,料子和你身上這件差不多,倒是可以拿出來應應急。”說罷也不等韶姨娘作答,轉頭對蔓萍吩咐:“你去開了籠箱,把那件絳紫色的石榴裙取來。”


    蔓萍點點頭,“是。”


    這幅架勢,擺明了不會放她走,難道沈氏察覺到了什麽?韶姨娘心頭一凜,臉上卻露出欣然的笑容,“那就麻煩太太了。”


    沈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竟翹起一絲弧度:“不必客氣。”


    蔓萍取來石榴裙,又引著韶姨娘前往廂房更換衣物。


    出了偏廳,韶姨娘一眼就看到靈珊正站在院子和一名丫鬟說話,手裏似乎還拿著什麽東西,看樣子是準備往偏廳來,心裏墜墜的往下沉,似不經意間掃了眼院子裏的錦花,漫笑道:“這春天都過去這麽久了,太太院子裏的花還開得這般好,真是難得。”


    蔓萍淺笑著迴道:“太太就喜歡花兒草兒的,這些都是奴婢們每隔幾日便將敗了的送迴花房去,又將開得正好的移來,花勢好,這多虧了匠人們精心伺弄。”


    靈珊原本見丫鬟婆子們圍了一圈,想來是太太在處理什麽事情,心裏頓時生了退意。隻是還未容她轉身,就被站在最外頭的粗丫鬟墜兒眼尖看見了,還叫出了聲,無奈之下隻好往那邊去。正問著秋紋的事,結果抬眼便看到一行人從屋裏出來,又聽了韶姨娘的話,似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大變。


    墜兒見她突然收了聲,且臉色也突然難看起來,便問道:“靈珊姐姐你怎麽了?”


    靈珊勉強收迴思緒,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事,隻是突然想起還有要緊的事兒,這荷包你替我還給秋紋吧。”說著把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塞給墜兒,轉身就走。


    剛邁出兩步,沈氏的聲音便從裏頭飄了出來,“是靈珊嗎?讓她進來吧。”


    靈珊咬了咬嘴唇,目光晦澀,硬生生收迴了邁出去的步子,緩緩的轉過身,磨磨蹭蹭往偏廳裏去。


    進了門,首先落入眼簾的是個捆著繩子跪在地上發顫的背影,她瞳孔一縮,心頓時涼了半截,忙垂下頭,勉強穩住臉上的驚恐,向沈氏屈膝,“給太太請安。”


    聽到聲響,原本絕望的春曉渾身一震,猛地側過身,死死的盯著說話的人。這容貌,這聲音,幾日來不斷的在腦海中浮現,讓她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此時此刻出現在眼前,哪還忍得住,立即聲嘶力竭的喊道:“她!是她!就是她給我傳的話!”


    靈珊眼中浮起一絲慌亂,不由退了一小步,目光遊離閃躲,並未與春曉對視,她心裏暗暗叫苦:怎就糊塗了!原本還謹言慎行足不出戶,不曾想這幾日竟沒什麽動靜,心裏當下便存了僥幸。秋紋匆匆離去,卻落下了裝著絲線的荷包,管事嬤嬤讓她來時便琢磨著不會這般巧,也就沒有推拒,可誰知道不早不晚,偏偏就碰上了!如今親自撞上門來,這不是糊塗是什麽?。


    沈氏瞥了靈珊一眼,冷冷的說道:“春曉,你認準了,靈珊可不是丫鬟,而是針線房裏的繡娘,怎麽可能會傳話與你?”


    春曉盯著靈珊的雙眼恨意橫生,若不是被捆著動彈不得,她早就衝上前撕了這害人精,見沈氏還有懷疑,不由咬牙切齒的道:“迴太太,奴婢沒認錯,她就是進了爐子燒成灰奴婢都能認出來!”


    靈珊心中掀起滔天大浪,險些便把持不住了,這會兒聽出沈氏對春曉的話尚存幾分懷疑,心中猛然一喜,連忙分辨道:“太太,奴婢是來送還秋紋落在針線房的荷包,並非有意打擾。且這位姐姐說的話好生奇怪,奴婢從未離開過針線房,又與她互不相識,怎會給她傳話?”


    “你胡說!那日明明是你到外院書房,說太太要見我,當時我還問了你可知太太為何要見我,你說...你說...”春曉雖怒極攻心,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兒,且心裏這點念想也是見不得光,原本青白交加的臉上頓時臊出一片赤紅。隻是為了活命,便什麽也顧不得了,咬著牙硬聲道:“你說太太要將我開臉,給老爺抬做姨娘!”


    這話一落地,周圍霎時沉寂下來,除了春曉急促的喘息聲外,竟聽不到一絲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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