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這一刻,我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我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會敗給時間,即便我們死之前等不到他複活,但我相信,我們死後,一定會有人來掀我們的棺材。”


    “不錯。”胖子加了一句,道:“隻可惜現在都時興火葬,小哥要看見我們兩捧灰,那得多鬱悶。”


    我忍不住覺得好笑,四年前,悶油瓶去長白山的青銅門時,我覺得十年是很漫長,很難以渡過,甚至想起來都倍感煎熬的,但此刻,我的內心極其平靜,我相信胖子也是如此。


    因為真正的感情,不管是兄弟之情還是親人之間的情感,是不會因為時光而倒退的,即便在我和胖子老死時,悶油瓶都還沒有醒過來,那麽也沒關係,隻要活著,我們就永遠活在彼此的記憶裏。


    這樣,已經足夠了。


    它也全軍覆沒,終極的秘密,現在唯一的危險,就是我和胖子了。我們絕對可以保證一輩子不說出去,但我們無法保證,如果有人依舊窺視終極,對我們使用催眠,或者其它手段,那麽這個秘密,還能不能保住?


    如果以前,我對於終極還無所謂的話,那麽現在,我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真的要遺忘,那就……


    那就遺忘吧。


    我欠悶油瓶的,太多了。


    我和胖子兩人眼神一個對視,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胖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敞開雙臂,道:“天真,抱一個,說不定出了這地方,咱們哥兒倆就是陌路了。”


    我苦笑了一聲,安慰道:“陌路不了,雖然咱們會忘,但我們周圍的人不會忘,他們會隨時提醒我,在北京,姓王的那個胖子,是我的好兄弟,咱們可以重新認識。”


    胖子道:“太他媽文藝了,走!”說完,摟著我的肩向青銅門的出口走去,放開嗓子開始唱: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迴呀頭。


    從此後,你搭起那紅繡樓呀,


    拋撒那紅繡球呀,


    正打中我的頭呀,與你喝一壺呀,


    紅紅的高粱酒呀,紅紅的高粱酒嘿!”


    青銅門並沒有關閉,我和胖子一路扯著嗓子嚎,朝著來時的路而去,離開了不可思議的青銅門後,我們重新走入了地洞中,路人甲一直走在我們前方帶路。


    這七年來,死去或活著的朋友們,或許離開這裏,我會將你們遺忘,但即便一切痕跡都被抹滅,曾經發生過的事,永遠不會被抹滅,因為,時光,是公平的。


    另我和胖子意外的是,路人甲沒有帶我們走那塊記憶石,而是一路引著我們離開,直到浮出水麵。


    我和胖子一邊心有餘悸,一邊問他為什麽,路人甲淡淡道:“但願張起靈醒來的時候,你們還活著。”我頓時心裏有底,雖然我不知道兩年前在這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路人甲和悶油瓶的關係會變的如此奇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現在我們不是敵人。


    因為一切的對立都已經消失了。


    從一開始,不管是阿寧、張博士、甚至小龍女,我們從來都不是敵人,隻是立場迫使我們對立,但現在,這個立場,已經不存在了。


    來時的那隻木筏依舊漂浮在水麵上,我想起來時所見的那隻‘籑鮽’,它所帶來得吉兆,果然是很正確的。


    我和胖子上了木筏,開始迴程,期間,路人甲一直半浮在水麵上,我不清楚他所謂的力量接收,是不是要和悶油瓶一樣久,臨別之時,胖子打趣道:“兄弟,咱們認識一場,總得讓我們知道你長什麽樣兒,也好留個念想啊。”


    以我對路人甲的了解,他肯定不會搭理胖子的,但我沒想到,胖子說話後,他竟然緩緩扯下了自己臉上布,並且開始摘自己的w鏡。


    說不好奇是假的,我眯著眼,死死盯著路人甲的臉,等到眼鏡摘下來後,我整個人呆了。


    那下麵的臉,和我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行程,我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迴到家,我立刻被已經快要抓狂的二叔逮了個正著,顯然,我這段時間的失蹤,讓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二叔臉色鐵青,道:“你是不是又攙和進去了?吳邪,你怎麽能讓我這麽失望,你對得起你死去的三叔嗎?你……”


    我打斷二叔的話,淡淡道:“我見到了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二叔,我是誰?”


    二叔原本還鐵青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就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一樣。當然,這個比喻並不好但卻很形象。


    事實上,即便二叔不迴答我,通過這些年積累下來的線索,我也能猜出一些。


    如果不出所料,路人甲才是真正的吳邪。


    而我,不過是一個成功的試驗品。


    或許,我當年是一個被拐賣的兒童,被二叔從人販子手裏買過來,或許,我隻是路邊一個無人問津的乞丐,被二叔等人撿迴去,但我不是吳邪。


    許久之後,二叔才交待出了真相。


    之所以我會誕生,是因為老九門裏,需要送出一個臥底。當然,在反抗它的勢力中,事實上是以吳家為首的,所以為了安排最信任的人,吳邪被選中了。


    真正的吳邪,是一個十分早熟而冷靜的孩子,而他之所以會更名為齊羽,是因為接受過和我同意的改造,因為齊羽是它最得力的手下,但失蹤了,確切的來說,是死了。


    在那批人被救出格爾木療養院時,就已經被橫插出來的另一股勢力給解決了,這股勢力,就是當時並不太強大的德國勢力。


    而這是個好機會,因此十多年後,另一個‘齊羽’又誕生了,他的不老,並沒有引起它的懷疑,因為在西沙海底之後,很多人都被關入了療養院進行觀察,他們的衰老都被延緩了,因此這個齊羽,並沒有讓人產生懷疑。


    為了實施這個計劃,吳家先是找來很多年齡差不多的流浪兒童進行手術實驗,為得就是保證在對真吳邪進行改造時能萬無一失,這個過程中,死了很多人,而我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實驗對象,因為實驗到我身上時,技術已經成熟了。


    緊接著,便開始對真吳邪進行改造。


    而多出來的我,原本應該被毀滅的。


    但吳家少了一個孫子,三叔便出了個魚目混珠的主意。首先,吳家平白無故少了個寶貝孫子,這是很紮眼的事情,所以必須要有人冒充,其次,它對於十年後出現的齊羽,肯定不會完全信任,為了多留一手,便將我養大成人,一但它產生懷疑,便會在我和路人甲之間猶豫不定,因為它無法判斷,那個才是真正的齊羽。


    事實上,真正的齊羽,早就已經死了。


    吳邪潛伏在了它身邊,所以這麽多年來,在黑背老六、二月紅這些勢力都覆滅以後,我們老吳家,居然奇跡般的生存到現在,這其中,吳邪起著很大的作用。


    而我,隻是一顆備用的棋子。


    並且這個棋子,活到三十歲,都沒有派上用場。


    二叔說出這番真相的時候,我們兩人坐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眼前擺的茶早已涼透,一直以來,路人甲奇怪的舉動,終於完全浮出水麵。


    許久後,二叔道:“我早說過,真相不是你能夠承受的。”頓了頓,他又道:“這都是我們當年為了對付它所用的手段,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起身,強忍著幾乎要流淚的衝動,沉聲道:“我明白了,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明天我就搬走,不過……看在我這張臉好歹挨了這麽多刀的份兒上,給我留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錢,應該不為過吧?放心,我隻拿五十萬。”


    這一刻,心如刀割已經不能形容我此時的狀態,心痛到極致,就是一種麻木的狀態了。


    這三十年來,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隻是一顆備用的棋子,甚至是一顆很失敗的棋子,因為我沒有發揮最終的作用,這或許是我的幸運,或許隻能說,是真吳邪潛伏的太好了,以至於它從來沒有產生懷疑。


    我說完,二叔沉默了半晌,道:“這事兒,先和你爹媽商量商量。”


    我道:“吳邪要不了幾年,應該就會迴來了,我留在這兒,已經沒什麽用了。”按理說,我是應該恨這些人的,但不知為什麽,我恨不起來。


    比起挨過刀子,當過試驗品,我更在意的是,我的二叔、三叔、父母,在一瞬間,都和我毫無關係了,這一刻,我也很迷茫,自己和這個世界還有關係嗎?


    就在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時,二叔起身,道:“你三叔的侄子,隻有你這麽一個。人的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衡量的東西,最開始,我們都將你當成棋子來使用,但你待在我們身邊已經整整二十一年了,有很多東西,都已經改變了,之所以不敢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是擔心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二叔深深吸了口氣,又道:“話我說到這兒了,今天的對話,就當從來沒發生過,我吳二白的侄子隻有一個,是你。如果你還是執意要走,我沒有權利阻攔你,但請你在做決定之前,想一想你的兩位三叔,想一想你的父母,他們這些年是怎麽對你的,你心裏有數。”


    這件事情,我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一直處於一種很尷尬的局麵。這種氣氛,直到年底我父母趕到杭州來看我,父親氣的吹胡子瞪眼,拿著雞毛撣子將我一通亂揍,罵道:“好你個小崽子,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雖然我們吳家虧待你,讓你挨了不少刀子,但這些年我和你媽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再說,你三叔每年來我們家,哪次不是灰頭土臉的迴去,爸媽也算是給你出了挨刀子的惡氣了,你怎麽就這麽白眼狼,我今天非打斷你一條腿,看你還要不要那五十萬的散夥費!”


    我媽一聽,在旁邊老淚縱橫,道:“兒子啊,你可不能想不開了,俗話說,生母不如養母重,媽就是少懷了你,可沒虧待你啊,你要走也行,把媽帶上,我早就受不了你爸那脾氣了!”


    這、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大年一番雞飛狗跳後,我也算想明白了。


    不管當年是怎麽迴事,至少從我有真實記憶開始,父母從來沒有虧待過我,三叔兩人更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已經到了這份兒上,還能糾結什麽。


    我將自己的情況打電話告訴胖子,胖子一聽,樂道:“還好當年給你整容了,要不然能像現在這麽小白臉嗎?你得好好謝謝你二叔。”


    我頓時怒了,有這麽損人的嗎?當即和胖子在電話裏吵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歸於平靜,一切都仿佛成了上輩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見到悶油瓶,但不管結局怎樣,我都不遺憾。


    人的身體會死亡,但隻要記憶不泯滅,那些在我記憶中的人,就永遠活著。


    2015年,我三十四歲,家裏人開始給安排一撥一撥的相親。


    這天,剛參加完一場相親宴,我往自己的鋪子裏走,發現原本鎖上的店鋪門開著,我心裏一驚,難道遭小偷了?緊接著,我將車悄悄的停在一邊,抄起車裏上輪胎的扳手,準備進去擒賊,結果那小偷挺大膽,作案還敢開燈,這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別以為小爺這兩年沒下鬥,身手可還沒退化。


    結果我一抄家夥衝進去,卻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背影。我愣了愣,有些不確定,道:“小哥?”


    那人轉過頭,麵容不變,依舊是記憶中年輕的臉,他看了我手中的扳手一眼,淡淡道:“我迴來了。”


    2015年,我的店裏迎來了一位年輕人,第二天,又來了一個胖子,實在擁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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