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對於路人甲突然的改變,河水兩人也顯得有些吃不準,錦景疑惑的盯著路人甲,突然道:“你為什麽不敢見人?”


    聽路人甲的聲音,似乎是含笑的,隻聽他道:“人太帥,怕上鉤的魚太多。”我忍不住想挖一下自己的耳朵,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以路人甲那種冷酷的個性,怎麽會說出這麽油腔滑調的話?他是腦袋被門擠了,還是在這兒憋了兩年,憋出毛病了?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與他的對話,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完全沒有破綻,我肯定會懷疑,眼前的路人甲,是不是個西貝貨,但顯然,他是真的,隻不過由於某種原因,他的個性發生了一些改變。


    這種原因來自於哪裏我不清楚,但路人甲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卸下了一切重擔的陽光好青年,雖然讓人覺得怪異,但卻並不是什麽壞事。


    他說完,錦景冷笑一聲,道:“算了,你是誰我沒興趣,既然你對這裏這麽熟悉,那就麻煩你帶路了。”我們五人都站到了青銅門下,這扇青銅門的宏偉,難以用文字形容,看到它的瞬間,我心裏所以的疑惑、雜念、甚至恐懼,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這時,路人甲緩緩的向前走,隨後舉起手,做了一個要推門的姿勢,猛的,我對這一幕突然閃過一陣熟悉感,仿佛曾經經曆過一樣。


    這種熟悉感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我猛的想起來,並不是曾經經曆過,而是這個情景,不正是壁畫裏的情景嗎?有五個人,推開了青銅門,放出了無數惡鬼。


    這五個人都是光頭,路人甲雖然不是光頭,但他從頭到腳都被包了起來,裹的像一具木乃伊,至少從表麵上看,我們看不到一根頭發。


    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看來從一開始我就想錯了,那第五個人不是張棠瑞,而是路人甲。


    演命盤的力量太神奇了,我以前從來不相信算命這些東西,但現在,卻由不得我不信了。這扇門的後麵,難道真的是惡鬼嗎?


    下意識的,我捏緊了拳頭,緊張的盯著路人甲的動作。


    這麽大一扇青銅門,當然不可能憑借人力推開,應該是有某種機關,又或者是其它方法,當然,一切靠近終極的東西,都不能用常理來度側。


    隻見路人甲伸出手,做出一個推門的姿勢,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當他的手放到距離青銅門大約有半米的時候,門縫裏突然出現一道藍光,由下至上向上衝,如同一道炫目的極光,片刻後,極光從門縫底部衝到了頂部,緊接著,整個洞窟便開始地動山搖了,我們耳邊,也響起了一種形如號角一樣的聲音。


    那是我所熟悉的,,來自於地底的號角聲。


    但這一次,並沒有陰兵出現,隨著號角聲和猛烈的搖晃,青銅門緩緩向裏打開,藍色的光線逐漸擴大,最後我們所有人的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了,眼前隻有一片炫目的藍光。


    青銅門打開後,藍光一直沒有消失,因此我們看不見門內有什麽,就在這時,路人甲側頭,聲音低沉的嚴峻,他道:“吳邪,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要進去嗎?”


    我沒答話,胖子便搶先開口,道:“充其量不過一死,磨磨唧唧幹什麽?”說完,他大概是想到了張棠瑞的事情,於是噤聲了,終極可以讓人長生,也可能讓人生不如死,我突然有點兒同情錦景與河水,但接下來我們會是什麽結果,誰也無法料到,此刻,我實在沒有同情他們的資格。


    緊接著,在路人甲的帶領下,我們走入了那片藍光裏,進入藍光後,再迴頭,就看不見青銅門了,或許是它關上了,或許隻是因為這些光芒的原因。


    片刻後,炫目的藍光漸漸黯淡下來,我們的眼睛也逐漸能看清一些東西。


    當看清終極的全貌時,我們所有人已經吃驚的連嘴都合不上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坑,坑下麵有一塊巨大的,猶如綠寶石一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我們無法看清,站在坑旁邊往下看,隻能看到坑底是一片發光的綠色。


    我甚至懷疑,這個東西,究竟是不是地球的產物。


    至於眼前這個坑的大小,我實在無法估計,因為一樣望去,是看不到邊的,按理說,地底是不可能存在如此大的空洞的,估計也是跟終極的力量有關,因此這個地方,十分穩固。


    如果不是我身上的傷還火辣辣的痛著,我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陷入幻覺。


    而在這些坑的上麵,憑空懸浮著很多棺槨,全都是碩大的青銅棺,並且十分奇特的是,青銅棺都是兩個貼在一起,就像一對兒雙胞胎一樣,一眼望去,這樣的青銅棺,也不知道有多少。


    錦景與河水兩人,幾乎已經癡迷了,他們的主要目光,並不是放在青銅棺上,而是放在坑底那塊發著綠光的東西上,據路人甲說,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所有的力量,都來源於它。


    緊接著,兩人走到了一旁,開始竊竊私語,我下意識的想去聽他們說什麽,路人甲卻阻止了我,道:“進入這裏,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誰也別管誰,你們不是要看張起靈的屍身嗎?就在這裏。”他帶著手套的手一指,指著離我們最近的一套青銅棺。


    那同樣是一具雙棺。


    胖子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小哥能睡的下這麽大的棺材?”


    路人甲沒理胖子,隻是說道:“終極的力量是一種輻射,而張家人隻是掌握了這種輻射的規律,因此可以通過這種規律,獲得自己想要的力量,但你們不明白這種規律,所以你們所受到的輻射力量,是不可預知的,所以動作快一些,這不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


    胖子顯然不太信任路人甲,他道:“那你怎麽能呆在這兒?”


    路人甲冷冷道:“你說呢?”


    我頓時明白過來,恐怕那個規律,悶油瓶傳授給路人甲了,否則,以這兩人原本敵對的關係,路人甲現如今,是不可能對悶油瓶這麽好的。


    我於是扯了扯胖子的胳膊,示意他別再問下去。


    緊接著,我道:“那快點兒吧。”我和胖子的目光齊刷刷盯著懸空的青銅棺,它與雅布達的懸空棺不一樣,雅布達的懸空棺是通過氣流的原理製作的,而這裏的懸空棺,是真正懸在空中的,沒有依靠氣流,而是依靠某種神奇的力量。


    我和胖子正打算掏出裝備進行開棺作業,同時心裏有種很難以言喻的感覺,因為這一次,我們開的是悶油瓶的棺。


    但沒等我們動手,青銅棺的棺蓋,竟然自己慢慢浮了起來。


    我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一次被顛覆了,什麽萬有引力,什麽唯物主義,全他媽是浮雲。


    胖子反應最快,指著路人甲道:“你幹的?”


    路人甲懷抱著雙手,道:“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去驗證一下吧。”


    我和胖子心情忐忑,將目光看向青銅棺裏麵,一看之下,我就覺得自己渾身都虛弱了。裏麵躺著一個人,是悶油瓶。他穿著的衣服,是一件藍色的衛衣,上麵血跡斑斑,還有很多類似高溫灼燒的痕跡,應該是路人甲所說的高科技造成的。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它的傷口,這些傷口,仿佛被時光凝固了一般,一直保持著死時的狀態。這一刻,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種絕望的、沉重的、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喉嚨裏嘔出來一樣。


    棺中的人,如果不去看身體裏可怕的傷口,那麽他簡直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我忍不住將手伸進去碰了一下,隨後愣住了,是軟的。


    死人不應該是僵硬的嗎?


    我立刻看向了路人甲,等待著他解答我的疑惑。


    隻聽路人甲道:“不要懷疑,他確實死了,隻不過這裏是被時光所拋棄的,他的身體機能,都留在剛死的那一刻,當然是軟的。”


    悶油瓶居然會死……他居然真的死了?


    不止是我難以接受,連胖子也不相信,他不斷用手去觸摸悶油瓶,動作已經幾乎猥褻,將悶油瓶全身都摸了個遍,觸感很真實,確實是悶油瓶。


    如果時光真的是停留在他死亡的那一刻,那麽按照悶油瓶當時血戰的狀態,麒麟紋身肯定會浮現出來。為了確定棺中人的身份,我和胖子扒開了悶油瓶的衣服,胸膛,一隻墨雲麒麟栩栩如生。


    我和胖子麵麵相覷,沒人能說出話來。


    這時,路人甲道:“現在相信了?那就離開吧,留下你們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這並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張起靈的意誌,張家的起靈,是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洞悉終極的人,安然無恙的離開這裏,你們是他最好的兄弟,總不該破例吧?”


    這種時候,我們哪裏還能說的出話來,就在這時,錦景與河水,竟然掏出了一條繩子,並且打下鐵鑿,看樣子是準備用繩子下到這個大坑的底部。


    我想起張棠瑞的慘狀,忍不住想出聲勸阻,猛的想起了路人甲之前的話。


    這是張起靈的使命,現在他人都死了,我總不能去破壞,於是沒吭聲,默默的看著錦景兩人順著繩索往下,期間,他們的表情很興奮。


    胖子也站了起來,扯著我的胳膊,歎氣道:“走吧。”他一邊說,一邊頻頻迴頭去看悶油瓶,頓了頓,胖子道:“要不咱們把小哥的屍體帶迴去葬了?”


    我想了想,搖頭,道:“不,他屬於這裏。就讓他停留在這裏吧。”


    我腦海裏一幕幕迴憶起這些年的場景,買走三叔龍脊背的年輕人。


    雙指抽地磚的年輕人。


    一放血,千年女粽子都下跪的年輕人。


    …………


    終究還是走了。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長生。


    悶油瓶,再見。


    對不起。


    如果不是為了老九門,為了我而交出尼日婆顯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兄弟,對不起,對不起……


    我突然覺得自己臉上熱熱的,轉頭一看,胖子老臉上也全是淚,他看向我,罵道:“小哥既不用掏內髒防腐,也不用穿金縷玉衣,這多好啊,以後想他了咱們就來看看,你個沒出息的,哭什麽哭,爺們兒一點,小哥看了多鬧心。”


    我道:“好,不哭了,把你的眼淚也收一收,小哥看了更鬧心。”


    我倆一邊抹眼淚,路人甲就如同看好戲一樣在邊上懷揣著手,當然,此刻,我們的身體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異變,但我知道,再待下去,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我們縱然再舍不得,也隻能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胖子突然道:“姓齊的,啥也不說了,不過胖爺我就一點搞不明白,為什麽這些棺材都是兩個連在一起的?”


    “你想知道?”


    胖子道:“別打啞謎了,你這樣張起靈看了鬧心。”


    路人甲笑了一下,道:“第二具棺材,我原本是不願意打開的,但你們剛才的煽情戲演得不錯,作為酬勞,我可以幫你們打開另一具棺材,但是,你們可不要被嚇到了。”


    胖子皺眉道:“裏麵是粽子?”


    路人甲道:“粽子是死的,裏麵可是活的。”隨著他話音落地,和悶油瓶緊緊相連的另一具青銅棺,棺蓋也緩緩升了起來。


    我和胖子往裏麵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裏麵是一個人。


    一個內髒、血液、經脈、骨肉,都透明可見的人。


    他的五官很模糊,但隱約和悶油瓶的輪廓非常相似,甚至,我們還可以看見這個人的心髒在緩緩跳動,十分有力。


    “這是……?”我和胖子同時問。


    路人甲道:“告訴你們也無妨。”頓了頓,他開始講解了終極的含義,當然,這些東西,大部分是悶油瓶生前告訴他的,還有一部分,是他在這裏的兩年時間裏,自己領悟出來的。


    終極所囊括的力量有很多,所有的力量,都來源於坑底的那塊大石頭。


    那塊石頭上缺了一小塊兒,應該是被某人帶走的,根據路人甲推測,那一塊兒東西,應該是用來加入了青銅樹裏麵,所以青銅樹蘊含了物質化的能力。


    但物質化隻是終極很小的一部分,而且真正的終極,並沒有物質化這個東西。


    物質化,隻是殘缺不全的一種力量,看似無限複活,事實上隻是一種假象,被複製出來的東西,還是原本的東西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但終極不一樣,它也擁有重生的能力,但它的重生並不是複製,而是剪切。


    這就像是電腦程序一樣,複製出來的東西,永遠不是原件,而剪切,隻是將同一個文件,從c盤,放到了d盤。


    而終極,可以剪切人的靈魂,或者說是精神。


    肉體是很容易就能被製造出來的,這一點,連蹩腳的物質化都能辦到,而真正的複活,是擁有嶄新的身體,但靈魂不變。


    當一個人可以不斷生出強橫的肉體,並且靈魂和精神永不改變的時候,那就是長生了。


    古代修道之人所謂的靈魂不滅,屍解飛仙,也不過如此了。


    緊接著,路人甲指著青銅棺裏那具透明的人體,道:“他正在複活,這個過程我不知道要多久,或許下一年,或許十多年,或許幾十年……這個過程我沒有經曆過,所以我也不清楚。”


    我和胖子霎時間目瞪口呆,同時,很多疑惑也引刃而解。我一直不清楚青銅樹的力量是怎麽迴事,現在看來,是有答案了,它的力量,準確的來說,是一個殘次品,隻能複製,甚至還有副作用。


    但真正的終極,是可以讓人的精神與靈魂永不磨滅。


    我們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透明的人體時,眼光已經完全變了,並不覺得這具身體可怕,反而,當我們通過他透明的身體,看到裏麵強有力跳動著的心髒時,一種安定的感覺傳遍全身。


    悶油瓶沒有死。


    他是張起靈。


    張家的最後一任起靈。


    他正在複活,不是被複製,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複活。


    半晌,胖子憋出一句話,道:“姓齊的,你不早說,耍我們啊。”


    路人甲攤了攤手,道:“告訴你們有什麽意義?如果他要五十年之後才會醒,那麽你們到死也不可能再相聚,這跟他死了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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