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的那點事兒都是後話,現在眼前最要緊的是要過年了,年底分紅那是慣例,大家忙活一年了,都在這眼巴巴的等著呢。

    可這年景當頭的,庫裏一粒糧都沒有,總不能給大家發西北風吧。團裏之前剛上報豐收得了榮譽,這時候要是不安撫好這些社員,很容易就把弄虛作假的事情給捅出去。

    團裏不知道在哪弄了一批聯軍侵略那會兒繳獲的敵軍物資,一色兒都是呢子大衣大頭鞋還有大毛毯,當做年貨分給了大家。

    別看現在解放了,農民日子過的好了,那大家也沒見過用過這麽好的東西。當初田恬一身綠軍裝都能把他們鎮夠嗆,更別說這些高檔貨了,這會兒人眼皮子都淺,寧願勒緊褲腰帶挺一挺,也願意要這麽一身兒‘硬料’衣服。

    現在的毛料布料都是特供,哪怕有錢都沒地方買去,也就是在報紙上能看到這些領導人穿件毛料大衣。擱上歲數人的話講,忙活了一輩子了,到死鬧身毛料衣裳穿棺材裏也值當了。

    領導幹部要發揚風格,群眾先選完後,剩下什麽他們拿什麽。田恬要了件高原的號碼,這呢子大衣樣子是不能入眼,質量是真心不錯,冬天穿又暖和又抗風。

    當高原收到這件衣服的時候,那種心情,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從小到大,他接受過無數人的東西和幫助,對真心幫助他的有過感恩,對輕蔑施舍的感到過羞辱,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窩心又幸福。終於有這麽樣一個人,把他放在心上惦記,擱在心裏心疼了。

    他不缺一件衣服,少的是這份心情!他也沒說家裏已經有了,直接就抖摟開衣裳,穿上身試給她看。

    “咋樣?!我穿這件大衣帶勁不。”高原難得喜形於色,笑的特別開心的問道。

    田恬幫他劃拉下衣服背後的褶子,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還別說,雖然現在他人瘦的有點沒型,但高原肩寬,穿起這種半大的大衣,還真挺像那麽迴事兒的,帶點軍官的勁帥派頭。

    田恬滿意的點點頭,對於辛辛苦苦一整年,到最後隻換了件破衣服的怨念也減了不少。

    “不錯,是挺板正!男生穿這種有肩的衣服就是好看。”

    來這兩年見的最多的,不是綠軍裝就是土布衫,感覺有點審美疲勞了。領導們倒是有不少穿西裝的,但現在人穿衣服講究鬆快,衣服穿到身上個個都是大一號,看著都甩襠尿褲的。就連高原,心裏也念叨著衣服小點,幹活兒不能得勁兒。不過這是田恬送

    他的第一件東西,他也不舍得穿著幹活,小點就小點吧,以後留著壓箱底留給他們的孩子看。

    “現在兵團幾個大隊的人不是穿聯軍呢子軍大衣的,就是蹬大頭皮鞋的,外人冷不丁一進村,還不得以為團區淪陷了呢。”(*^__^*)嘻嘻……

    “又胡說八道,這叫全麵勝利,被人聽到了,看不給你扣大帽子。”高原恨鐵不成鋼的拉了下她的小辮子!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看到田恬他就手癢癢,不拍拍她捏捏她就渾身不自在。

    田恬皺著鼻子從他手裏拽迴辮子,又朝他吐了吐舌頭,這人哪都挺好,就是太謹慎。她還不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麽,這不是看就他們倆人麽,還這麽較真。

    田恬性子一上來,小臉兒馬上就能看出了,如果高原看過一個小品的話,絕對就會說:哦,親愛的,你怎麽又生氣了。這也是戀愛中男女間的小情趣,田恬愛生氣,高原也願意哄她。

    倆人這迴算是想到一塊兒去了,田恬一直想送高原點什麽,不止是因為倆人確定了關係,還想感謝他一直以來的照顧。但是這年頭,有錢你也沒地方花,想花也買不到東西,一粒大米都得憑票。

    沒想到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隊裏直接發了這麽好的福利,送上她一年的辛苦耕耘,這心意應該夠份量了。因為受之前那個時代的熏陶,田恬總是有不選對的,隻要貴的想法。

    這一點她就比不上現在的人,大家更看重的是情誼,哪怕田恬給的是張紙,高原也高興。

    其實高原也買了份禮物要送給她,倆人都說半天話了,他扭扭捏捏的也沒好意思拿出來。那是一條紅紗巾,這次進城去辦事,他一眼就相中了。

    他和田恬第一次相遇,也是因為一條紗巾,可一年來又洗又戴,那條紗巾早就脫絲褪色了。前陣子他趁著田恬不注意,就把紗巾偷拿走放起來了,因它而起的美好相遇,他希望能保存好這份悸動的迴憶。

    現在的紅紗巾很緊俏,說是一巾難求也不為過,高原買到這塊紗巾真費了一番周折,但他還是沒有信心把它拿到田恬的麵前。因為他知道,就算他盡了最大努力買到自己能力範圍最好的一塊紗巾,可這一塊和她之前的那一塊比起來,仍舊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田恬現在是掉了毛的鳳凰,但她曾經輝煌過,就連普通的城裏人都瞧不起鄉下農村,更何況她這麽個含著金湯勺的千金大小姐。田大記者那樣的風雲人物,走到哪都

    引得一幹婦女在背後竊竊私語,可田恬對他不過是嗤之以鼻。

    唉,就連倆人這種競爭關係,他都沒法昧著良心說田正不出色,隻是小丫頭更看不上他那種無(自)私的精神!這麽一想,也能理解她之前為啥看不上他,要不是他一直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恐怕他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都不會得到田恬的垂青的。

    “這個是我前兩天買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沒你之前帶的好,你別嫌棄!現在天太冷,這條你就先對付戴,以後我會給你買更好的!”

    直到倆人要分開了,高原想怎麽也不能讓紗巾在自己這裏過年啊,一咬牙心一橫,就把它掏出來,捧到田恬的麵前。

    高原在現在,是位難得的有能力又積極的有為青年,從成份上論,田恬根本就配不上人家。他此刻的忐忑與低微,正因為是愛了,才會無限放大自己的缺點,才會這樣小心翼翼。

    田恬突然很窩心,這是被愛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心情,被捧在手心、被含在嘴裏,哪怕自己想要全世界,他也會撓著頭去想辦法吧!

    田恬心裏甜甜,明明想笑卻又矜持著,扭捏的一把拽過他手裏的絲巾,撇撇嘴嫌棄的說道:“是不怎麽樣,顏色還這麽俗氣!不過你說的對,天氣確實很冷,我就湊合帶吧!”

    論談情說愛高原是差點,但說起察言觀色,還沒幾個能瞞的過他的眼睛。特別是田恬這樣的,喜怒哀樂都在臉上,明明是很喜歡很高興,卻努力板著臉滿是嫌棄,這小模樣真是要愛死人了。

    他不會認為田恬喜歡的是這條紗巾的本身,這麽長時間也早就見識過她的挑剔了,她接受的是自己的這份心意,所以哪怕禮物不盡合她意,她也是開心高興的。

    就像他一樣,田恬選的這件衣服緊的不行,幹活穿不了,平常又不太舒服,可他就是喜歡!活這麽大最喜歡的一件,後半輩子也不會改。

    田恬一邊挑剔著,一邊把紗巾係上,捏著兩邊的巾角,衝著高原輕輕一笑。高原突然就覺得,整個世界就剩下她的笑容,和她脖子上那條紅紅的紗巾了,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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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冬天,大隊上時不時組織捕獵,又零散發點糧食,也就這麽過去了。現在大家已經知道外麵的形勢,聽說餓死的不在少數,東北日子雖然也不好過,但好賴還餓不死。

    轉年春天的時候,也就是三四月份吧

    ,這會兒雪還沒開化呢,生產隊就要開始準備春耕的事情了。領導在生產隊裏想選十個八個有力氣的人,到兵團去拉種子,可這一冬天,大家缺吃少穿都餓垮了!有不少虛得起不來炕,能動的也手腳發軟跟根麵條一樣,滿大隊一二百號的人,竟然挑不出幾個能裝車卸貨的人。

    最後沒辦法,隻得讓這些當官兒的去,他們管人不用下大田又不用幹重活,夥食上又照顧他們,特體能消耗的少。別是入冬後,大家都處在少吃等死的狀態,小領導們每天學習,隊裏都會管一頓,這一冬天下來,身體要比其他村民健壯很多。

    包括高原和田恬,現在像他們還能跑能顛兒,精神頭兒不錯的人不多。田恬住在劉巧鳳家,每天吃的啥都在她心裏,自己一家人前胸貼後背,一到晚上就餓的直哼哼,反觀田恬麵色紅潤身體如常,她就知道這小丫頭肯定是有人暗地裏貼補。

    田恬長的好看,這些婦女就總在私下議論,說她是狐狸精轉世,長的就帶勾男人的麵相。現在誰要說有點糧食,那都能讓人眼熱死,誰有點糧食不捂的死緊,絕不會平白無故給別人吃。沒準是這丫頭使了什麽磕磣招給自己換飯吃,這事兒現在可不少,多少大姑娘讓人從老光棍的被窩裏給拽了出來。人餓急眼了,為了口吃的,真的是啥都豁得出去。

    劉巧鳳心裏一麵鄙視,一麵留意著田恬的動向。想著如果真抓女幹在床,她也不打算嚷嚷的滿大隊都知道,隻要他們給糧,以後她就幫著把風。

    老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就算田恬再小心再注意,也架不住有在一旁時刻盯著她。也幸虧倆人不太私下見麵,隻是在工作的時候,找機會眉目傳情,再不就是高原借著由頭把她叫走,之前一時也沒叫劉巧鳳抓住什麽。

    壞就壞在了過年的時候,高原想給她田恬做點好吃的,也想過個有人陪的大年夜,直接就被一直跟在後麵的劉巧鳳給堵了個正著。

    倆人雖說啥也沒幹吧,可是孤男寡女被堵在一個屋裏,她要這麽嚷嚷出去,也真是好說不好聽。高原這個從來不吃虧的人,為了倆人的聲譽,愣是讓劉巧鳳訛走了一布口袋苞米茬子。還有他包的肉丸兒水餃,一共包了三十個,劉巧鳳一個都沒給他們剩。

    高原一直都沒吱聲,任憑劉巧鳳隨便劃拉,還是田恬忍不了了,他們倆正大光明的戀愛,有什麽可怕的!敢拿她的肉丸兒水餃,真是叔能忍嬸都不能忍了!

    田恬剛要衝過去和劉巧鳳理論,高原一把抓住她,衝她使了個眼

    色,等劉巧鳳走了後,才解釋說:“我不是怕她說咱倆的事影響不好,我是沒法解釋這些肉和麵是怎麽來的!你別生氣了,外頭我還凍了一些,準備破五吃呢,一會兒都給你煮上。”

    還能有得吃,多少算有些安慰了,可要不是劉巧鳳那個瘟神,她就能吃兩頓了!

    “這年過的,沒吃沒喝還來個喪門星!人家都說年頭看年尾,來年咱倆是不是運氣不能好啊?”

    不怪她有點神叨,她的經曆算是神奇吧,就算她以前不迷信,現在也不敢不信了。

    但高原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他就信自己靠自己,所以看田恬愁眉苦臉神神叨叨的樣子還怪逗人的。

    “來年咱倆運氣好不好我還真說不準,但是劉巧鳳肯定是不會好的!因為,她才是真惹上了喪門星。”高原輕笑了一聲,但田恬光顧著想她那三十個餃子了,根本沒注意到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陰狠。

    之後的兩個多月裏,劉巧鳳時不時的就在高原這裏要點東西,但高原控製的很好,即不會讓她拿到太多的東西,又讓她不會瞎說。不能養貪,也不能餓瘦,就這麽細水長流的先吊著她,有機會再狠狠的收拾她。

    這迴出去拉種子,劉巧鳳也覺得有利可圖,種子是啥啊,種子就是糧食,現在哪有糧食就往哪去準沒錯。她就非讓高原給她也安排一下,要去團部幫忙拉種子。

    往年也會帶兩個女同誌去幫忙縫麻袋,劉巧鳳的精神狀態又算好的,所以高原很痛快就答應她了。

    高原帶隊,三個小隊長,三個工農兵,加上兩名女同誌。早上剛蒙蒙亮,這九個人就到大食堂每人喝了一碗麩子粥,然後就坐上拖拉機出發了。

    拖拉機足足在路上‘突突’了快兩個小時,中間還加了一次油,熄了兩迴火兒。哪次都得用搖把用力上勁兒重新打火兒才行,這時候搖拖拉機的姿勢,就跟後世開大奔放手刹差不多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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