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正又問了幾個問題,基本上算是句句紮田恬的心。比如,作為一個右、派,在人民的大熔爐裏是否鍛煉出了一顆紅亮的心,是要繼續走右斜路線,還是要走社會主義的大道上等等。

    作為一個記者,他問題問的犀利又能引起現在讀者的共鳴,但作為一個老朋友,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了。

    而田恬也不能不做迴答,不然就是態度不端正,耐著性子做完了采訪,田正一說結束,她就速度拜拜再也不伺候兒了。田正做完訪問,仔細擦拭了下相機又放好了采訪資料,滿腔熱情的想要與田恬敘舊,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高原是含笑看完全程的,小丫蛋兒果然沒讓自己失望!他這會心情正好,也不在乎安慰別人兩句,他拍拍田正的肩膀說道:“小田兒還有事情要做,田大記者也趕緊迴席上吧,一會兒領導講話,也需要你拍照呢。”

    “可是,我還沒和小田兒說她家裏的事呢!如果她同意的話,我迴去也好幫她申請返鄉批文啊。高同誌!一會兒我們走之前,你再幫我安排和小田兒見一麵吧,不然信件裏很多事都說不清楚。”田正還當高原是好人,要請他幫忙呢。

    高原心尋思了,我媳婦兒還沒到手呢,怎麽可能讓你弄走。別說什麽愛她就要為她好的話,他就知道兩口子生同裘、死同穴。

    所以高原嘴上是答應了,心裏盤算著一會兒該怎麽把田正直接打發走。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常參觀團是參觀完一個大隊,當天迴團部休息,第二天再去參觀另一個大隊,這樣有一宿的時間,可以讓兩隊之間互相倒騰糧食。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領導非常堅決的要直接去下一個大隊,支書想盡了辦法,才把領導留在了飯桌上,暗地裏打發高原趕緊去想辦法。

    但是田正就像沾到高原身上一樣,走到哪跟到哪,想要繞開他去辦事根本就不可能。可隻要他跟著,這事兒就一準兒會露餡。

    支書也急了,這可是全團的大事,而且還通報了全國,如果在他這裏出了岔子,後果簡直是不敢想象。

    高原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田正想再見田恬一麵,如果叫田恬來一定能拖住他,這樣他就能抽出身子去辦事了。可這是集體的事情,憑什麽要把他的人拖出來憑白奉獻,但這也是個能讓田恬摘掉帽子的好機會。

    他簡單和支書說了一下兩個人的關係,並強調了當初田旺財多絕情,雖然名義上是仆役,但田家早當他們是家人了,所以對於他們的

    翻臉無情,表示田恬傷害很深。

    這年頭父檢子,子舉父雖然在大義上說的過去,但在情理上,很多人還是不太接受的。支書就是會為自己打算的理智人,所以高原一說,他也能理解田恬麵對田正的心情,當即就表示說:“隻要小田兒能摒棄個人成見,幫助咱們大隊渡過這次的難關,在合理的範圍內,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她。”

    領導這麽上道,那事情就太好辦了,但樣子還是要裝裝的,高原狀似為難的說道:“和這個大記者見麵,說是仇人相見都不為過了,那小丫頭倔的很,恐怕挺難說服她的,而且咱們也沒時間和她耽擱慢慢勸。隻有一個辦法,也是最有效的,她絕對拒絕不了的。”

    說到這裏,高原賣了個關子,支書正急得抓耳撓腮的,哪受得了這個,主動答應道:“你快說,是什麽辦法,隻要不是背叛組織,對不起人民的,我就都同意了。”

    高原暗自翻了個白眼兒,心想你對不起人民的事還少幹了,跟別人又開始講起原則了。

    “小田兒可是背著成份下放的,如果在咱們這有重大貢獻,是可以申請平反的。這可是關乎全團榮譽的事,還不夠重大麽?幫她平反身份,她肯定會答應了。”

    現在想給一個人平反身份,絕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麽簡單的事,每個部門兒都是一道坎,但考慮到事情敗露後的後果,支書咬著牙答應了。

    “告訴小田兒,事情辦好了平反身份沒問題!可如果辦不好,我就辦她個叛國通敵,讓她自絕於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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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真給我平反身份!”田恬不敢相信的問道!

    以前,田恬從來不覺得一個身份,會對一個人的生活有多大的影響。但在現在的時代,身背成份就跟臉上烙了大寫的‘恥辱’一樣,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就比如下鄉,沒成份的那叫支援祖國建設,像她這樣有成份的,那就叫下放勞改。人家有補貼有假期,她是什麽待遇都享受不到!如果以後返鄉迴城,支援建設的這幾年都算做工齡資曆,她的檔案上隻會寫‘改造良好’。

    和田正之間是怎麽迴事,高原是一清二楚的,他卻能趁機幫著爭取這麽一個會改變她一生的機會,怎麽能不叫她感動。

    “高大哥!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

    田恬不知道別的女人會不會因為感謝而產生感情,她是真有點

    控製不住了,心裏滿滿的感動已經開始動搖她的理智了。

    高原依舊笑的溫柔,揉揉她的腦袋,說:“好了,跟我還用這麽客氣麽!不過對支書他們該怎麽說,你心裏應該有數吧。”

    “放心吧,我又不傻!可是那麽多糧食,你們要怎麽倒騰到二隊去啊?!支書說我完不成任務都讓我自絕於人民,如果你掉鏈子了,他不得生吃了你啊。”

    兵團的榮譽她不關心,但任務交道了高原身上,她不能不問一句。

    高原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的一樂,對此事他非常淡然的說:“我要是露餡兒了,他自身都難保了,哪有功夫還來管我!所以你也一樣,願意跟那個大記者說就說兩句,不願意說就像剛才一樣,扭頭就走!”

    在大事麵前,高原更關心她的感受,田恬心裏特別的受用,明明想甜笑卻強忍著,扭捏的說:“你讓我撂挑子走,捅出大簍子怎麽辦。”

    “那你不用管,有事兒我給你兜著。”高原說這話不正式也不起誓,但他眼裏的認真,就是讓田恬相信,他能替自己頂起頭頂這片天空。

    被他這樣保護著嗬護著,田恬有種甜掉牙的感覺,但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不矜持,她依舊努力板起笑臉,嗔了他一句:“吹牛!”

    高原現在把田恬的脾氣了解個透徹,這小丫頭又好討好又不好討好,什麽事不能逼太急,不然真敢翻臉不認人。所以明明氣氛愛昧的能讓人更近一步,高原也不敢輕易去摸她的逆鱗,放棄了這個好機會,轉而說起其他的,道:“喂!有這麽說大哥的麽!”

    果然,輕鬆溫馨的氣氛,讓田恬心裏感覺和他更親近了,對他做了個鬼臉後就跑開了。

    “我去找田正!你也快去忙你的吧。”

    她去找田正的時候,一直維持著這個好心情,麵若朝霞笑顏如花,激動的田正這個受寵若驚啊!

    “小田兒同誌!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長大、一起學習、一起造*同進步的日子麽?”

    田正一臉迴憶的問道。

    他說的這些事情,在田恬的腦海裏還是印象頗深的,看來對於以前的田恬來說,這些記憶也是美好的值得懷念的。但是田正充滿感情的談話中,叫一個故人同誌,她真心帶入不進記憶中溫馨的情感中去。

    所以她敷衍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小田兒同誌!你一直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進步青年,我也相信我不會看錯人

    ,所以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幫助你!

    可是你腐朽的家庭對你的拖累實在太重了,你應該堅定革、命的決心,甩掉負累你的沉重包袱,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人民的懷抱中來。隻要你能和那個走資派家庭斷絕關係,我就會幫你搞關係申請平反身份!到那時候,就沒有什麽能阻止你進步的腳步,我們也可以攜手共建美好國家了!”

    田正說的慷慨激昂,鼻孔噏動,田恬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心裏終於明白當初他們一家,是用什麽心情去p鬥對他們恩惠不淺的田家人,這是已經被所謂的榮耀腐蝕掉了所有情感的,不能稱之為人的人。因為動物和人本質的區別,就是因為人有感情,會去感恩會去愛。

    她雖自私,但也懂得將心比心,像田正這類的造反派,嘴裏喊著清算毒瘤建設新國家。他們批家人批同誌老弱不放,其實說到底,就是拿這些人的痛苦,來換取自己的榮譽。

    她一直知道這些人沒下線,但她接觸的這些造反派,都是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理解也認同這種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弱肉強食。可田正不一樣,記憶裏他是如親哥哥一樣的存在,如果說當初舉報田家是他的情非得已,現在親口聽他說這樣無情無義的話,完全顛覆了她對這個人的認知。

    “小正哥!爺爺和父親,小的時候教你執筆傳你道理,奶奶媽媽為你縫衣給你煮粥!你今天這樣唾棄他們,良心上不會過意不去麽。”

    田恬是看透這樣人自私涼薄的本性了,問出這些話,就是給心裏的不甘和留念一個交代。

    “那不過是資本家收買人心的一套手段,我才不會被蒙騙!所以,田恬你也不要再深陷其中,要迴頭是岸,人民的懷抱,才是你最終的彼岸!”

    隻要說起田家,田正就會特別的唾棄,其實歸根結底,也是他的自卑在作祟。他想摧毀那段屈辱史,又想留住田恬這個美好的記憶,所以不遺餘力的抹黑田家,想把田恬拉倒自己的這一邊。

    “是的,田家人從小就拉攏迷惑你,就因為你身上有大利益可圖!”田恬說的無比諷刺,田正不禁臉紅,他有何可圖,自己又怎麽會不清楚呢。

    “小田兒同誌!我不會害你的!”田正無言可對,有些羞惱的提高了音量。

    心底的傷痛沉寂後,田正此時於她就如陌生人一樣,田恬也不覺得有什麽氣憤了,讓她可以理智的思考。

    按她的脾氣,她應該甩袖子就走,可高原好容易替

    她爭取這樣一個可以平反的好機會,為自己、為他,此時都不應該意氣用事。也別怪她和高原聯和起來糊弄應該更親近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田正,同樣的一件事,一個男人默默的為你謀算好,另一個卻讓你割肉一樣的抉擇。到底應該怎麽選擇,又該選擇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小正哥,我不需要通過傷害家人來證明自己,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你還念著我們小時候的情誼,那就陪我最後走一段路吧。”

    說完,田恬憂鬱的轉頭先行。

    一大美女,和一個心裏對她有好感,又沒有什麽感情經曆的愣頭小子玩兒受傷,對方怎麽可能不上鉤。況且還是剛受過打擊,沉浸在被拒絕的痛苦中!田正就跟有吊死鬼勾他魂兒一樣,飄飄忽忽的就跟著田恬後麵走了。

    參觀團裏實幹的兩個人,一個被拖在了酒桌上,一個被田恬忽悠的漫山遍野的亂走。高原就帶著一大隊和二大隊的人抓緊時間搬運糧食,人多力量大,螞蟻搬大象,沒用多久也倒騰的差不多了。

    順利送走參觀團,支書的小手絹兒都濕透透的了,至於之後二大隊會不會露餡,隻要不直

    接牽扯到他,那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了。

    “小田兒啊,還有小高兒,今天多虧你們機警了,這次一定要記你們一大功!”支書心裏

    沒了負擔,也恢複了往日的官僚風度,背著手,大手一揮的說道。

    田恬見沒外人,非常直接的說:“支書別急著記我功勞,隻要把之前答應我的事情落實了

    ,哪怕不記功,我也記您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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