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俱是一驚,連正被折枝扶著往寢殿走的蘇妤都不禁腳下一頓,與已退至殿門口的葉景秋一並迴過頭去,均是詫異不已的神色。


    繼而便是一片寂靜。


    葉景秋怔了怔才迴過神,上前拜道:「陛下,臣妾也是循宮規辦事——」


    「哪一條宮規許你擅自杖斃一宮主位了?」賀蘭子珩淡淡地看著她,眼中平靜如常,「往近了說,她是朕的充儀;往遠了說,她是朕三媒六聘迎進太子府的正妃,就算真要殺她,也輪不著你來動手。」


    葉景秋驚在原地,話說到這個分上,皇帝的偏袒之意再明白不過,她竟驚覺蘇妤因為曾是正妻,或許自己便從此比不過她了——這樣的心情在此前的兩年裏從來不曾有過,她一直覺得曾為正妻的蘇妤比其他妾室更加不如,近來的事情卻一次次讓她亂了分寸。


    強壓著一腔的驚怒與委屈,她抬起頭還想辯駁,但與皇帝視線相觸的瞬間便不得不啞了聲,什麽也說不得,複又垂首,她恨得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伏地一叩首,「臣妾告退。」


    聽見那一句「三媒六聘迎進太子府的正妃」,在一旁的蘇妤微微一顫,難掩訝異。


    賀蘭子珩瞥了她一眼,離座走了過去,微笑溫聲道:「進去歇著。」淺淺頷首,他貼在她耳邊,銜笑低聲將話語送入她耳中,「知道你和沈曄不會,不必擔心。蘇澈是莽撞了些,也算不得什麽錯,沒打算治他的罪。」


    兩句話說得清楚明白,蘇澈無事、亦沒牽扯到沈曄,讓蘇妤徹底放下心來。微鬆了口氣,她垂首一福,「多謝陛下。」


    待得禦醫從寢殿退出來、施禮告退,賀蘭子珩才放下摺子往裏走去。


    蘇妤趴在榻上,折枝正在給她上藥,兩人都背對著他,誰也沒察覺他進來。


    他瞟了一眼,白皙的腰間一塊巴掌大的青紫,遠遠看著都明顯極了。


    折枝道:「傷得不輕,娘娘還是好好歇歇,一會兒讓郭合去長秋宮迴個話,這幾日晨省昏定娘娘不去為好。」


    「嗯。」蘇妤點頭應允,又道:「不去晨省昏定無礙,這藥用上兩日就不必再用了。」


    折枝一愣,「……為何?」


    手中的瓷瓶驀地被抽走,折枝抬頭一看,未及出言便看到皇帝示意噤聲。她很識趣地起身站到一旁,看著從容坐下的皇帝,實在萬分想提醒蘇妤一聲。


    蘇妤麵朝著裏頭,感受著腰間藥粉帶來的陣陣清涼,歎息著解釋道:「陛下是發落了葉景秋不假,可你當這事傳出去好聽嗎?這藥味道不輕,閔才人她們來見禮的時候必定能察覺出來。我莫名其妙地受了傷,她們少不得要去打聽——倒不怕她們打聽,我怕葉景秋借此把事情宣揚得到處都是。」


    剛被降了位分,就又直接去傳些流言蜚語,葉景秋大概不敢,但若有人打聽就不同了,她自有她的辦法既毀了蘇妤的名聲又讓自己脫開幹係。


    一聲笑響起,蘇妤聽得那熟悉的聲音說——


    「徐幽,傳話下去,充儀迴家省親的路上不慎受傷,太醫說傷了筋骨挪動不得,就先在成舒殿養些時日。」


    她愣了一瞬,迴神後即要起身,這一使力卻觸動了腰間的傷處,再不敢動彈地僵在榻上,痛得雙眼都要流出淚來。


    賀蘭子珩挑眉看著支起了胳膊就再不敢挪動半分的她,等了一會兒看她還是動不得,伸手隨意碰了碰她的臂彎,嘲笑說:「你一驚一乍個什麽勁,動到傷口了吧?疼了吧?」說著就去撤她的雙手,身下一騰空,她登時渾身緊了起來,自己又使不上力,全身僵得不聽使喚,終於被他慢慢地「擱」迴了榻上,平穩趴下。


    手向旁邊一探,蘇妤隨手扯了被子蓋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默了一瞬伸手掀開,「藥還沒上完呢,擋什麽擋,又不是沒看過。」


    這下子蘇妤隻得戰戰兢兢地由著他給自己上藥。


    【第二十三章 陰謀再起】


    葉景秋沒想到這一招竟會使自己敗得這麽徹底,賀蘭子珩對於蘇妤的罪問也沒問半句,反倒治了她的罪;蘇妤亦沒有想到,攤上了這麽不堪的罪名,他居然半點都不在意,反是去責怪葉景秋。


    賀蘭子珩心下清楚,這在上一世時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上一世,後宮裏沒有哪個嬪妃會重要到辱了清譽還必須留下,至於蘇妤……更不可能。


    如若葉景秋在當時用了這一手,他估計也是同今日一樣懶得多問半句,結果卻必定不同,肯定是發落了蘇妤了事。


    反正他早已厭極了她。


    他心中有數,這次的決斷定讓葉景秋和蘇妤都難免驚疑,如同先前的種種一樣,在這些事上,他的態度和前兩年相差太大,他也看得出,很多時候,蘇妤是忍著疑惑不問的。這次他把她扣在成舒殿,倒是很希望她能問一問——哪怕真實的原因他終究說不得,她肯多問他一些,也算是添了兩分信任。


    本是他看完摺子想著蘇妤大概睡了,不想擾她,特意改去了側殿盥洗,進了寢殿卻發現她壓根沒睡,趴在榻上明眸大睜,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妤滿心都是幾個時辰前的事。那時她幾乎認定自己這次算是完了,攤上這種事,再得寵又如何,流言蜚語免不了,賀蘭子珩根本不可能護她,三宮六院也從來不差她一個,縱使皇帝現在迴心轉意待她好,也並不是不能沒有她。


    這種事,「寧可錯殺」才比較正常。


    可他偏偏就「不正常」給她看。一夕間,章悅夫人成了葉妃,從和佳瑜夫人並列到位居嫻妃之下,讓葉景秋嚐到了厲害不說,想來後宮也再沒什麽人敢多言此事了。


    堂堂正一品夫人都能為此削封號、降位分,旁人哪裏吃罪得起。


    褫奪封號,這實際上比降位要狠多了,於葉景秋而言可說是一種羞辱。


    蘇妤深感自己越發摸不清賀蘭子珩的心思——當然,也從沒覺得自己能摸清他的心思,心下感歎一句寵辱無常。嚐試著翻了個身,側首卻見到幾步以外正看著她若有所思的他。


    「還不睡。」見她迴頭看到了自己,賀蘭子珩才笑著走了過去,坐在榻邊問她,「怎麽?罰了葉景秋、沒怪你分毫,亦沒牽連沈曄、蘇澈,你還不放心?」


    「不是……」蘇妤低語呢喃,咬了咬唇,坦言道:「今天臣妾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一聲嗤笑。他垂眸思索了一瞬,俄而道:「你當朕真放心你就帶那麽兩個人出宮嗎?」見她神色微變,又忙解釋說:「不是信不過你,而是……總也怕你碰上危險,才一直差人暗中跟著的,今日這事一出,很快就有人稟到宮裏來了。」他輕輕一哂,「不過就算不知道來龍去脈,朕也知道你不會……做出那種事。」


    側眸見她正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盡是疑惑。


    這分信任於她而言來得太怪。


    「看什麽看?」賀蘭子珩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捂上了她的眼睛,似乎並未看到她的這番疑惑般,敷衍過去。


    他當然信她,上一世時,他待她的不好要比這一世多多了。多了許多事、也多了許多年。


    可到最後,闔宮裏哭得最兇的還是她。


    她又怎麽會……紅杏出牆。


    她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他感覺出手心中她的睫毛輕輕一掃。


    兩人都靜默了一瞬,蘇妤才說:「陛下早些歇息……」


    「嗯。」到底還是她先開了口,他滿意地將手拿了開來,側身躺下,端詳了一會兒,問她說:「是不是覺得朕罰葉氏罰得輕了?」


    蘇妤微微一怔。劫後餘生,她倒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個輕重,被他這麽一提才思慮起這事兒,忖度一瞬後便搖搖頭,「沒有。」


    她答得簡練,簡練得讓他覺得好生敷衍,於是挑眉又問:「當真?」


    「是。」她頷首,「兩國交兵之際,葉家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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