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城樓上微有些涼意,不過卻也舒適無比,消了白日裏的燥熱和連日來的憋悶。

    婉兒好不容易得了空來陪陪我,她說目前身體已無大礙,許是前段日子忙著攻城,以至於疲勞過渡,所以病成了這副模樣。

    青兒和周易劫糧草去了,目前還沒有迴來,不過依周易的心思該是沒什麽問題的。隻是這莫毓之也沉著的有些過了吧,我們已經快打到他的邊境上了,可他那邊還是什麽動靜也沒有。

    心裏默默想著這些事,婉兒端了茶具過來,又為我披上一件外衣。

    “娘娘,不要想了,先喝茶吧!”那溫婉的女子一襲粉色的衣裙,靜靜的透出些清麗和婉約。

    “也是,不想了,反正明天我就可以去攻城了嘛,周易到時也就該迴來了。”閉了閉眼,衝她一笑順從的端了茶輕抿。

    “這天殺的鬼天氣,怎麽那天它就下了那麽大的雨呢?害我淋成了落湯雞,你看看,這一段日子不論白天還是晚上它都晴的要命!”忿忿然的望向城樓外的蒼穹,星辰閃爍搖曳,夜幕黝黑墨藍,根本就和那天是天地之差,不覺得讓人十分惱火。

    “娘娘可不是因禍得福嘛,這幾日休息的很好啊!”婉兒無奈的搖頭輕笑,又斟了杯茶。

    “那日皇上還真讓人吃驚呢!”婉兒悠悠一歎,目光裏閃過幾絲精芒,也如我一般落了座,雙手支了下巴看向城樓的那一邊。

    “怎麽,那日還有稀奇事?”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那日也的確是我不好,本來不是已經保證過不把自己的情緒帶給別人嗎?那日卻……唉!

    “那天啊……”婉兒望向城樓外的地方,目光裏帶出些迴憶和凝想……

    “找到了,找到了!”

    眾人一聽這一唿連忙向這邊而來,但有個月白的身影更是衝到了眾人之前,那速度讓眾人驚異,但隨之而來的氣流更是堪堪有些逼人退卻的氣勢,迴首時那月白的身影竟已經將河邊靜靜躺著的少女擁緊在了懷中。

    婉兒奔來時隻看見那月白的身影在微微的顫抖,分明是磅礴的大雨卻獨獨無法掩飾他那不甚清楚的動作,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自責擔憂和恐懼,仿佛,他幾乎要失去了全世界一樣。難道,這個少女真的就這麽重要??

    在場的士兵都愣在了那裏,不上前也不離開,震驚的不僅是這帝王的模樣,更加震驚的是他們的皇上就這般的看重那個此刻麵容恬靜而渾身濕透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夠讓一朝天子如此的,在眾人麵前失態?究竟又是怎樣的感情能夠讓他如此的害怕恐慌到滿眼的受傷?“公子!”淩寒那黑色的身影擋住了眾人望向龍炎的目光,語氣裏有擔心,更多的卻是一種提醒,“公子,快些迴去吧!”此時此地怎麽就忘記了他還是一個帝王呢?怎麽可以將心緒如此清楚的寫在臉上?

    “淩寒,我……”有誰聽到如斯的帝王說了什麽嗎?他叫自己是……我??“淩寒,她,好涼!”潺潺的話語此刻多的是害怕,那是來自靈魂的害怕和驚懼。一張臉微仰了看向淩寒,琥珀色的眸中清澈著些光輝,卻仍舊無法掩飾他此刻的內心。

    “公子不必擔心,隻是淋了雨,快迴去吧,濕衣服換了再診治一下就……”淩寒上前扶起龍炎,卻在碰觸的一刹那心中狠狠一震,當真這女子便重要到了如斯地步?龍炎的手臂,身體,甚至是那顆玲瓏的心靈都在不停的顫抖,顫抖!

    “對,換衣服,要快,要快!”緊緊的將那女子包容在懷中,似乎要將她嵌入血肉一般。

    雨仍舊在下,沒有一絲的停頓和猶豫,仿佛今日的上天遭受了什麽刺激在宣泄著它的憤怒和不甘一樣。

    “婉兒,即刻迴去!”龍炎的神情一直沒有褪去那抹不同於常的失態,整個人就像迷迷糊糊的一樣,除了懷中的女子,他什麽也不想管,什麽也不想在乎。

    月白的身影在那一瞬竟就從河邊掠過了,風一般的拂過眾人,唯一帶走的隻有那個沉睡的女子以及,這漫天的雨絲惆悵。

    淩寒臉色平靜冰冷,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住了龍炎遠去的方向,唇線緊抿著,似是要說些什麽卻又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

    婉兒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神色裏陰晴不定,就是眼睛裏也是幾度變了目光。沒有多再停留,眾人都在一驚一懼中向來時迴還。

    還想起方才說是娘娘不見了,皇上目露狠絕的下了命令,如若找不到或者出了什麽事,就通通都就地處置!這就派了所有駐守的人出來找,可不想找到時的皇上簡直和平日裏的判若兩人,沒有往日的難測幽深,沒有往日的鎮定自若,沒有往日的犀利果決,倒像是……失了自己的迷途人!

    迴去的路並沒有多遠,隻是這雨下的太大,泥濘不堪的道路就在這黑夜裏越發的艱難起來,可是,那個先他們幾步離開的月白身影卻早已沒有了絲毫的痕跡,仿佛他就那樣消失了?唯一留有意念的便是他方才離開時引起的那陣氣流,似是內力卻又驚人的比內力還強大,能夠讓人不得不後退避開才能保持唿吸順暢,而這原因,獨獨隻有淩寒知曉。

    “婉兒,準備熱水,還有衣服!”潺潺的聲音裏還是雜有方才的顫抖,隻不過多了些緊張。當婉兒將衣服和熱水端進去時,還以為這位少年帝王會讓自己給那女子換衣服,卻不想……

    “婉兒,衣服給朕就好,你出去吧,叫你時再進來!”龍炎拂袖掠過婉兒時,那件幹爽的衣物已經落入了這背對著她的男子手中。

    雖是詫異卻也乖乖沒有說什麽的退了出去,但心中卻疑惑重重:娘娘與皇上定下契約這件事她們幾個丫頭都是知道的,那為什麽沒有……過的夫妻可以……讓他來給娘娘換衣服呢?究竟這帝王是有著什麽樣的心思?

    “什麽?你是說那日我的衣服是龍炎換的??”震驚得無法言語,天呐,他瘋了嗎?我們雖是朋友可也沒有到如斯親密的地步啊!

    “娘娘,是這樣的!”婉兒目光古怪的看著我,很確定的迴答。

    茶盞翻了,茶水濺的遍處皆是,可也沒有辦法表現出我內心的慌亂和……錯愕!他,到底怎麽想的?等等,沒有讓任何人來代勞,既是說……看來龍炎和我真是有著質的相同,不相信他們所以不讓他們代勞?龍炎啊龍炎,何時你才能放開你自己?

    不覺苦笑,自己不也是始終沒有放開自己嗎?又有什麽資格來說他呢?

    婉兒望著眼前一瞬站起的女子,看她眉頭擰了思索著什麽,忽而又苦澀的笑了起來,既而便沒了方才的震驚和慍怒。

    “冰若,我得了樣東西,你也來看看如何?”龍炎的聲音自城樓一角傳來,掩不住的是裏麵的喜悅和期盼。

    那抹頎長的身影在看到桌上的茶盞時目光一頓,隨即就黯然了下去。

    婉兒知趣的退到幾步開外,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冰若,你……知道了?”龍炎的聲音有些猶疑卻還是問了出來。我迎風立在城樓上,麵對的是遠處的大漠孤煙,璀璨星穹。

    “恩,是因為不相信他們?”柔和了聲音輕輕問他,心裏其實早已明白了。

    “我知道,有協議在不該……可是……我不放心,冰若,不要生氣,好不好?”龍炎話語停頓,就是字眼都顯得有些僵硬,我迴頭時他正低著頭,不禁讓人很心疼,那個頎長的身影明明就站在麵前,卻感覺像是無法觸到一樣,他把他自己隔絕出了這世界,也隔絕出了天和地。

    “沒關係的!”搖搖頭勉力才將眼中泛出的淚花逼迴,究竟上天是怎麽了,竟讓他這般的……脆弱?

    “得了什麽?”那頎長的身影猛然舒展了些,我知道他仍舊是心中介懷,便想移了話題逗他笑笑。

    “哦,是架琴,剛剛有人送的。”龍炎一瞬抬了頭,琥珀色的清澈雙眸閃出一抹抹異亮的光彩,似月華,卻更生驕陽。

    “哈,收受賄賂?”微眯了眼睛看他,龍炎那棱角分明的臉上立刻泛出些閃爍,看來是猜對了。

    “是他送的嘛,心想著你會喜歡就拿來了。”撇過頭時輕如蚊蠅的說了一句,清澈的眼睛裏多了些不自然,我看了揚著唇角微微一笑。

    “不是有一架了嘛!”歎息般的說了一句,抱過他手中的琴細細撫摸起來。想起那琴還是郎鴻熙送的呢,一直都使的很順手,心裏也是喜歡的。

    “那個,不一樣啊,這個可是我送的!”孩子氣的仰了目光看我,裏麵滿是些辯解之色。

    隨手一撥,流暢的琴音便傾泄了出來,聲音裏柔和滲透著鏗鏘,靜雅中又不乏有力,過然好琴!

    “當真不錯?”他坐在桌邊小心的收拾起被打翻的茶盞,既而又伸手斟了茶推過來,望著那晶瑩白皙的手不禁有些微愣,想及他這段日子似乎一直都會為我泡茶,不禁有些感動和愧疚,始終我也是什麽都給不了他的吧!

    “恩,和那架琴相比音色更好些,但是,沒有那架好看!”點點頭笑著坐到他對麵,順手將琴放在了一邊,剛剛端了茶要抿一口時……天上飛來橫物,垂直落到了我麵前。

    “啊!”驚叫著猛然退開幾步,隻見一隻潔白的鴿子身上插了箭倒在桌上抽搐,血跡斑斑的蔓延了桌子,茶盞也都被血液包圍了。

    龍炎的臉上也是一驚,隨即便抬頭看向了城樓那邊的頂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襲黑衣在這夜裏隔斷了夜幕蒼穹,也隔斷了那星辰的低訴淺吟。

    神色一沉咬牙忿忿瞪住了樓頂上的人,“玉——淩——寒!”鬼魅般的身影如垂天之翼一般落了下來,無聲落地輕盈似雪的站在裏我不遠的地方,漆黑的眼睛平靜冷然的看了過來,卻分明含了些滿不在乎的意思。龍炎一邊悶笑的看著我,又打量一下淩寒,似乎渾然不知內情似的。

    心中有些怒氣,手也緊成了拳伏在衣袖中輕微的顫抖,本來精致的容顏上滿是恬靜的微笑,可現在除了陰鬱就什麽也沒剩下了。前走幾步無意間瞥到了桌上的琴,頓時豁然一亮,主意便有了。

    “淩寒,這是做什麽?嚇死了人你可有好處?”臉上的陰鬱仍舊留存,卻不知心思已經變了。平複了心裏的驚懼坐迴桌邊似是無意的撥弄起那琴。

    “公子吩咐的,說是截斷城內對外的消息傳出。”淩寒悶悶的迴了句,隨後就不開口了。

    “哦,是信鴿啊!”這個理由嘛勉強有點說服力,但可惜的是,上官冰若從來都是個以牙還牙的人,不是有句話是說的?有仇不報非君子嗎?

    “這琴,還真好呢,淩寒你也坐吧!”狀似不經意的誇讚,實則目的已經……

    “不試首曲子還真是可惜了!”有些惋歎的語氣,話說間已將琴放好在麵前了。

    “是啊,可惜了呢!”龍炎附和的應了句,便扶正桌上再次打翻的茶盞又斟了杯茶。

    轉而看向淩寒,定定的不再將視線移開,不久那個一直有涼薄氣息的男子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心中一陣竊笑,隨即便撥了琴弦。

    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

    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

    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

    天有多長地有多遠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

    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

    這淚多麽美隻有你知道

    這心裏有你活著可笑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

    隻求換來紅顏一笑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迴

    我願意來生做牛馬

    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眼睛微閉著,透過眼縫瞥見那一襲黑衣男子臉色微白的模樣不覺心中大快,小樣,叫你敢嚇我!這曲子可是專為你而歌的!

    淩寒本來也是喜歡聽冰若的琴音的,一路來他也常常會靜靜的聽,但隻是聽聽,卻從不曾想過會……被她如此的……戲耍!

    這曲子,是專為他而歌的,他聽出來了,可是,卻不是含情而歌,分明是在宣泄著她內心的介意,淩寒的臉色白了,目光裏明明的尷尬和閃躲,就是握劍的手也不知放在何處是好了,猛然間,他起身側了一步,腳步有些淩亂的僵硬著離開了那裏,龍炎眼底的憋笑卻是再也忍不住了,頎長的男子雙肩顫著,潺潺的聲音雜有些磁性的混了笑幽幽傳蕩起來。對麵的女子仍舊還在撫琴而歌,卻是因了笑意而撥錯了好幾個音,琴音頓時有些輕弱抖動起來。

    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

    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

    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

    天有多長地有多遠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

    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

    這淚多麽美隻有你知道

    這心裏有你活著可笑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

    隻求換來紅顏一笑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迴

    我願意來生做牛馬

    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冰若,你這,算是報複嗎?看來以後還是不要招惹你的好呢!”龍炎好不容易止了笑意,聲音卻仍舊是顫著的,想及方才淩寒的反應,不覺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些。

    “誰讓他嚇我的嘛,本來還以為沒有效果呢,沒想到倒是讓人吃驚!淩寒的反應還挺大,可就不知他的胭脂在哪裏呢?”雙手壓了琴弦消了琴的餘音,一邊望向那個身影落荒而逃的方向。

    “恩,這個倒難說了,淩寒與我朝夕相處八年之久,很少見他臉上有過什麽多餘的情緒,今次可是第一次失態呢!”龍炎淺淺一笑,桌上的鴿子好像在我閉眼撫琴時被收拾了。

    “難說這樣的人沒個紅顏知己,就是會苦了人家姑娘啊!”隨意的說著,滿是歎息的支了下巴看那夜空。“對了,放才的那個鴿子……”

    “冰若是想看看傳的信嗎?”龍炎見我突然起身目露疑色的問了一句。

    “我才沒興趣知道他們預備發什麽消息給莫毓之,我是想那鴿子……是不是可以烤來吃?”雙眼亮亮的誘惑著龍炎,他聽了後明顯的一頓,顯是跟不上我這思維。

    “與其浪費了還不如……嘿嘿,資源的充分利用嘛!就是瘦了些……”樂哉樂哉的轉身去尋了法兒,龍炎端了茶的手一直懸在空中,有些驚愣的琥珀色眸清澈的閃出些無奈來。

    “這丫頭,真想看看她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進去。”搖搖頭輕笑著,目光裏一刻的怔忪,又化為了無盡的寵溺。

    “報——!”一個士兵急速向城樓跑來,一邊跑一邊大唿,龍炎的目光一瞬便幽深沉寂起來,犀利的盯著來人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臉上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來,卻也是難測難解。

    “啟稟皇上,周將軍已將敵軍糧草劫獲,一刻後抵達!”

    “恩,下去吧!”擺擺手命其退下,心裏也覺得冰若此舉有些麻煩,其實相比而言若是自己肯定是會燒了的,既不浪費精力又保險些,不過若她決定這樣做了便由她吧!

    抿了口手中早已涼掉的茶,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

    天宇永基二年十一月中旬,天宇竟在區區數十天內將天陰攻打了幾月有餘的城池盡數收迴,並將戰線堪堪拉到了天陰與天宇的邊界,而莫毓之,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本來天陰是有進行反攻的,可惜不知天宇從何得來守城之法,凡是攻城的行動都會被粉碎,甚至還會傷亡慘重,隻聽說那個東西名曰:萬箭穿心!

    天宇永基二年十一月二十,天宇周易襲擊天陰的糧草押運隊,斬殺敵將三人,餘者士兵皆被迷暈,醒後糧草已經不翼而飛。

    而病了的若貴妃也在糧草劫獲的同時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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