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半夜醒來時隱約見屋內有銀白的光芒閃爍,我知道龍炎又在看書了,這段日子他倒似成了筆記本的主人,沒有空閑就抱來把玩,其他人見了雖有異樣的目光卻也不敢說些什麽,大家都隻當是宮中的奇珍異寶,況且一個皇帝愛不釋手就足見其寶貝勁了,沒有一個人膽敢過問半句。

    因了昨夜的攻城我睡了整整一天,這不,都這麽久了才醒來,而他也是一直守在一旁,既不叫醒我也不吵我,心裏是有些感動的,到底他也是堂堂一朝天子,難得至極了吧!

    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身後,本來他是會武功的,可是此刻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麵向筆記本的屏幕時竟是帶有些急切和著迷,天知道他在看什麽東西。

    “哈你在讀小說,不務正業!”本想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玩笑一下,可無意瞥見筆記本上的東西時竟是忘記了原來想做的事。

    料是一愣,他迴了頭用那雙背光的琥珀色眸直直的盯住了我,那裏似乎凝聚了什麽又像是在宣泄著什麽,心中猛然一驚想近前些看清屏幕上的東西時他眼疾手快的關掉了那個窗口。

    “冰若,醒了?”拉了我的手到他身邊落座,澄澈的雙眸中夾雜些憐惜和心疼籠罩在我身上,那雙眼睛裏似乎擁有似海樣的情意卻又怕唐突了而刻意掩飾著。

    撇撇嘴有些覺冷的向他靠靠,“看都看到了,問的根本就是廢話嘛!”也沒有過問他看的是什麽,隻是隨意的同他聊天,平時我們獨處時大都這般,外人也許以為這位天宇的少年帝王會與他珍視的女子獨處時曖昧無比,但事實上,卻是大相徑庭!

    “今日睡了可是夠久,平日裏並不見你如此貪睡,莫不是有了好夢?”他含了笑意,純淨無雜的攬我入懷,似是情侶卻又更想是兄妹,“可是冷了,天氣見涼,還是該小心的!”

    “管好你自己吧,我那麽健康才不會隨意生病呢!”伸手戳戳他的胸口,笑著打趣,“今日休息好了,明天就開始正式宣戰,一個月內我們便了結這裏的事,你覺得呢?”

    “好是好,不過……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盡快,隻是到時候你又該如何辦呢?那莫毓之又不是好相與的人,可不要吃了虧!”話及此處我明顯感到他攬了我的手收緊了些卻又怕力道太大而刻意的鬆了些。

    “應該沒事的,還有你啊,大不了你來幫忙啊,我可不信你心裏沒有什麽計謀想法,重挫他可是你同意的,目前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的攻城方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聖人明訓怎能忘記?想他莫毓之也不是會打沒把握的仗,自是要想盡辦法探聽到天宇的消息。”一邊把玩他身上的衣帶一邊說與他聽。

    突然,竟從他懷中驚立起來,“糟了,我怎麽忘了囑咐周易要嚴密阻絕城內之人與外界的聯係,長期內可能不行,短期內百姓應該能理解的!”神色數變,不自覺的就踱步起來,也沒有留意他的神色,思前想後良久才念及:如若知道倒也無妨,反正他們在短期內不可能拿出抵禦方案,而我們卻可以趁機達到自己的目的。

    “其實倒也沒什麽,知道了便知道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在短時間內想出辦法,不過耗費些時日罷了,戰場上嘛,賽的是生命卻也是時間。”唇邊揚了弧度,笑容裏三分的悠然,五分的自信,還有兩分卻帶了些玩味。

    “冰若,你似乎並不像他人看到的那樣。”龍炎注視著我笑笑,站起了身子,登時那高於我的頎長身影就透出了幾分淺淡而又安寧的氣息,似是幽香縈繞在鼻尖,雖有些迫人卻並無不適。

    “是嗎?哪樣?”輕輕反問並不太奇怪他的話,這一點我自己也是覺察到了的。

    “恩,有時候很活潑,有時候很胡鬧,有時候很靜,有時候又很聰明,有時候似乎又很笨,總之像是糅合了很多種性格,卻又分外的相偕無間,很讓人琢磨不透。”他沒有支吾不答,也沒有玩笑置之,很認真的迴答我的問題。

    “是啊,我也知道,可能有些經曆會讓人成長卻也並不是沒有傷害吧,人本來就很複雜,這又有什麽要緊的,隻要清楚目標就可以了嘛!”聳聳肩無所謂的說了一句笑容又恢複了平常那般,有些明媚溫暖,有些淡然,有些鼓勵他人。

    “那件事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囑咐他們將淵都城戒嚴,尤其是訊息,半分不得出去,否則,軍法處置!”伸了個懶腰他揉揉鬢角,又輕身收起筆記本,衝我一笑去內室放好。

    好久他才從內室出來,隻是不同與方才的是身上衣服已換,淺青的水紋素袍,有些幽綠的竹影葉形細紋上去,看來不過普通衣飾,添在他身上卻獨獨出了份隱逸之感。

    “可是出去?這樣的打扮,莫不是要去城中走動?”拂拂衣擺坐著笑看於他,他也沒有移望他處,直視過來。頓時那種前夜攻城時城下相見的相諧便衍生出來,好似早就相識相知一般,“看來這天陰也不是狠辣無比嘛,不然你此刻如何能到城中溜達,百姓安全最是可幸了呢!”輕輕一歎他已拉我起身。

    “梳洗一下,一起去看看,難道不想知道他們對你的評價?”他推我去換衣服,一邊用手順著那墨黑的長發,這會兒似乎必須要束起了,心有不快也隻是嘟了嘴而已,仍舊還是隨他之意進了內室。隨意拿了件白色的衫裙換好,用絲線束起頭發就出來了,他見我如此打扮雖是無奈卻也無法,彎了唇角笑道,“你可真是輕裝簡行,真難為我該用什麽哄你開心呢?珠釵銀環你自是看不上眼,地位,你又不希罕,一切事物似乎根本沒有你特意鍾情的,還真是難呢!”似是玩笑的語氣我們已經出了房門。我聽他話語卻並不發表意見,有的人一輩子想要的太多,所以沒有快樂,一直很勞累,而我隻希望不要太多,卻也不可什麽都沒有而已。

    此刻時間尚早,天色仍舊黝黑,守衛似乎都累了,有些倦怠,龍炎示意我不必出聲,我們這樣倒像是偷跑一樣,不覺有些孩童氣可也並不覺得幼稚。

    “清晨策馬,不知是何感覺?”他開口輕聲說話,怕驚醒了守衛又是數不盡的煩瑣,我也任由他拉了輕輕離開,沒有違逆他的意思。

    “不知淩寒見我們不見了會是什麽感覺?他此刻怕是在樓上守候,我們就從他眼皮底下遛走了,可是成就?”他拉我匆匆行過,衣擺帶風掠過空中卻無聲響,而他似乎還想更快。

    “倒是想看看他的反應。”狡黠一笑也附和一句,龍炎停了腳步轉身看我,含笑的清澈眸中閃動些靈氣,由此便可知他心內玲瓏。

    “冰若,馬廄在那邊,不如,再快些好了!”不由分說他已經攬了我的腰用輕功掠過腳下土地,速度輕而快,卻很穩,心內也不覺得有慌張了。

    牽馬策了出來,他將我放在身前,溫柔的擁在他的保護裏,而他則是一手揚鞭一手將我攬住,臉上明媚的笑容,掩不住他心內的喜悅。

    “男兒當建功立業守護四方,何曾像你這般心內絲毫不牽不掛?”抬頭側臉看他,笑說道。

    “世人皆不相同,冰若你的書中都不曾為難那些為情癡狂的男女,因何就教訓起我來!”他似有不滿,略帶哀怨的辯駁。

    “話雖如此,可你明知那隻是書罷了,怎能作真?人還是該真實些,清醒些,混沌了便糟糕了呢!”明白他是不想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徒勞的掙紮,隻會增加傷痛而已。

    交談沒有停歇,我們卻已經到了街上,有些冷清卻又不完全冷清,遠處似有火光,見我好奇看去,那潺潺而帶有磁性的聲音便壓近了道,“是我吩咐的,初入城時你見大局已定就自顧自睡覺去了,我念百姓卷入戰火,生活雖然可以自理卻也免不了受波及,便讓他們施以恩威,賜予些食物衣被,想也已到冬季,自是取急需的了。”

    “很正確啊,這樣是我沒有思慮周全的,你倒也心存百姓。”看那火亮逐漸清晰,心裏竟是湧上些暖意來。

    “冰若,假如當時攻城進來看到的是遍地屍首你會作何反應?”馬上到時他開口問道,沒有迴頭也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聽語氣是很認真的。

    “也許會很同情,也許……什麽反應也沒有。”似是說與他聽,又似乎是說與自己聽。

    “冰若,你應該努力開心點,你總是對著他人笑,卻獨獨不讓自己開心些。”低沉而輕緩的聲音摩挲在耳畔,聽來滿是疼惜卻又沉痛。

    “這天色,可能是要下雨了呢!”望望那黑沉沉天空,伸手撥開額頭的亂發低低一歎,一絲黯然穿過心中。

    “聽說若貴妃娘娘來這裏了!”那邊熙熙攘攘的百姓排了隊正在領用物資,一邊還不停的議論著。

    “是啊,昨夜便是娘娘帶人來攻城的,不過幾十人幾個時辰就進城了。娘娘不愧是娘娘呢!真是天宇的幸運啊!”

    “皇上也到了呢,聽說那天還在堰峽關的城樓上看這邊來著。”

    “要說還是娘娘厲害,不僅收迴了淵都城還賜我們糧食衣物,娘娘可真是心疼我們呢,還念著我們冷了。”

    “那又什麽奇怪的,娘娘攻下淵都城時將天陰的士兵全部迷暈抬了出去,對待敵軍尚且如此,何況是我們天宇的百姓呢?”

    “什麽時候見過戰場上放過敵兵的,就是天陰占領我們的土地是也不是能降的降,餘者格殺嘛!”

    “聽娘娘身邊的士兵們說,無論是天陰還是天宇,沒有人是喜歡打仗的,大家都有妻兒,何必弄得人家家破人亡,不如放他們迴去,也免了無數孩子沒有父親。”

    聽了那些議論,似乎都是正麵的,不禁有些不安起來,轉頭時龍炎正笑看著我,也就麵帶疑惑的問了一句,“該不是你安排的故意來讓我聽吧,這可屬於居心不良哦!”

    “是他們自己說的啊,冰若冤枉我了。”龍炎伸手揉揉我的頭,笑著又看了過去,“以前封沉大陸經常是戰火不斷,很少有將領將百姓的生命奉為珍寶,往往都是鐵騎經過不留絲毫,所以這些年大家都生活在恐懼,擔憂,彷徨裏,似乎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根本不敢奢望其他的什麽。”

    “也曾有人雄心大誌想要一統封沉,可惜……不是沒有天時就是沒有地利,更談不上什麽人和了。父皇建立天宇後很注重休養生息,但,總歸還是不得不與他國開戰,保衛自己也保衛百姓。”

    “父皇離世時千叮萬囑,如若不是逼到絕境千萬不可開戰,否則就是徒勞百姓而已。”

    聽著他的話,語氣裏多的是孤寂和蒼涼,不過……很可惜,我知道他必定不是那雄心壯誌的人。

    “可惜的是,你本身無欲無求,根本不念及這皇帝之位,但又不忍心看江山落入三王爺和四王爺手中而葬送了父親的心血,所以就勉強忍受下來,卻是洞悉朝野也無心處理,反而讓龍靖以為你心中仁厚,對不對?”

    “冰若,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他伸手在這馬背上將我緊擁在懷裏,那精瘦的身軀竟然有些顫抖和害怕。

    “不是,有些事並無法勉強的。我雖然幫你賑災,打仗卻也無心要些什麽,人有的時候就很奇怪,所做的事分明沒有任何的理由,但還是做了啊!你啊,天生就該讓人保護的,能開心,不勉強自己最好!”挪挪身子,伸手劃了他的鼻子,輕輕一笑。

    世間的人哪個又不自私呢?為了一些而去努力,但無論怎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終也還是為了自己,說他人如何的時候又何不想想自己,比之他人又怎樣呢?

    馬徐徐而行,有士兵在奉令幫百姓整理家園,清掃街道。

    我們似乎是偏離了世間的軌道,有些格格不入的太過清閑,馬似乎也沒有什麽想法,也就無謂的沒有目的的散著小步。

    不知不覺的天色開始明亮起來,但雲層似乎還在不斷的變厚,看來今天是沒日出看了。

    沒走多久卻是真的下了雨,不過沒有聽到雷聲沒有看到閃電,雨也是綿綿細雨,照這架勢,恐怕會下一天了。

    龍炎一路上同我提及了一些天宇和他的事,那都是沒有聽過的,我也沒有異議,時而發表點自己的看法,也不忘適時的調節他的情緒,逗他笑笑。

    “報——!”有士兵策馬狂奔而來,臨近時才勒馬刹住下馬跪在我們麵前,頓時街上的人都看了過來,有的麵帶驚愕,有的則是感激無比,有的則愣在原地……

    “說吧!”歎息一聲無奈的搖搖頭,龍炎則有些不悅的看向那士兵。“什麽事?可是趙將軍來了?”輕柔的問他,臉上帶了些笑容。

    那士兵抬頭愣了一瞬,良久才拱手道,“娘娘真乃天人,確是趙將軍來了,周將軍要我即刻找娘娘迴去,可巧的是淩護衛也不知道,他已經出去尋皇上和娘娘了。”

    “完了,這下迴去不被淩寒宰了才怪,都是你不好!”頭痛的苦叫一聲,迴手打了龍炎,他眼中帶笑不置可否的又將我攬緊了些。

    “走吧,倒要看看那老家夥要說什麽!”拉拉馬韁,無奈的衝龍炎望去,他揚了唇角手起鞭落那馬嘶鳴一聲就想來路急弛。

    “皇上,慢點啊!”士兵還未反應過來馬已從眼前掠過,急忙起身上馬追了去。“那真的是娘娘?長的像出水芙蓉一樣,好有靈性啊!”

    “是啊,皇上那麽愛護她,真的是天人一對啊!”

    “她看起來好隨意哦,你沒聽見嗎,她竟然叫趙將軍是老家夥呢!真是有趣。”

    “天宇之幸啊,娘娘千歲!”頓時街上的人都像被蠱惑了一樣,伏地而跪,麵向那馬兒離去的方向久久叩拜。

    不過一刻便進了上了城樓,青兒迎麵走來滿臉的擔憂霎時便化做無盡的感動,似乎我走了多麽遠的地方一樣。

    周易已經帶趙將軍和隨行來的參將進了議事廳,我們也沒有耽擱,直接就去了那廳裏。

    途中遇上淩寒他倒沒什麽奇怪的反應,如常一樣像空氣隱了去,離龍炎始終有兩步的距離,不遠不近。

    “他不是該吃了我嗎?怎麽這麽安靜?”捅捅身邊的男子,輕聲詢問。

    “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的,淩寒決不會放我一個人離開,隻不過見我與冰若在一起,不便現身罷了。”他好笑的看看我,答得一派自然。靠,敢情這家夥是蒙了我啊,龍炎,總有一天叫你也被我算計算計!

    心中憤懣卻也仍舊笑了笑,沒有表現什麽。

    “冰若,我可不是好算計的,小主意就不要打了!”磁性的聲音夾雜了些憋笑,從身側傳入耳中。

    “嗬嗬,勞你提醒,不過若是憋不住了就笑吧,大不了麵子沒了嘛,其實也沒什麽的。”佯裝無所謂的歎息一聲邁步進了廳,心中卻早已氣到跳腳了。

    廳內椅子上都座滿了身著盔甲的男子,有中年也有老年,而我則含些淺淡笑意進了來,目光掃過他們便徑直向上手座而去。

    “娘娘千歲!皇上萬歲!”統一的劃一跪地叩拜,龍炎快行幾步與我同時進了來,淩寒在他身後不遠處青兒也是隨行入內。

    “請起,將軍不好好在堰峽關守著來這裏作什麽?”我們落座後隻有我率先開口。

    周易抬頭時就見那座上帝王身邊的女子帶了淺淡的笑看向眾人,可她的目光又似乎並沒有看大家,一種與生而來的凜冽就幽幽四散開來。

    “臣等是想問問娘娘下一步預備如何?”趙將軍起身一禮直視那女子,褐色的眼睛不知何時成了咖啡色,看不出喜怒與想法。

    “這個啊,趙將軍可是想帶兵?這些日子到前線隻能守不能攻可是憋壞了?”女子眼睛彎了弧度笑得又深了些,令人更加捉摸不透起來。

    眾人屏氣斂聲,驚詫的看向那一女子,又看向趙將軍,這女子也……太直白了!竟直接將人的心思說出,皇上呢?隻見那帝王麵帶玩味笑意,琥珀色的眸幽深難測,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意思。

    “放心,等本宮攻下幾座城後自會讓將軍出征。”我拂了衣擺站起身來,“近幾日趙將軍可要嚴防奸細,另外本宮隻負責攻城,守的事就是你們的了,不要剛剛打下來又丟了,天陰丟不起的臉我們同樣也丟不起!”

    “周易,準備一下,今夜攻打下一個城池,若他莫毓之前來恐怕最快也到幾日後了吧!”到廳中時我又麵向趙將軍道,“榮妃妹妹前不久有了皇嗣,作為父親,您也該適時慰問一下才是,皇上雖然送了補品過去,可皇上的關心怎能和父親相比呢?您說是不是?”

    “是,娘娘所言,臣明白!”他也沒有什麽怨恨,倒是迴答時微有些愧疚起來。

    出了那廳,周易和龍炎仍舊是留下的,想來他們定是有事要談,自然我是沒興趣,到了那邊的房間裏,青兒就展開了地圖給我看,說是周易吩咐的,我調笑她幾句,那丫頭便羞的跑了出去。

    細細端摩那地圖,下一個城似乎比較好攻,今夜恐是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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