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虎,東海海邊的一個漁民,或者也可以說是海盜。他手裏有那麽雜七雜八的幾條船,還有那麽幾十號兄弟。當然,這都是明麵兒上的。實際上,他還有幾艘大船,手下還有幾百號兄弟在海外某座道上。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老娘舍不得大兒子大孫子,如果不是他老娘離不開故土,他還不一定迴老家呢。跟他這種人,差不多也可以說是在刀口上討生活了,他之所以能夠混到今天的地步,一來是因為他還年輕,有的是力氣,二來是因為他有幾分精明,好幾次大事兒他都躲過去了。現在,他在外麵弄下這麽大產業,連女人孩子都有了,如何願意迴來?


    在外麵,他可以找個海盜稱王,可在老家,他依舊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漁民!


    人往高處走,鄭老虎從來不覺得自己當初走出去有什麽錯。如果當初他不走出去,那麽,他就不會有今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會有今天一唿百應的威風日子。如果當初他不走出去,他就隻能跟他的幾個親兄弟一樣,對著村子裏的秀才老爺低頭哈腰。


    鄭老虎看不起村子裏的那個秀才老爺。在他眼裏,一個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女人養還不能護著自己媳婦的男人,根本就算不上男人。


    可鄭老虎稀罕對方的兒子。虎頭虎腦,一臉的聰明勁兒,小小年紀就識得幾百字了。迴頭再看看自己的兒子,鄭老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能夠昧著良心說自己的兒子好,可那幾個帶著明顯的海外土人特征的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經的漢人,根本就不可能帶迴老家來,更不要說登上戶籍、讀書識字,將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


    那幾個小子,他們最多也就跟自己一樣,做個海賊。


    每每想到這個。鄭老虎就各種心塞,可是他沒有辦法。因為他不能跟官鬥,更不可能讓大齊為他該了國法,因此每次迴家見老娘的時候。就耷拉著個腦袋,甚至連給老娘塞私房錢都沒有底氣。


    這不,他又打劫了黃毛綠眼的蠻子的海船,弄到了好些珠寶,其中有隻紅寶石戒子。古樸別致,鄭老虎覺得,給老娘做個頂針必是極好的。


    隻是鄭老虎萬萬沒想到,他背著一袋稻米才踏進家門,就看見一個倒是坐在他家院子裏跟他老娘說話。


    鄭老虎在外麵這麽多年,也見過不少人。他看見這個道士的時候,就知道對方不是一般人。


    鄭老虎見過不少道士。前年他娘生了一場重病,還是西山上的雜毛老道給治好的,從那以後,他娘就開始茹素。一個月隻吃一次肉,有了閑錢,除了特意給他攢娶媳婦之外,全都送到了雜毛老道的三清道尊跟前。可是,眼前這個道士顯然不是那個雜毛老道,甚至還不是苦出身,真要說,應該是傳說中入道門修行的貴公子。


    別問鄭老虎為什麽知道,鄭老虎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也聽說過不少事情。再者。百姓人家的小子口渴了,哪個不是拿著水瓢子直接勺水缸裏麵的水往肚子裏灌的?哪個連喝口白水,也要燒開了再放涼?


    他鄭老虎的眼睛好使著呢!那麽明顯的熱氣都看不見,他鄭老虎又怎麽帶著兄弟們在海上討生活?


    鄭老虎對那些貴公子不感冒。可對那些貴公子一樣的道士們卻是一點兒都不敢得罪。鄭老虎知道,在這種地方,身上的衣裳還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這種人,不是修為十分厲害,就是背景深厚。不是他這種鬥升小民可以得罪得起的。


    倒是鄭婆子,聽到腳步聲,一抬頭,看到自己的二兒子,十分高興,連聲道:“兒啊!這位道長可是等你兩天了!你們慢慢聊,娘去給你們弄點好吃的。”


    鄭老虎心中一跳,連忙道:“娘,不忙。這下廚的事兒還是俺來罷。”


    鄭婆子道:“胡鬧!這廚房裏的事兒還用得到你這個大老爺們?你正經的好好招待人家才是正經。今兒個你兄弟們出海去了,你大嫂娘家有事兒,家裏這才沒人。你若是早早地把媳婦娶進門來,還用我這個老婆子這麽忙活?……”


    也虧得鄭老虎的臉本來就是紅銅色的,看不出來,否則,隻怕長眼睛的人都看到他那漲紅的臉色了。


    看著老娘消失在廚房的門口,鄭老虎方才轉過身來,道:“道長是來找俺的?俺這個糙漢子,可不認得道長這麽精貴的人兒!”


    那道者答道:“貧道於子清,來自玉清山。請問可是海外留仙島島主?”


    鄭老虎一聽,渾身一震,右手也忍不住摸上腰裏藏著的匕首了:“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俺的?”


    於子清瞟了一眼鄭老虎擱在腰間的手,道:“若是貧道存心要動手,隻怕閣下這會兒已經行動不能自如了。”


    鄭老虎一驚,想起自己曾經遠遠地看到的那一幕,知道對方所言非虛。


    貴公子打扮的道士,那都是修行有成的神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對付得了的。


    鄭老虎能夠走到今天,早就在海浪和刀口裏麵訓練出了越是到險境就越是冷靜、反應也越快的本事,他聽對方這麽一說,立刻就放開了腰間的手,眼珠子一轉,道:“跟道長這樣尊貴的人,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等閑不會來找俺這種小人物的麻煩。”


    於子清道:“的確如此。”


    “那麽,道長是需要幫忙了?”


    於子清點了點頭,道:“貧道聽說,海外有許多島嶼,上麵稻米一年三熟,因為無人收割,隻能由著他白白地爛在地裏,可有此事?”


    鄭老虎立刻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其實,就在我們大齊稍微南麵兒一點的地方,那裏也有一片海島,稻米兩熟,也沒有人收。至於道長說得一年三熟的地方,要更南麵一點,光過去就要三個月呢。”


    於子清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麽,能否請你帶路?”


    鄭老虎道:“道長要搭俺的船?那可是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


    於子清道:“不是帶路,而是貧道想把那些稻米運迴中原。”


    鄭老虎嚇了一跳:“道長,俺沒聽錯罷?您要把運稻米?不是俺不肯。隻是這運費……,實不相瞞,運糧食可不合算。與其運稻米,還不如弄些象牙、珠寶、香料呢!俺跟您說,海外這些東西到處都是。就跟白撿一樣!……”


    於子清打斷了鄭老虎的話:“大齊缺糧,道門也缺糧,去年代州那邊又鬧了蝗災,有經驗的人說,今年的蝗災怕是還要大些。因此,道門需要糧食,大量的糧食。”


    鄭老虎立刻就皺起了眉頭,道:“道長,不是俺不肯,而是俺的船小。運不了多少。若是多跑幾趟,隻怕俺也虧不起。道長既然知道留仙島,自然也應該知道俺手下有幾百號兄弟,這一次兩次的倒是沒事兒,次數多了,兄弟們可是吃不消的。畢竟,俺是海上討生活的,也是要過日子的。”


    於子清道:“道門有船,也有水手。隻需要你帶個路。至於報仇,帶一次路。紋銀兩千兩。如何?”


    鄭老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長,這河裏的船可沒辦法入海!”


    於子清道:“七日後,龍門海灘。”


    於子清走了,鄭老虎還在院子裏傻傻地站著。直到他老娘來到他跟前,連叫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鄭老虎比任何人都清楚,從海外運送糧食過來,根本就是運一船虧一船的。要不然,朝廷那麽多戰船。怎麽就沒有想到過運些糧食迴去賑濟百姓?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是由朝廷來做的。


    鄭老虎怎麽也不會相信,天下居然有人會願意做這樣的傻事兒。


    可是鄭老虎曾經也苦過,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他也不會做了海盜。哪怕是他在外麵唿風喚雨、風光無限,迴到老家,他依舊什麽都不敢說,就是害怕給家裏惹來禍事。


    鄭老虎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到這種事情,但是作為一個漁民,他又從骨子裏盼著,有人來幫他們這些老百姓,尤其是他的鄉親們一把。


    雖然他也可以幫著鄉鄰們一把,可是鄉親們跟著他,也不過是做海賊,哪怕手裏有錢,也要藏掖著,更有的,甚至有家歸不得。


    心裏存了事兒,接下來的幾天,鄭老虎都魂不守舍,甚至在他老娘跟前,也走了好幾迴神。


    鄭婆子見狀,將兒子叫到自己屋裏,道:“兒啊,你是不是在外麵犯了事兒,所以這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鄭老虎連忙道:“娘,兒子沒做壞事兒!”


    “那你怎麽是這副模樣?!”


    鄭老虎知道瞞不過老娘去,隻得細細地將事情始末都說了,最後道:“娘,兒子現在是遲疑了。一麵希望真的能夠幫得上忙,一麵又怕中了人家的圈套。”


    鄭婆子摸著兒子的頭,道:“原來我們家二伢子長大了,已經是做大事兒的人了。”


    “娘!”


    “兒啊,這位於子清道長是打玉清山上下來的,這可是西山上的那位道長跟我說的,是個信得過的人。”


    “娘,赤霞觀的老道相信他們,那是因為他們都是道士。跟我們可沒啥關係!”


    “兒啊,你在外麵多年,每次迴來也呆不久,大約不知道,大約兩年前,那位賈縣主上了玉清山,迴頭就弄出了這新式的紡紗機出來,借著道門的力將之推廣到大江南北。就是我這個老婆子,用這新式的紡紗機一天也能夠紡出百十錠紗來。你想,這麽好的紡紗機,若是換了其他人,還不是自己悶聲發大財,哪個會想到我們這個老百姓?再說了,這些年來,這赤霞觀救了多少人、散了多少藥?這些不是錢糧嗎?這世上誰容易了?人家的錢糧可不是天上掉的!”


    “雖然不是天上掉的,也是白得的!”


    鄭婆子道:“你還跟我強嘴!看病不要錢嗎?人家的醫術總不是天生的吧?!人家需要你幫忙,你還推三阻四!”明明是抱怨,說到最後,卻帶上了幾分自豪:“我原本還想著,乘著自己還能動,多多地給你攢些錢,好為你娶房媳婦迴來。誰想到,我們家二伢子也大了,有能耐了,居然能夠幫到玉清山上的老神仙們的忙了……”


    “娘~”


    被母親這麽一說,鄭老虎也不好意思了。


    鄭婆子道:“兒啊,玉清山的老神仙的事兒,你可不能誤了。這可是積陰德的大好事兒。當初,若是有這麽個人為老神仙帶了路,也許你也不用去外麵拚命,我們母子也不用一年隻見兩迴了……”


    說著,鄭婆子的兩隻眼睛微微紅了,就連鄭老虎也跪在母親的腳邊,拉著母親的手,低著頭,道:“娘,兒子知道了。兒子知道怎麽做了。”


    鄭婆子隻摸著兒子的頭,不說話。


    之前,鄭老虎每次出門,鄭婆子心裏著實擔心,卻也不敢說什麽,隻能將一切都壓在心裏。如今,知道兒子的營生,雖然知道兒子是海賊,可鄭婆子卻是安了心。如今兒子要去給玉清山的道士幫忙,在鄭婆子看來,這是跟被朝廷招安沒有什麽兩樣,都是大大的好事兒。


    這日一大早,月亮還在天邊掛著,鄭婆子就起來給兒子下了一碗麵,還煮了兩個雞蛋,看著兒子都吃了下去,這才送兒子出門。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黑幕裏,鄭婆子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這是要過好日子了啊。


    且說鄭老虎,他天沒亮就出門,來到自己藏匿小船的地方。這隻小船看上去真的十分尋常,換了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這隻小船跟一般漁民的漁船有什麽兩樣。駕著這艘小船,鄭老虎來到龍門海灘。


    這裏被稱為龍門灘,其實是因為這一帶遍布礁石,大船進不來,官船更是輕易不會來這裏,因此,這裏成了海賊銷贓的天堂。仗著銳利的眼神,鄭老虎就已經發現了在幾塊礁石之後,有兩個隱隱約約、鬼鬼祟祟的身影。


    換了往日,鄭老虎不介意來一次黑吃黑,呆在自己的兄弟,在龍門灘外不遠的地方守株待兔,一準能夠弄到好東西。


    不過今天,鄭老虎沒有這個心情。


    他將自己的船藏在了一塊礁石後麵,自己躺在船裏,等著時間的到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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