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賈母的院子裏出來,無論是賈玖還是賈倩賈清幾個,都分外疲憊。即便沒有出汗,可是這精神上的乏力還是十分清楚的。


    賈玖不由得苦笑:“往日裏,看雲妹妹幾個在老太太跟前,陪著老太太玩笑,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原以為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等輪到自己了,方才知道這事兒並不輕鬆。”


    賈清笑道:“姑姑,您又來了。雲姑姑剛搬出去,老太太的心情在所難免。姑姑不過是撞到了老太太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怎麽會是姑姑的不是?”


    賈玖道:“可是……罷了。”


    卻不再說什麽。


    其實賈玖很想說,如果別人是這麽想的也就好了。這話到了嘴邊,還是被賈玖咽了下去。


    賈玖很清楚,如果他這麽說了,那就是真的成了不孝女了。自己沒有本事哄祖母開心,卻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事情看著雖小,可是人品卻著實讓人搖頭。


    不過,賈玖在心底承認,賈母看著和藹可親,可私底下著實難伺候。賈玖跟老人不熟,不知道其他人家的上了年紀的老人是怎麽個模樣,但是,賈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賈母要的闔家歡樂,他真心給不起。


    如果賈政一家子記住了往年的教訓、安安分分地過日子,那麽,賈玖不介意被人罵聖母,在背地裏給他們置辦一份產業,讓他們手裏也活絡些。


    賈玖很清楚,當初分家得的財產已經被賈政敗得差不多了。就連王夫人的嫁妝也所剩無幾。賈政一家子在這府裏住著的時候,說是兩家早已經分開,可實際上。依舊是賈赦在養著弟弟一家子。


    當然,賈玖願意貼補賈政一家子的前提是:賈政那邊的每一個人必須老老實實的,不添麻煩。


    怎奈事與願違。


    無論是賈政還是王夫人,抑或宮裏的賈元春,都不是安分的性子。


    一時之間,幾個女孩子之間又安靜了下來。


    就連邢岫煙也不得不承認,有個說話不知道禁忌的史湘雲在。的確熱鬧幾分,至少不會冷場不是。這史湘雲一走,少了個話簍子。這園子裏安靜是安靜了,卻也失去了幾分鮮活。


    賈倩隻得另外找了個話題,道:“姑姑,去年聽公主殿下說。江南大水。也不知道後來如何了。”


    賈玖立刻道:“還能如何?江南的大家多,土地什麽的,多是集中在世家和高門大戶的手中。這次大水,對於百姓來說,是天降橫禍,可是對於那些高門大戶來說,卻是大肆購買土地的好時機。而且,那些高門大戶也十分清楚。若是周圍的百姓不得好,他們最終也得不到好。所以。趕在朝廷有動作之前,人家就已經開始賑災、安頓災民了。等朝廷把銀錢湊出來、派出官員,江南的事兒已經基本定了。”


    總之,一句話,朝廷想把手伸進江南,結果被人家聯手給排擠出來的。


    更讓朝廷沒臉的是,那些災民們寧可接受那些人家的賑濟,賣身給人家做奴才,也不要接受朝廷的賑濟。災民的不信任可著實給了朝廷一個狠狠地耳光。


    惜春忍不住道:“可是二姐姐,為什麽呢?那些災民竟然寧願賣身為奴也不肯接受朝廷的賑濟?!”


    惜春即便聰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對於他來說,災民寧可賣身為奴也不肯接受官府的賑濟,那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同時也是一件根本就無法理解的事情。


    惜春以為這位二姐姐會把他當成孩子,摸著他的頭跟他說:“乖,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就跟之前薛寶釵跟史湘雲做的那樣。


    惜春沒有想到,這位二姐姐居然微微蹲下身子,跟自己平視,道:“四妹妹,你要知道,真正的世家,他們之所以能夠屹立千年而不倒,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缺。天時就不用說了。如果不是上蒼的恩惠,他們也不會得到起來的機會。地利就是土地。他們的手裏有無數的土地,這些土地每年都為他們帶來大量的糧食,而為了糧食,自然有無數人為他們做事。至於人和,那就更加不要說了。若是為富不仁,那麽,一到了災荒之年,隻怕那些災民們在第一時間就衝擊那些富戶的莊子了。所以,哪怕是個小財主,也不會在災荒之年對自己的鄉親們動手。反而會想辦法跟鄉親們共渡難關。唇亡齒寒的道理,即便是沒有讀過多少書的人也是懂的。”


    惜春道:“那麽,官府呢?”


    賈玖答道:“有道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地方官員們大多是三年一任,在江南那種地方,一方父母官能夠能夠連任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若是想連任三年以上,更是稀罕。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多數官員都是科舉出來的,說是文無第一,又有哪個不好勝,又有哪個不想在任上做點什麽的?所以,大多數官員剛剛上位的時候,就想著建立威信,讓自己能夠迅速地進入實務中去。而這樣的行為,會讓百姓們覺得朝令夕改,十分不適應。更重要的是,有的官員心裏很清楚,他們在江南呆不久,所以他們去江南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為了撈錢。上行下效,上麵的官兒要撈錢,下麵的皂隸們就會有樣學樣。當然,江南勢力盤根錯節,他們不敢擅自增加賦稅,也就隻能用別的法子榨取銀錢了。”


    惜春道:“所以,那些災民們就倒黴了,是麽?”


    賈玖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賈清道:“聽聞這次為了籌措賑災的款子,朝廷又鬧了不小的事兒呢。”


    賈清得顏師看重,每年都要去顏家作客。所以很有幾個手帕交。而且,他的那些手帕交大多跟顏家的女孩子一樣,地位超然。根本就不需要參加選秀,加上世家本來就消息靈通,所以賈清對外麵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隻是他知道薛寶釵和史湘雲都不是好打發的,故而刻意隱瞞了下來。


    賈玖點了點頭,道:“國庫沒錢那是肯定的,誰讓太上皇仁慈呢?萬歲讓諸位娘娘迴家省親,又恩準了各家修建省親別墅。可結果卻是不盡人意。就跟這次的賑災一樣,萬歲想著,國庫沒有銀錢。那內庫出錢也是一樣的,可誰想,太上皇又要修園子,把內庫裏麵挖了一個大窟窿。”


    “所以姑姑出錢了?”


    賈玖笑道:“什麽是我出錢了?北麵的那些莊子。賬本什麽的。從來都不曾瞞著上麵。萬歲既然要銀子,就是蘭陵長公主殿下都必須做出表示,更不要說我了。這批銀兩,是三位公主殿下一起出的,我不過是跟著把去年的那份收益交了上去罷了。”


    賈清道:“可是聽說,這次元宵佳節,宮裏娘娘們的冊封禮依舊沒有舉行,反倒是三位公主殿下得了恩寵。如今都食了雙俸了。”


    賈玖忍不住失笑:“你的意思是,我什麽都沒有。所以吃虧了?”


    賈清點了點頭。


    賈玖笑道:“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吃虧是福。”


    賈清一愣,繼而明白過來。


    賈清也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太上皇和當今萬歲都不可能讓賈玖落入對方的手裏。換而言之,這位姑姑很可能因為太上皇和萬歲的爭奪而遭遇不幸。當然,如果是太上皇跟萬歲都可了勁兒地給賈玖各種恩寵,那麽,賈清肯定是要擔心,太上皇和當今萬歲這是要捧殺賈玖了。如今太上皇跟當今萬歲就好像忘記了賈玖一般,由著他躲在三位公主殿下的身後,這裏麵不可謂沒有保護的意思。


    邢岫煙的見識少,惜春的年紀小,雖然不大懂,卻也一一記在了心裏。


    賈倩不無憂慮地道:“朝廷缺銀子,可是各家卻有大量的銀錢修建省親別墅。隻怕日後不太平呢。”


    賈玖答道:“可不是這話。”頓了頓,又對惜春道:“四妹妹,若是有空,還請你不妨提醒一下大伯爺。有些東西,還是應該準備起來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的朝廷體恤我們,我們卻不知感恩,那就是罪過了。”


    惜春嚇了一跳,道:“二姐姐,你說的是虧空麽?”


    賈玖道:“四妹妹聽說過這事兒?”


    惜春點了點頭,道:“上次嫂子跟蓉兒媳婦再說,我聽了兩句。可是二姐姐,我們兩家的虧空都是舊年接駕的時候欠下的。老輩人都說,這都是皇家的銀子用在皇家身上,沒有誰有這麽多的銀子買這個虛熱鬧呢。”


    賈玖答道:“說這話的人大概是忘記了,還有一句話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萬歲出行,朝廷本來就有章程,若是錢糧不夠,自然有那大臣直言進諫,推了這種事情。可事實卻是,朝廷沒有銀子,有人出了銀子,出銀子的人是為了什麽呢?明明有言官在,而且言官們也很樂意做這種事情的不是?在我們自己說來,我們是不得以,可是在別人看來,我們卻是媚上邀寵,或者是為了自己的麵子,或者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勢,一力應承下了此事。所以,我們又有什麽樣的臉麵不還虧空?”


    接駕真的沒有好處麽?


    其實不用賈玖說,在場的其他的幾個女孩子都想得到。因為接駕,皇帝在賈家的地盤上住了好幾天不說,說不得還有別的賞賜,那麽隻是幾幅畫、幾錠金子,可是在別人看來,就是了不得的體麵。


    因為這份體麵,外麵的人求著賈家辦事兒的、送禮的,不知凡幾,就是那些官員們,也要給賈家的麵子。


    也就是因為這份體麵,才造就了金陵四大家族。


    更不要說,江南還有個土皇帝甄家,而甄家為什麽能夠有今天的顯赫,就是因為他們他們家曾經接駕過四次。別人看到他們家顯赫、得君王的心,不敢得罪他,甚至對他們家行賄,這才有了甄家的權大勢大、滿門子的潑天富貴。


    而這次的省親,在賈玖看來,也許皇帝是被銀錢的事兒逼得無法了,但是,以那位君王的性子,隻怕未必沒有試探的意思。


    當今萬歲,雖然給賈玖的感覺很不好,但是他能夠登上皇位,並且在太上皇幾十年的威壓下好端端地坐著,本身就不是什麽無能之輩。


    今年的京師,隻怕是不太平了。


    看見賈玖滿臉憂慮之色,惜春立刻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他當即便道:“既然二姐姐這麽說了,那妹妹就先迴去一趟。父親年事已高,嫂子和蓉兒媳婦身上又有孝,隻怕對外麵的事兒並不清楚。這些事情,還是應該先跟父親還有嫂子說清楚才是。”


    “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代我向大伯爺文案,也代我向珍大嫂子問好。”


    惜春應了,行了個禮,立刻急匆匆地走了。


    等他一走,賈玖和賈倩賈清三人都歎了一口氣。


    邢岫煙嚇了一跳,連忙問緣故。


    賈玖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還能有什麽呢?不就是那些事兒麽?我們家世無債一身輕,東府有大伯爺在,隻要大伯爺發話,蓉兒就是跑斷了腿,也會辦成的。問題是那邊……”


    邢岫煙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姐姐是說,工部員外郎老爺那邊……”


    賈玖點了點頭,道:“正是。我那個二叔就不用說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那個二嬸又是個沒成算的。雖然說,大觀園的事兒是薛家一力擔下的,可又有誰能夠保證,我那個二嬸不會拿著二叔的帖子包攬訴訟、放高利貸?又有誰能夠保證他不會向國庫借錢?若是往年也就算了。隻怕今年……”


    就怕今年朝廷會有大動作。


    而且,賈政被勒令禁足,已經很久沒有去衙門了,名聲又不好聽,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提醒他。而他們這裏就是提醒了,隻怕這夫妻倆也不會聽進去,說不定還會嫌自己多事兒呢。


    有這樣的父母在,賈元春被拖累那是肯定的。


    而賈玖能夠做的,就是日後把賈寶玉、賈環、賈蘭三個男丁撈出來,給點子產業。


    別的,他卻是什麽都做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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