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賈政一家子終於搬走了。


    他們不但自己搬走了,就連薛家和李氏母女也跟著他們走了,甚至連史湘雲,因為要搬到大觀園裏去住,也跟著他們走了。


    一下子,榮國侯府裏清靜了許多,賈玖甚至覺得這天也藍了、空氣也清新了,生活一片美好。他甚至開始盤算起來,在來年的大選來臨之前,是不是在家裏舉辦一次簪花會。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安撫好賈母。


    賈母年紀大了,本來就喜歡兒孫繞膝、喜歡家裏熱熱鬧鬧的,結果,賈政王夫人搬走了,不但帶走了趙姨娘母子,還帶走了賈寶玉、探春,也帶走了李紈母子。連帶著,史湘雲、薛家、李家,包括薛姨媽、薛蟠、薛蝌、薛寶釵、薛寶琴和李氏母女三人也跟著他們走了。


    往日裏圍著賈母嘰嘰喳喳、最受賈母疼愛的小輩們都走了。


    賈母的失落可想而知。


    賈玖跟賈倩賈清邢岫煙惜春幾個不熟練,也裝不來賈寶玉和史湘雲的樣子,無法讓賈母開心起來,看著悶悶不樂、經常走神的賈母,賈玖跟賈倩賈清幾個努力了半晌,不得不宣告失敗。


    賈清靈機一動,忽然道:“二姑姑,這個月不是春闈的日子麽?春闈是個怎樣的情形,姑姑可見過?”


    賈玖一愣。


    賈玖也好,賈倩賈清也好。都不是孤陋寡聞的女孩子,尤其是賈玖跟賈清兩個,因為再世為人的關係。對科舉考試不好奇那是假的。在其他人過著千金小姐的日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偷偷地派人打探科舉的事情,並且為貢院外的新聞不知道低唿了多少次。


    隻可惜,他們終究是姑娘家,不能親自去外麵看熱鬧。


    隻是,無論他們打聽來多少東西,他們也隻在自己的屋裏。互相之間,或者也隻是聽心腹這麽說過一兩迴罷了。在其他人麵前,他們可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對進士科的好奇來。


    今天可是破例了。


    即便榮國府這邊還從來沒有人走進士科。可是作為賈家的太夫人,賈母會不知道進士科的意義,那他就不是賈母了。


    隻聽賈母歎息一聲,道:“原來又到了這個時候。”說著。又歎息一聲。道:“說起來,我們家原來是軍功起來的,家裏為了這春闈而興師動眾的,也隻有那一年了……”


    賈母說的那年,便是賈敏剛及笄沒多久的事兒。那個時候,賈代善還在,那個時候,高祖皇帝的年紀也不小了。膝下皇子皇女們也不少。高祖皇帝被膝下明爭暗鬥的兒女們氣得夠嗆,也越發依戀顧氏夫人。經常來賈家探望這位表嬸兼養母。也因為高祖皇帝對顧氏夫人的依戀,讓諸位皇子將目光集中在賈家。賈敏作為賈代善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成了他們的目標。


    那個時候的賈母,也曾經跟王夫人起過一樣的念頭,讓女兒嫁進皇家,光宗耀祖。而跟賈母抱有一樣的想法的,還有賈母的太婆婆,也就是賈代善的祖母,當時的榮國府的太夫人。


    但是,顧氏夫人不肯。


    他不顧婆婆和兒媳婦的意願,跟當時已經是榮國府的家主的兒子賈代善商量過後,就求了高祖皇帝,將賈敏許給了那一年的探花郎,林如海。


    賈母還記得那一年,自己還在做著女兒成為皇子妃的美夢的時候,自己的婆婆和丈夫卻偷偷地背著自己,關注起那一年的貢士們來了。


    那個時候,幾乎整座府邸都知道自己的女兒要嫁給三鼎甲之一了,唯有自己和自己的太婆婆不知道。


    賈母還記得賈敏被指婚的時候,自己硬生生地折了指甲的劇痛,也記得當日自己找上丈夫,結果夫妻兩個不歡而散的後來。


    那個時候的賈母是恨自己的婆婆的。他以為是婆婆害了自己女兒的前程。


    直到後來,高祖皇帝動手收拾了好幾個兒子,包括賈母曾經看好的那位殿下也被一度奪爵、幽禁,還有那些皇子妃們的娘家的下場,賈母這才明白,婆婆的決定有多正確。


    不過,那時候賈敏嫁給林如海也有好幾年了,林如海在外地做官,賈敏留在京裏伺候婆婆,小夫妻兩個聚少離多。賈敏本人並沒有抱怨什麽,反而經常說讀書人家大多是這樣,就連林如海的父親當初也是如此。


    可是賈母就是不高興。


    在他看來,小夫妻就應該乘著年輕,多多地要孩子,前程什麽的,到時候讓自己的丈夫幫忙說一聲就可以了。誰承想,女兒竟然為此惱怒、認為自己看不起林如海、看不起林家。


    賈母心疼女兒,不忍對女兒發火,可在背地裏沒少埋怨林家、埋怨婆婆。在賈母看來,自己的女兒最後隻留下一個外孫女兒,就是因為夫妻長久分居,耽擱了子嗣。


    賈母的心中對婆婆一直存在著諸多的不滿,女兒賈敏的婚事更是名列前茅。


    隻是事到如今,在小輩們麵前,賈母也隻能這麽說。


    賈玖也好,在座的其他幾個女孩子也好,包括年紀最小的惜春,都看得出來,賈母的神色有異。即便不知道過去的事情,他們也隱隱地感覺到,賈母的言辭之中,有好些言不由衷。


    不過,賈敏最後還是在林家做了三十年的當家太太,還為林家生了一個女兒。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麽事情,對於這樁婚事,早已經蓋棺定論了。


    聽見賈母說春闈還沒有開始,賈代善就已經將那些進京趕考的年輕舉人都調查了一遍,貢院考試結束、成績還沒有出來,賈代善就已經開始跟包括林如海在內的好幾個士子接觸的時候。賈玖和賈倩賈清幾個都傻了。


    賈玖道:“老太太,祖父真的這麽早就開始盤算著四姑姑的婚事了?”


    賈母道:“可不是。更過分的是,他竟然是瞞著我的!那會兒。我還以為,他要為瑚兒,也就是你大哥請個好先生,故而天天忙,可不想,他竟然是為了敏兒!”


    惜春突然插嘴道:“老太太不高興麽?”


    賈母一愣,繼而歎息一聲。道:“跟我們這樣的人家,誰不想更上一層樓的?那個時候的老祖宗,就是我的太婆婆。看敏兒容貌出色,想把敏兒嫁入皇家。”


    賈玖倒抽一口冷氣,道:“老太太,孫女兒聽說。高祖皇帝晚年。朝堂上也不太平呢。”


    賈母道:“是啊。不過是三四年時間,風雲變幻,之前還高朋滿座的人家,轉眼就淪落塵埃。然後並不被大家看好的太上皇就上去了。我是個內宅婦人,很多事情也都是等塵埃落定了,才知道,我們賈家能夠保全,也多虧了你祖父。而且。你祖父也勞心勞力,大大地損耗了身體。過了沒多久,便去世了。”


    太婆婆和丈夫先後去世,兒子成了家主,大兒媳婦自然也水漲船高,成了這座府邸的當家太太。


    賈母跟大兒子不親,因為大兒子是婆婆養大的;對當時的大兒媳婦也有諸多不滿,因為這個兒媳婦是婆婆挑選的;更重要的是,下人們奉承著大兒媳婦,難免冷落了一度大權在握的賈母。


    那幾年,賈母很不習慣。


    可是那個時候,一貫護著他的太婆婆已經去世了,他的婆婆顧氏夫人成了這府裏的太夫人,高祖皇帝被幾個兒子氣得夠嗆,卻越發依戀這位養母,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也就是那個時候,賈母才注意到小兒子媳婦,才跟小兒子媳婦越走越近,才會為後來的事兒埋下禍根。


    短短幾句話,賈母就把春闈和賈敏的婚事一帶而過,又提起了故去的賈代善,就算是賈倩都清楚賈母的態度了。


    賈玖隻能道:“父親也跟我說過呢。據說祖父曾經不止一次提醒父親,說我們家當初已經夠顯眼了,若是再進一步,高祖陛下在的時候還好,會護著我們,可若是高祖陛下有個萬一,那就不好了。父親一直牢牢地記著祖父的教誨,不敢輕舉妄動呢。”


    賈母點了點賈玖,道:“這就是我最為生氣的地方。你父親明明知道我的擔心,卻什麽都不肯跟我說!他們父子倆,一個兩個的,都把我當外人呢!”


    賈玖笑道:“老太太,正是因為父親不想讓老太太擔心,這才瞞著老太太呀!”


    賈母怒道:“我有那麽弱麽?”說著,自己也笑了:“老大就是這樣,心眼兒直。他父親說什麽,就是什麽。這個脾氣,多少年了,都改不了。”


    賈赦起來之前,賈母一直認為這個兒子無能,不能給家族帶來更大的榮耀,所以才更看重小兒子一點。後來,借著賈玖,賈赦成了國侯,賈母固然認為賈赦會有今天是因為孫女賈玖的關係,卻也在心裏存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長子一直在藏拙。


    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流轉,在賈母的心中越來越清晰,直到今日,賈母已經深信不疑。


    不知不覺間,屋子裏麵又冷了下來。如果是史湘雲在,如果是賈寶玉在,他們說不定就撲到賈母身上八卦賈敏年輕時候的事兒,或者是直接取笑賈玖賈倩賈清幾個是不是也想榜下捉婿了。


    可是賈玖也好,賈倩賈清也好,都不是史湘雲,也不會說這種話。


    至於淡然的邢岫煙和年幼的惜春,就更加不會說這個了。


    正經的閨閣女子,不但不會把婚姻之事掛在嘴邊,甚至會主動避開相關的話題,免得讓別人認為他們恨嫁。那會害了他們自己的名聲,也害了他們的家族和家族裏的其他女孩的前程。


    跟原著裏那樣,賈寶玉身體康複了,眾姐妹都很高興,林黛玉就當眾說了一句“阿彌陀佛”,其實這句話就跟一般情況下,家裏的誰誰誰病了,然後康複了,某人說了一句:“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好了。大家可被你的病嚇得不輕,長輩們也擔心死了。”一樣。


    也就是薛寶釵,非要加一句,說什麽神佛要管林黛玉的婚事了之類的話。這種話,在閨閣之中,跟直接指著林黛玉的鼻子,罵林黛玉“想男人了”又有什麽兩樣!


    在這個世界裏麵生活得越久,對某些潛規則、潛台詞了解得越多,賈玖對薛寶釵就越發喜歡不起來。


    賈玖會體諒薛寶釵的不容易,也會同情對方的遭遇,但是要他喜歡薛寶釵、幫助薛寶釵,賈玖會在第一時間搖頭。


    也正是因為在這邊生活得久了,賈玖也不會輕易犯錯。


    所以,這屋裏越發沉悶了。


    惜春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把話題轉了過來:“二姐姐,你還沒說,春闈的事兒呢。”


    賈敬是進士出身,惜春好奇父親的過往,打聽有關春闈的事兒並不算失禮。若是換了賈玖、賈倩賈清幾個,年紀又大些,落到史湘雲和薛寶釵這種嘴上不積德的人的嘴裏,隻怕就不止名聲不好聽,說不定就是要毀前程了。


    賈玖道:“這春闈啊,也就是會試,一共要考三場,分別是在……”


    賈玖不緊不慢地解釋起春闈的事兒,不但介紹了春闈的種種,還講了不少有趣的典故,比如說,榜下捉婿。


    “其實這榜下捉婿的事兒由來已久。隋唐之時,雖然已經有了科舉,不過那個時候做官,還是靠推薦為主,直到宋時,文人開始執掌大權,榜下捉婿才開始隨著科舉興盛起來。”賈母笑著解釋道,“不過,我們這樣的人家,對這科舉並不怎麽看重。別的不說,就說這考試吧,秋闈在秋季,若是遇到天氣好,秋高氣爽,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可若是遇到秋老虎沒有下去呢?中暑死人也不是一個兩個。換了春闈,二月初的天氣,南方還能說冷,可是到了京裏,清明時節還有下雪的時候呢!偏偏春闈連夾衣都不能穿,更不要說棉襖了。”


    賈母可是聽說過的,那些參加春闈的士子,就是沒有凍壞了,從考場上下來,也跟乞丐一樣。


    賈母才舍不得家裏的孩子去吃這個苦頭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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