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沒有秘密。賈元春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傳遍的整個宮廷。


    那些妃子們都驚詫不已。


    雖然說,賈元春是自己不尊重、自己跑到北宮去找罵,可是賈元春終究是皇妃,他被賈玖罵得一路哭著迴來,皇帝不但不責罰賈玖,反而讓皇後禁了賈元春的足,還讓賈元春抄寫女戒和孝經,這裏麵的含義,叫無數的宮妃們不得不多多思考一番。


    賈妃身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正三品的內命婦,竟然都比不上這位賈郡君,那麽,我呢?


    當天晚上,無數的後妃躺在自己的寢宮裏麵,想著這個問題。就連皇後也忍不住這樣問自己:如果沒了膝下的兩個兒子,自己鬥得過這位即將到來的寵妃麽?


    皇後不止一次在心裏慶幸,自己是皇後,自己還有兩個兒子。


    可是宮裏其他的妃子呢?要知道,吳妃和周妃兩人都隻有養子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更不要說下麵的妃子們了。


    當今的兒子雖然不少,但是如今宮裏生養過的妃子還真心不多。


    弘徽殿的宮人們其實也沒少在心中嘀咕。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賈玖已經讓宮裏無數人如臨大敵。這些妃子們若是聯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能量,賈郡君接下來的處境隻怕堪憂。


    但是他們看到賈玖不動如山的模樣,又覺得心中沒底。


    這位賈郡君到底是幾個意思?他已經成了宮中妃嬪們的公敵了,這件事情,他可知道?


    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進宮,所以不在乎?


    想到這個可能。季司讚心中一驚。


    季司讚之所以討好賈玖,可不僅僅是因為養老的問題。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賈玖進了宮,成了高位宮妃,他可以做賈玖的女官,重新迴到宮廷的權力中心去。


    即便自己不能成為皇太後,也要成為伺候皇太後的人。


    在宮中。抱著這樣想法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看好賈玖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季司讚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季司讚看王繼恩和權昌不動如山,還以為這兩位是礙著當今和太上皇,故而沒表示。可如今看了賈郡君的行為。季司讚不由得多想了。


    太上皇是如何看待賈郡君的呢?當今萬歲又是如何看待賈郡君的呢?兩位陛下到底有沒有想過讓賈郡君進宮的可能?賈郡君對自己的未來,又是如何安排的?


    難道說,這幾位是早有默契?賈郡君不會進宮?


    季司讚有些糊塗了。


    不過,跟他這種人。既然能夠走到今天,就是心中有了什麽事兒。依舊不會表現出來,還是那副兢兢業業地模樣,待賈玖盡心盡力。


    上麵的妃子們如臨大敵,下麵的宮人們暗濤洶湧。繁花似錦的背後,各方人馬的密衛們跑斷了腿。


    當皇帝把長樂公主叫到跟前的時候,久居永壽宮的太上皇則把賈玖請到了西內的上林苑。


    這是賈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位君王。當年讓百官戰栗的明君已經是個老人了。頭發花白,肌肉鬆弛。臉上的眼袋耷拉著,顯得分外沒有精神。個子不高,穿著一身紅色的常服,越發顯得瘦小。


    隻有眼底不時閃過的精光,昭示這這位老狐狸寶刀未老。


    “賈家丫頭,你看這西內的風景如何?”


    賈玖笑笑道:“皇家內苑,風景自然是極好的。”


    太上皇笑笑,答道:“比起賈妃的省親別墅如何?”


    賈玖答道:“臣女不知。”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答道:“哦?為何?”


    賈玖答道:“迴陛下的話,賈妃的省親別墅,臣女連畫卷都不曾見過,自然不知好歹。至於這上林苑,臣女奉旨伴駕,戰戰兢兢,哪裏有什麽心情欣賞這上林苑的風景。”


    太上皇笑道:“奉旨伴駕?戰戰兢兢?朕可是聽說,你素來大膽,連戰場都上得,難道還怕這一點小陣仗?”


    賈玖答道:“天威難測。臣女自然是怕的。”


    太上皇笑道:“若是單從你的樣子來看,可不大像哦。”


    “臣女惶恐。”


    賈玖連忙下拜,卻被太上皇給托住了。


    “賈家跟皇家關係匪淺,若是從淵源上來說,朕跟你父親是一輩的,若不是年紀不對,你父親應該是朕的伴讀,而不是做了朕的兒子的伴讀。今日,朕就當你是自家子侄,你呢,就把朕當做自家長輩。我們兩個,說說心裏話,如何?”


    “陛下太抬舉臣女了,臣女惶恐……”


    “再說惶恐,朕就要生氣了!”太上皇佯怒道,見賈玖微微低了頭,這才換了一副笑臉,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一貫有主見。你就告訴朕,你對未來有什麽想法。”


    在這個世界上,女孩子的前程也隻有一個,嫁人。


    賈玖沉默了一會兒,道:“陛下,臣女是待選的秀女。”


    這樣的迴答,太上皇是絕對不會滿意的。換了其他的女孩子,也許還真的隻有隨波逐流的份兒,可是賈玖卻是不同的。能夠在宮廷之中,掌握著不下於兩位君王的影響力的人,即便是太上皇也不能小覷。


    太上皇一挑眉:“朕要聽實話。”


    語氣中,多了幾分威壓,就好像他真的生氣了一般。


    賈玖道:“那麽就請陛下恕臣女放肆了。臣女認為,天底下能夠配得上臣女的男子,少之又少,而這些男子之中,能夠讓臣女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太上皇道:“想做的事?就是那個鹽肥?”


    “是。”


    太上皇站住了,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賈玖:“這對你這麽重要?”


    賈玖答道:“臣女不想一身碌碌無為。”


    太上皇道:“身為女子,進入宮廷侍奉君王,孕育下一代帝王。最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國之母。這樣的榮耀,不是女子一生最高的榮耀麽?”


    賈玖道:“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的,卻不是臣女想要的。”


    太上皇遲疑了一下,道:“那個鹽肥就這麽重要,重要到,讓你放棄家族的期望。放棄女子的最高榮耀?”


    賈玖道:“是。”


    太上皇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賈玖答道:“陛下。鹽肥,關係到整個天下百姓的生計。”


    太上皇靜靜地看著賈玖,突然笑了起來。


    “有意思。小丫頭,你迴去罷。”


    “是,陛下,臣女告退。”


    賈玖躬身退下。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等賈玖走得看不見人影,這個幹瘦的老人突然笑了起來。他對著他身邊的大總管道:“權昌。你可見過如此高傲的丫頭?竟然對皇家的威儀不屑一顧。”


    權昌看了看賈玖,笑道:“陛下,您十分欣賞賈郡君呢。”


    太上皇笑道:“若是換了朕當年,一定會好好磋磨一下這丫頭的銳氣。不過現在麽……”


    太上皇自顧自地笑了。權昌也不在意。而是按照太上皇的習慣,為太上皇準備好了魚餌和釣竿。


    長年的默契讓權昌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什麽都不要說。


    太上皇跟皇帝都在賈玖身邊放了人,太上皇找賈玖談話。皇帝立刻就知道了。


    皇帝原來跟長樂公主正在用膳,父女之間和樂融融,可是這個消息傳到勤政殿的時候,王繼恩不敢耽擱,立刻在皇帝的耳邊說了。皇帝當時就跳了起來。


    長樂公主第一次知道自己父皇的臉色可以這麽難看。就是當日自己當麵頂撞這位一國之君,對方的臉色也沒有這麽難看。


    長樂公主立刻起身,來到皇帝的身邊:“父皇,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皇帝坐在那裏,兩眼發直,明明是想扯一個笑臉的,卻因為左半邊臉一直直抽抽,讓整個人越發顯得猙獰。這樣的皇帝,可把長樂公主嚇得不輕。


    “來人,快請禦醫!”


    皇帝一把拉住了長樂公主,陰森森地道:“禦醫?你是想讓朕丟人麽?”


    長樂公主不敢動彈,隻得低聲道:“可是父皇,您這個樣子,女兒很擔心。”


    皇帝轉過臉,看了長樂公主好一會兒,這才道:“長樂,朕的長樂,朕最心愛的女兒。你告訴朕,你,你跟賈家的那丫頭,那丫頭……”


    長樂公主膽戰心驚,卻還是穩穩扶住了自己的父親:“父皇,您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對玖妹妹咬牙切齒的?可是下麵的人對您說玖妹妹的壞話了?”


    “玖妹妹?”皇帝死死地抓著長樂公主的胳膊,道:“你叫他玖妹妹?你可知,說不定哪天,他就成了你皇祖父的妃子了。”


    長樂公主看了看皇帝,道:“玖妹妹不會願意的。”


    “那你可知道,你的玖妹妹這會兒正在西內,跟你皇祖父相談甚歡呢!”


    長樂公主定定地看著皇帝好一會兒,道:“父皇這麽怕皇祖父?”


    皇帝陡然色變。


    長樂公主道:“那皇祖父一定很傷心。玖妹妹就不止一次說過,做父母的,沒有不愛孩子的。皇祖父已經是遲暮老人了,即便過去兒女眾多,如今也沒剩幾個。而您是被皇祖父最後選中的孩子。您這樣,皇祖父一定很傷心。”


    皇帝大怒,一把把長樂公主推開:“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來人,把長樂拉下去。”


    王繼恩不敢動,隻得道:“陛下,您……”


    “怎麽,要朕說第二遍麽?”


    長樂公主道:“不用了,女兒自己會走。隻是臨走前,女兒希望父皇換位想一想,若是您的兒子也是這樣對待您,您的心裏又會是什麽滋味?”


    “滾!滾!滾!你給我呆在北宮。沒有朕的允許,不許你到處走動!滾!”


    長樂公主微微歎息一聲,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轉身離去。走下勤政殿的台階,長樂公主還能夠隱隱感覺到皇帝宛如困獸一般,在勤政殿內焦躁地四處走動著,又仿佛是一直被困在籠子裏的獅子,依靠著這樣的舉動,確定自己的地盤。


    賈玖跟長樂公主在北宮門口相遇了,他看了看長樂公主身後跟著一溜兒的人,沒說話,而是在第一時間彎下腰:“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免。”長樂公主等賈玖起來之後,微微示意了一下邊上的人,道:“如何?跟皇祖父聊得可開心?”


    賈玖答道:“迴公主殿下,臣女可不知道太上皇是否開心。若是太上皇那麽容易被人猜透心思,那麽,太上皇就不是太上皇了。反倒是臣女,到現在這心裏還惴惴不安呢。”


    長樂公主道:“你是這樣膽小的人麽?”


    賈玖答道:“難道臣女的膽子很大麽?臣女可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了。為何公主殿下會覺得臣女的膽子大,甚至連第一次真正見麵的太上皇也覺得臣女的膽子大。”


    長樂公主道:“皇祖父覺得你的膽子大?你做了什麽?或者是說了些什麽?”


    賈玖搖了搖頭,道:“方才,臣女可是被太上皇給嚇了一跳。太上皇說,他當我是自家子侄。我是什麽銘牌兒上的人呀,哪裏當得太上皇這句話。今日,若是公主殿下在就好了。”


    長樂公主看了看身邊的人,道:“皇祖父啊,我也有些日子沒有見他老人家了。可惜了,我被父皇禁足了,不好去給皇祖父請安。”


    賈玖聞言一愣,道:“萬歲?”


    “你以為,如今這宮裏,還有誰能禁本宮的足。罷了,這些事兒,我也不好跟你多說。你且歇一歇罷。本宮也累了,要迴清涼殿了。”


    看著長樂公主帶著一溜兒的人,或者說,被這一溜兒的人押著,往清涼殿而去,賈玖也隻有恭送的份兒。


    當然,這些話也好,禮節也罷,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賈玖知道自己的身邊,多的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密探,長樂公主也十分清楚這一點。這些話,與其說長樂公主是說給賈玖聽的,還不如說是說給太上皇聽的。


    太上皇跟當今皇帝之間的症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皇家親父子,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叫人不勝唏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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