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陷入了誤區,賈玖再度陷入了漫長的思考,這一次,他不再堅持己見,而是開始接受智能小管家的建議,雖然為此他不得不承受對方的語言攻擊和各種勒索。


    長樂公主被皇帝禁足,賈玖把自己關在了弘徽殿,不但皇後與諸位妃嬪摸不著頭腦,就連皇帝和太上皇都驚動了。


    這個丫頭在搞什麽?


    皇帝是最想知道賈玖的未來計劃的人。現在他倒是後悔了,把長樂公主關了起來,不然,他就能夠通過這個女兒從賈玖的嘴裏掏出話來了。


    不說皇帝的心中跟貓撓一般,太上皇倒是很淡定地派人來通知賈玖,讓賈玖陪他釣魚,邊上作陪的,便是太上皇的兩個女兒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


    太上皇兒女眾多,如今剩下的也不少,而這些兒女裏麵,也隻有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跟賈玖有些交情。讓這麽兩個人來作陪,賈玖的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兆頭。


    看起來太上皇對自己還可以。隻是太上皇在位多年,當今上位近二十年還畏之如鼠,可見太上皇之厲害。賈玖絕對不會認為,自己能夠看得透這位太上皇,或者是算計得過這位太上皇。麵對這位太上皇,賈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無欲無求,或者說,足夠坦誠。


    隻是,到底如何坦誠,這還真是一個難題。


    看著乖乖拜倒在地,沒有得到允許就一動不動的賈玖,太上皇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雖然是太上皇目前最得寵的女兒,卻也不敢揣度太上皇的態度,反倒是太上皇的心腹大太監權昌看得明白。


    這宮裏的人請安、跪拜、行禮。都有一定的章程。太上皇既然是太上皇,得到了禮遇自然是最高級的,換而言之,即便是皇子皇女們在麵對太上皇的時候,也必須行大禮。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人自欺欺人,認為自己的臉朝著地麵。別人就不知道他真正的神情了。卻不知道,有的時候,一根頭發絲兒都能夠說話。


    倒是這個賈郡君。恭恭敬敬的,還真叫人挑不出不是來。


    就不知道他是真心誠意,還是城府極深了。


    太上皇笑嗬嗬地道:“喲,玖丫頭。你可算是來了。權昌,給他一根釣竿。今日輸的人。可是要受罰的哦。”


    賈玖謝過太上皇的恩典,這才起來。


    方才一路走來,賈玖就注意到了,這裏應該是上林苑中一處比較偏僻的所在。中間是一個四四方方的荷花池。池塘裏麵鋪滿了荷葉、菱角等水生植物,即便這個時節荷花已經謝了,又值中午時分。荷葉和菱角的清香幾不可聞,卻又在周圍高大、鬱鬱蔥蔥的的樹木環繞之下生出了幾分閑趣來。


    太上皇見賈玖起身之後。對著那池塘愣愣地不說話,忍不住取笑,道:“賈家丫頭,你對著池子發什麽呆呢?”


    賈玖連忙欠身,道:“陛下,臣女是個大俗人,偏生如今家裏住著好幾個脫俗的姐妹。今日看到這處所在,竟然想起了一樁往事來,故而出了神。”


    太上皇奇道:“哦?什麽往事?又是哪個姐妹,讓你到了朕跟前還走神?”


    賈玖道:“陛下恕罪。我們家老太太就不止一次說過,我們家姐妹幾個,若是細數起來,都不如薛家的寶姐姐。舊年,我們在學插花的時候,寶姐姐就說過,蘭花桂花的味道雖好,可是這菱花、荷葉蓮蓬也有一股子極好的清香,若是靜日靜夜,或者是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子清香也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往日我不曾細細領略過,如今到了陛下跟前,方才知道,寶姐姐所言非虛。”


    太上皇笑看了賈玖一眼,道:“你這丫頭,倒是實誠。你那位寶姐姐多大了?”


    賈玖答道,:“迴陛下的話,寶姐姐比臣女略大兩歲,今年十六了。”


    太上皇答道:“哦,倒是個大姑娘了。”卻不再開口了。


    權昌是個極敏銳的人,他一麵按照太上皇的指示,給賈玖拿來的魚竿,一麵讓一個小太監在邊上為賈玖伺候魚餌,轉頭又吩咐了另外一個小太監幾句。那小太監後退幾步,一直退到樂心堂的台階下,這才轉身低著頭,跑了。


    跟太上皇、權昌這樣的人,在宮裏生活得久了,別人一句話,他們能夠揣摩出七*種意思來。太上皇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有人輕易敢算計他,又從那個位置上退了下來,不用被言官們日日盯著。現在的太上皇要比當年要隨意很多。


    可是權昌卻不能隨意。他還要繼續擔負起百科全書的職責,備著太上皇隨時問話。


    在權昌看來,賈玖當麵跟太上皇提起這位“寶姐姐”有兩個意思:其一,自然是給太上皇介紹美人,其二,則是婉拒太上皇。


    在權昌看來,這位賈郡君說聰明也不夠聰明,說不夠聰明,大概還有些小聰明。若是太上皇真的中意他,那麽,就是他再拒絕也沒有用,若是太上皇對他還有幾分寬容,那麽說不定會順水推舟。隻不過,除了特定的幾個人,其餘的人若是膽敢揣摩聖意都是大罪。


    在權昌看來,這件事情上,賈玖唯一聰明的是,日前太上皇才跟他說過自己把他當成自家子侄,今日這位賈郡君跟太上皇如此說起,用的還是閑話家常的口氣,倒是不致於激怒太上皇。


    果然,太上皇笑眯眯地看了賈玖一眼,道:“玖丫頭,朕一直以為,你是個極能幹的女孩子,怎麽。你也有不如人的時候?”


    賈玖很幹脆地點頭:“是的,陛下。臣女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大俗人。在某些事情上,總是少了幾分靈性。”


    太上皇大笑起來。


    “朕聽說,你對那薛家丫頭並不親近,朕還以為,你會提起你那位表妹。讓朕多照拂那林家丫頭。”


    賈玖答道:“陛下。臣女跟寶姐姐的確不怎麽親近,但是這並不妨礙寶姐姐的出色,也不妨礙臣女誇讚他。至於林妹妹。林妹妹是姑爹的女兒,姑爹是怎樣的人,陛下心中自然有數。陛下對姑爹若是好感多些,自然會多照應一點林家表弟表妹。何須我來多嘴?”


    “即便這一年過去了,朕提都沒提林家?”


    賈玖答道:“陛下。姑爹才走了一年呢。林妹妹好歹要守滿三年的孝才好出來應酬吧?再者,陛下身為太上皇,也不好把手伸到臣子家的內宅裏麵去呢。”


    太上皇聽了,又大笑起來。指著賈玖對自己的兩個女兒道:“你們看看,這丫頭是吃定了朕呢。”


    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都賠笑道:“是父皇慈悲,這孩子才敢如此放肆。”


    反而是賈玖。嘟著嘴巴,道:“陛下。您還不如直接說,臣女是個傻大膽才好呢。”


    引得太上皇又是一陣大笑。


    權昌卻在邊上看得明白。這位賈郡君怕是要真的入了太上皇的眼了。


    身為太上皇的心腹,陪著太上皇一路走來,太上皇的心事,權昌又如何不明白?也許是當年威風太過,也許是當年對下麵的兒女太過嚴厲,也許是當初的老義忠親王結局太過悲慘,幾位長公主殿下對太上皇是又敬又怕,在太上皇麵前唯恐出了一絲兒的過錯,卻唯獨少了對父親的親昵。


    身為太上皇的親生女兒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如今宮裏的幾位皇子公主了。隻要是知道當今對太上皇的心結的,就不敢跟這位皇祖父親近了。


    權昌知道,如今的太上皇老了,越發喜歡兒孫繞膝。可是太上皇住在宮裏,別的孫子孫女進不來,當今的兒女們不敢跟他親近,就是兩個女兒,也是畏懼多於親近。太上皇這是寂寞了。


    這樣想著,權昌倒是對這位膽敢順著杆兒爬的賈郡君有了一點兒好感。


    當然,也僅僅是一點好感罷了。


    權昌很明白,自己伺候的這位主子是多麽的喜怒無常,又是多麽地任性。今天他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兒裏,明天就可以把你打入塵埃。


    伺候太上皇多年,權昌最是明白,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


    因此,權昌也隻是在臉上帶出了幾分笑意,卻是依舊彎著腰,等著太上皇的吩咐。


    倒是嘉善長公主,有意為賈玖解圍,便道:“聽說這薛家丫頭是那位賈妃的表妹?”


    賈玖已經拋竿入水,便將這魚竿放在一邊,轉過頭來,道:“是的,長公主殿下。薛家原來是為了送女兒參選才進京的。原以為不過兩三年就能夠搞定的事兒,卻不想把寶姐姐耽擱到今天。如今薛家承擔著賈妃的省親別墅,還不知道要耽擱寶姐姐多久呢。”


    嘉善長公主道:“你倒是心善。他可是賈妃的表妹。”


    賈玖道:“誰讓他跟我在一個屋簷底下住了這麽久呢?他們家打進京就住進了我們家,一直住到今天,算算,也有六年時間了。六年時間,哪怕是塊石頭都捂熱了,更何況是個大活人?隻是他到底是那王氏的外甥女兒,我不好跟他走得太近罷了。看著他把自己的青春都耽擱了去,倒是讓我生出幾分不忍來。”


    蘭陵長公主聽了,道:“你倒是心善。隻是今日你幫了他,他未必會記得你的好。我記得,為了那批仿太湖石的事兒,你還在道門為他擔著幹係,而他也不曾做過什麽表示,而是用區區一百一十萬兩銀子的財貨把你打發了不是?”


    太上皇聽了,心中一動,又去看賈玖。


    隻見賈玖答道:“他們家當時也就拿得出那麽一點呢。”


    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聽了,都直搖頭。


    就連權昌也覺得,賈玖太好說話了。


    太上皇道:“金陵薛家竟然敗落如斯?”


    雖然說賈史王薛並稱金陵四大家族,可實際上,除了賈家,其餘幾家可以說,都是太上皇手裏出來的,薛寶釵的祖父還是太上皇提拔上來的人呢。薛家會變成這個樣子,太上皇如何不好奇?


    蘭陵長公主立刻解釋道:“父皇,薛家如今已經沒有人了。女兒聽說,當初這個薛寶釵的父親在的時候,他們家就亂得不成樣子,一家子的兄弟,為了銀錢二字,都差不多鬧翻了,當時那位薛家的家主就是借著自己妻舅王子騰的力,將那些族人和兄弟們壓了下去。如今薛家這位家主更加不堪,甚至他的母親也不敢把家裏的事情交給兒子,使得這個薛蟠,除了往鋪子上拿錢,竟然是一點權力都沒有。他在自家鋪子上的話,還不如他妹妹的話來得有用。”


    太上皇驚訝了:“如今薛家就是掌握在玖丫頭口中的寶姐姐的手裏的麽?”


    “正是。”


    太上皇聽了,立刻打消了心裏的念頭。


    太上皇當然知道,薛家當初是為何而敗落的。當年老義忠親王成為太子的時候,薛家也不知道怎麽考慮的,竟然投入了老義忠親王的門下,成了老義忠親王的錢袋子。後來,老義忠親王出事兒了,薛家可是花了不少力氣才擺脫的罪名。薛家也因此元氣大傷,族內的矛盾也被激化。


    可以說,如今的薛家長房會跟宗族分道揚鑣,當年的政治鬥爭占了不小的因素。


    太上皇原來還想著,如果薛家還有爭氣的娃,他不介意給舊人一個體麵,等權昌解釋完,他的心思也冷了。連家族都不要的人,能指望他對國家有多少忠心?真要提拔了上來,隻怕又是一個光顧著摟銀子卻不顧百姓死活的主兒。


    太上皇可不會做這種糟心事兒。


    薛家在他這裏還有幾分香火情,可這種香火情還不值得讓他為了薛家而破例。


    要知道,太上皇可是為了江山,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犧牲的人。他又如何會為了別人再犧牲這個用他的兒子換來的江山?


    這根本就不可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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