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有錢,薛家沒有權,薛家的有權有勢的親戚們都完蛋了,薛家如今隻能寄人籬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厚著臉皮借著無親無故甚至還隱隱有仇怨的榮國侯府的威風抵擋外麵的刀光劍影。


    這就是薛家的現狀。


    京師裏的人的眼界可不是一般地高,在京師人的眼裏,外地人都是沒權的主兒,即便是有錢,也是別人的錢袋子。大家看薛家進京之後,不去王子騰家裏住,反而住進了賈家,而且還是賈赦的家裏,正常人的反應都是:哦!原來薛家是賈家的錢袋子。


    大家默認的賈家跟薛家的關係便是:賈家,也就是賈赦這邊為薛家提供保護,薛家上繳錢財買平安。


    這才是世人能夠接受的,也是被公認的權貴之家跟商人之家正確的往來姿勢。


    所以,看在賈赦的麵子上,看在榮國侯府蒸蒸日上、炙手可熱的基礎上,京師之人默認薛家是賈赦的榮國侯府的禁臠,薛家的人脈和資產也是榮國侯府的勢力範圍,其餘的權貴們也沒有對薛家出手。下麵的人爭利,那是下麵的人的事兒,他們這些人家可不會輕易對把手伸到別人的地盤上,尤其是薛家還是住在榮國侯府裏的。


    這本來就是一種姿態,無聲地宣告賈家和榮國侯府對薛家的態度。


    隻是,現在不同了。原來應該是薛家為賈家提供財貨才對,如今卻反過來變成了賈家向薛家提供財貨。這就違反了遊戲規則。


    說實在的,剛開始的時候,得到這個消息的人家沒一個敢相信這會是真的。探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以為是無稽之談。可是薛家也的的確確是在往外麵賣石頭,而且價錢還非常便宜。


    隻要有點手段的人都知道,如果是賈家或者是賈家授意下麵賣石頭,他完全可以以十五兩銀子的價錢一點一點地賣。橫豎江南的太湖石是有數兒的,產量還不高,價錢還賊貴,對比之下。可是馬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幾乎仿得無法分辨真假的仿太湖石有的是人捧場。


    所以,即便大家不敢相信,可是那流言始終都沒有消停過。


    直到賈玖在賈母麵前跟王夫人扯破了臉皮。


    這兩年來。在賈母麵前,賈玖跟王夫人一直相安無事,甚至每逢賈政王夫人賈寶玉賈蘭的生日的時候,賈玖都會有所表示。讓賈母都快忘記了。他的兩個兒子已經分家了的事實。可是在外人的眼裏,賈赦跟賈政不但已經分家了,還分宗了,甚至賈政還欠著哥哥一家三條半的人命。


    即便賈母一心認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王夫人在佛堂裏麵呆了這幾年,頭發都白了,看上去比他這個婆婆還老些,就是有罪過也完了。可是外人卻不這麽看。


    賈元春封妃、賈母要求賈赦為賈元春的省親別墅出銀錢。這事兒,大家都看著呢。結果。左等右等,始終不見賈赦有什麽動靜,倒是王夫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似乎又幹起了放印子錢的行當。隻不過這一次,王夫人就隻能用賈政或者是賈元春的名頭了,至於來錢更快更多的包攬訴訟,賈政的名帖卻是不夠用的。


    薛家跟那仿太湖石的事兒,其實有不少人隱隱在嘀咕,是不是背後還有故事,不然,以薛家的家世和能耐,又如何能夠弄來這許多石頭?


    如今,薛家的石頭賣得差不多了,賈玖跟王夫人也在賈母麵前扯破了臉皮,外頭自然也都得了消息。


    這也怪王夫人自己。他身邊的奴才們一個比一個奸猾,偏偏王夫人自己沒有多少本事,管不了這些奴才們,使得這些奴才們越發自在,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麵倒。如此,薛家在仿太湖石上掙了上千萬銀子的話是傳得滿城風雨。


    王夫人跟他的奴才們都知道,薛家交上來的賬本上記錄的是每石仿太湖石十二兩銀子。可是傳到外麵,這話就成了:薛家借了賢德妃娘娘與王夫人的威風,硬生生地逼著賈郡君弄了一百萬石仿太湖石,轉手賣出去一半,輕輕鬆鬆地賺了六百萬兩銀子。


    可話到後街上一轉,變成了薛家跟王夫人聯合起來,隻從賈郡君手裏弄走了一百萬石仿太湖石,轉手就賣了一千兩百萬兩銀子,卻拿一小匣子珍珠就把賈郡君打發了。


    再傳到京師商圈裏麵,這話就成了,薛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借著賢德妃賈元春的光,跟王夫人兩個用一小匣不值錢的珍珠,就從賈郡君手裏弄走了一百萬石仿太湖石,轉手就以正宗太湖石的價錢出手了。薛家跟王夫人各得了一千二百萬兩銀子,隻有那賈郡君,忍氣吞聲,替他們在道門擔著不是。


    這些還是明麵兒上的。私底下更有人形容王夫人如何指著賈元春的威風,在賈母麵前說三道四,賈政又故作姿態,夫妻二人聯手,擠兌得賈赦直跳腳卻拿他們沒有辦法,賈郡君沒奈何,隻得站出來為父親分憂,把事情壓下去。


    分明是沒影兒的事兒,卻經過妙筆生花,硬生生地變得活靈活現。王夫人如何一次一次在賈母跟前裝模作樣、如何獅子開大口,賈政如何配合妻子又如何端出忠靖王事逼迫哥哥,賈母如何遲疑又如何在王夫人抬出賢德妃的時候改了口,說的是繪聲繪色宛如他們親身經曆一般,就連賈玖屋裏的幾個丫頭的家裏,也當真有這麽一迴事,私下裏一再打聽。


    雖然說謠言止於智者,但是對於那些凡夫俗子來說,他們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話。


    那些商人們雖然不致於那般簡單地就信了流言,卻也不致於那般輕易地就放過了每一個消息。更何況榮國侯府裏安安靜靜的模樣,也真叫他們吃不準。


    京裏的商家背後基本上都有後台,跟曹家這樣。他們的後台就是道門。曹家跟其餘幾家跟道門有關聯的人家組成了聯盟,互相扶持互相照應,一起規避風險。他們擁有的是強大的實力、人力和財力。


    比這幾家略差一點的,便是內府管轄的那些皇商,而且還不是一家,而是許多家。這些商家實力也許不夠,但是都歸內府管轄。如果上頭有命令,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會聯合起來,更不要說。鹽鐵官營了。很多買賣,也隻有內府的皇商才能夠做。他們擁有的是權力。


    第三階梯是那些世家麾下的商人們。這些商人擁有很強的地域性,而且都帶著非常深的世家烙印,而且個性鮮明。比方說儒商什麽的。比起一般商家。這些商人們在利益和名聲之間往往更看重名聲一點。


    第四階梯才是那些依附在豪門之下的商家們。


    原來的薛家屬於第二階梯,可是失去了皇商招牌之後,如果不是依附著賈家、依附著榮國府,隻怕他們就要徹底淪落下去了。


    可以說,薛家之所以能夠撐下去,是因為賈家,因為賈赦,因為賈玖。因為薛家住進了賈家、住進了賈赦的宅子裏。因為薛寶釵費心討好賈玖,所以沒有人出手收拾他們。


    現在。薛家是犯了禁忌了。


    薛家的聲譽最先受損,像什麽當鋪、古董鋪子第一時間出現問題,沒有客人上門了。大家都覺得,薛家依靠著賈家依靠著賈赦父女倆,結果,人還沒出榮國侯府呢,就算計上了賈赦賈玖父女,這樣的人家,人品首先要打個問號。他們連自己的靠山下手都這麽狠,那麽,在典當的時候,他們會不會坑人、把價值上萬的東西說得隻值三五千啊?那些古董鋪子會不會以次充好、甚至直接拿贗品湊數啊?


    顯然,這些鋪子最先出現了問題,就連貧苦人家聽說了之後,也寧可多走幾步路,去別家當鋪當東西。


    當然,古董鋪子和當鋪這樣的鋪子,本來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一時半會兒倒是不顯,所以薛寶釵倒是沒有發現端倪。反而是跟薛家合作多年的鋪子,突然跟薛家的掌櫃們客氣了起來,但是,人家不許賒欠了,甚至很多時候,都要求薛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些事情,身在內宅的薛寶釵是不知道的,但是,薛家鋪子上的掌櫃們、夥計們卻是明顯地感受到了。


    然後,就輪到了那些妃子們動手了。


    那些妃子們,也不是個個都想著迴家省親的,也不是個個都願意看到家裏修一座可能隻用一次的省親別墅的。所以,明麵上,他們很感激賈元春讓他們升了位分,可私底下沒有不咒罵的。


    你們家不講究,這頭享受著祖宗的福蔭那頭就把祖宗的祭田墳塋都賣了。可是我們做不到啊!


    偏偏上頭的旨意,他們這些妃嬪又無法反抗,還必須按照旨意盡力完成。這些妃子們哪裏不恨的。


    所以,在賈寶玉生日不久之後,連端午都沒有到,夏守忠就派了一個小太監來了賈家,找上了王夫人。


    “前日我們夏爺爺偶見一所房子,是前翰林院院士的舊宅子,那花園收拾得極好,我們夏爺爺愛得什麽似的。誰想到,那位段翰林十分講究,不肯放低了價錢。我夏爺爺東拚西湊,總算了湊了兩萬銀子,卻還差三千。故而打發我來舅太太家,有那現成的銀子,暫借三千。等過了這倆月就送來。”


    王夫人聽了,嚇一跳:“什麽房子這麽貴?”


    那小太監立刻就放下了臉:“舅太太可是有話?”


    王夫人在佛堂裏麵關了這些年,反應也遲鈍了,可是不等於說,他就是笨蛋。他還記得夏守忠乃是六宮首領太監,自己的女兒還要多多地倚仗對方呢。


    王夫人一麵讓丫頭奉茶,一麵道:“小公公莫要生氣,我不過是好奇,故而這麽一問罷了。若是不方便,我也就不問了。”


    那小內侍哼了一聲,聲音也尖銳了起來:“當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明麵兒上叫得親熱。背地裏還不是指指點點,笑話我們這些可憐人?誰讓我們命不好,家裏連粥都吃不起。隻好送我們進宮做那伺候人的活計呢?!”


    這些小太監們最為敏感,也最為多心。今日他是第一次來王夫人這裏,走的又是後門,那些小廝仆婦們哪裏不打量的?別人竊竊私語,他便以為人家在背後笑話他是個不男不女的玩意兒。


    若是換了其他人,比方說吳貴妃或者是周貴妃家裏,這小太監必然會忍聲吞氣、不敢鬧出來的。可是賈元春算什麽?宮裏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賈元春的位置來得蹊蹺,名不正言不順不說,還不穩當。得了冊封之後,別人都輪了兩迴了,他還沒有侍寢呢。


    現在是鳳藻宮尚書、賢德妃娘娘,等過了這岔兒。還不知道在哪裏。


    所以宮裏的人。尤其是跟夏守忠這種大太監還真沒把賈元春放在眼裏。更不要說夏守忠跟賈元春還是有過節的。


    更何況,賈元春成了皇妃,按照舊曆,本來是要加恩娘家人的,至少賈政的位置要動一動,賈元春的生母,王夫人也不能是個庶民,至少一個敕命夫人的頭銜是要給的。下麵的那些婕妤娘娘們。他們的娘家嫡母可都得了賞賜。偏偏王夫人依舊是個庶民。


    所以,這個小太監根本就不怕王夫人。甚至對著王夫人開口要錢。也是理直氣壯的。他本來就覺得這院子門口的那些衣著華麗的小廝長隨們正對著他指指點點,如今王夫人還這麽說,他哪裏不炸的?


    想他小夏子也是夏守忠的義子,去別的娘娘家裏,走的也是側門,人家即便不是家裏的少爺招待,也是大總管之流的親自出來迎接。也隻有這賢德妃的娘家,走得是後門不說,還特別沒有規矩,竟然由著人對他指指點點。這賢德妃的娘還是個特別沒眼色的,有沒有銀子,有多少銀子,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麽?偏就這麽唧唧歪歪的。


    這口氣,他當然要討迴來。


    這個小夏子本來就是個小孩子,比賈寶玉大不了多少,在宮裏本來就過得壓抑,如今遇到個不如他的,他當然要好好地發泄一番。


    王夫人當然發現了這位小夏公公的不對勁,當即就不敢開口了,隻給金釧兒、玉釧兒兩個使眼色,讓他們趕緊去找救兵。


    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這句話反過來也可以這樣理解,父母跟孩子是相同的,從父母身上可以看得出來兒子的品行為人,從兒子的身上,也可以看出父母是何種人。


    賈寶玉看似對那些丫頭很溫柔很體貼,可是少爺架子什麽的他也沒少擺,脾氣上來的時候,他照樣踢那些丫頭撒氣。可偏偏真的有事兒的時候,他根本就是個懦夫。大觀園裏攆丫頭的時候便是如此,不要說麵對王夫人了,就是麵對周瑞家的,賈寶玉也是一個屁都不敢放的。


    兒子是那種沒有擔當的貨色,王夫人又能夠強到哪裏去?


    沒錯,賈元春是皇妃,可是那又如何?宮裏被那些內侍宮人們整死的宮妃又不是一個兩個?這種典故,王夫人可沒少聽說。


    王夫人也知道,正常情況下,別人要晉封,都是一步一步的來的,自己的女兒的位分升得稀奇,也十分蹊蹺,再加上這小太監的模樣,王夫人對賈元春的未來立刻充滿了擔憂。


    自家娘娘這是怎麽了?別人成了皇妃,即便不能恩澤兄弟,惠及父母總是有的。為什麽自己的女兒成了娘娘,自己夫妻兩個一點兒動靜的沒有?這位小內侍又是如此態度,難道是自己女兒在宮裏不好了?


    這麽一想,王夫人這心裏就直打鼓。


    不過,王夫人終究不是賈寶玉。賈寶玉根本就是一個棒槌,怎麽教都聽不進去,可王夫人卻不是。他也是五十歲的人了,不是五歲的娃娃,至少,他知道,這個小太監會對他這麽不客氣,那是因為這個小太監心中必有倚仗,自己若是不能馬上安撫好這個小太監,等迴頭自己那個妹妹,還有外甥女兒看到了,對自己、對自家娘娘。都不會是一件好事兒。


    王夫人連忙道:“小公公,我雖然是內宅婦人,對這京裏的房子也略知一二。一座二十來間屋子的獨門獨戶的院子。也不過是二三百兩銀子,這……”


    那小太監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是那種破落戶兒的屋子,站在垂花門口就直接能看到女眷的窗子的屋子麽?若是那種,我們夏爺爺哪裏需要來府上告借這二三千銀子?”


    王夫人立刻不敢繼續了。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倆從院子門口進來了。


    薛寶釵進來之後,先給王夫人見禮。他已經知道了眼前這位少年是個宦官,所以也不忌諱。倒是大大方方地也跟對方見了禮。


    那小夏子看見薛寶釵與他行禮,心裏這才舒服了:“這位姑娘倒是好模樣兒,比賢德妃娘娘也是不差的。若是在宮裏。有個人照應著,不怕沒有大造化。”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王夫人跟薛寶釵的心裏都是咯噔一聲。


    王夫人心裏想的是:也虧得我們先下手為強,不然。這寶丫頭進了宮。還不分了我們娘娘的體麵?


    薛寶釵心裏想的是:原來大姐姐已經知道了萬歲更中意我這種類型的,所以故意使了手段,把我送出了宮。


    這樣閑著,薛寶釵心裏自然也有了計較。


    薛寶釵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就是現在,他們薛家為他找了人家,這花期還是誤了。所以,薛寶釵心中一直隱隱有個念頭:橫豎自己已經誤了花期,現在要找人家。也找不得什麽好人家,為何自己就不能賭一把呢?


    薛寶釵知道。這些經常出入宮廷的小太監們,有的是為上麵的大太監辦事兒,可他們這些宦官,無論是大太監還是小太監,都有為皇帝采選美女的任務在身。雖然說,這樣的進宮方式有點不體麵,就是進了宮,承了寵,也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窩在采女這個位置上動不了。


    可是薛寶釵還是想賭一把。


    世風日下,這天底下有的是鳳凰男,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要家世沒家世、要家產沒家產、要本事沒本事,卻總想著天上掉餡餅,討一房年輕漂亮、文采風流又帶著大筆嫁妝、還賢惠地幫他一個接一個納妾、並且任勞任怨地為自己生兒育女、打理外務家事還沒有一絲怨言的妻子。


    薛寶釵覺得,如果是嫁給這樣的男人,他寧可賭一把。至少,那地方,住著的,可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對方心中的朱砂痣?


    因為心中隱隱存了這個念頭,薛寶釵的;臉上越發顯得端莊可親了:“方才傳話的丫頭說得含含糊糊的,說了半天也不知道為著什麽事兒。可否請您再說一遍?”


    那小太監看了看薛寶釵,方道:“前些日子我們夏爺爺偶見一所房子,那位段翰林一張口便是兩萬三千兩銀子,還不接受還價。我們夏爺爺湊了這幾日卻還差三千,故而打發我來舅太太家,有那現成的銀子,暫借些個。等過了這倆月就送來。”


    薛寶釵聽了也嚇了一跳。


    什麽房子這麽貴?又不是官邸?更何況,官邸也不能用來出賣啊。


    心中雖然吃驚不小,薛寶釵的臉上還是笑盈盈的。


    “原來如此,倒是我莽撞了。”


    說著,又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哪裏願意拿銀子?


    在王夫人看來,當初他出嫁的時候,家裏給的嫁妝就不過爾爾,經過這些年的消耗,已經是差不多了。前些年,賈赦賈政分家,賈政又隻得了那麽一丁點兒,連賈政一個人的開銷都支應不下來,又哪裏有銀錢應付這個小太監?倒是薛寶釵,他們剛剛從二丫頭哪裏拿了一百萬石仿太湖石,一轉手,就是一千一百萬。薛家既然得了這麽多的銀錢,就應該一並負擔了這些內侍們的開銷才對。


    要知道,那價值一千多萬兩銀子的財貨,原來是那個二丫頭給他的女兒、他的兒子的。


    這樣想著,王夫人見薛寶釵看過來,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怒氣,卻又不便在這個內侍跟前鬧出來,便道:“寶丫頭。我年紀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既然這省親別墅的事兒都是你管的,這事兒你也一並管了去了吧。”


    聽王夫人這麽一說。薛寶釵也是愣了愣。


    他的反應也快,立刻就知道,王夫人這是不願意出銀子了。


    不過,薛寶釵的反應也不慢,立刻道:“這位公公,你請跟我來。我住那邊的屋子,對牌賬本也在那邊。我與你寫張條子。公公直接去我們家的鋪子上支銀子便是。”


    那小夏子聽說,立刻應了。


    王夫人原來想跟著去,可偏偏邊上站著薛姨媽。薛姨媽當然看得出來。自己女兒是有話跟這個小太監說,立刻找了個借口,拉住了王夫人。


    跟著薛寶釵進了隔壁院子,坐在正堂裏麵。鶯兒立刻就捧了茶來。


    小夏子端起茗碗。喝了一口,道:“嗯,上好的碧螺春,倒是比我們夏爺爺日常吃的茶差不了多少。”


    薛寶釵連忙道:“您真是抬舉我們了。我們家是什麽樣的人,又配得上什麽好茶?這些,不過是我們家裏備著,招待貴客的。”


    聽見薛寶釵將自己比作貴客,這個小夏子立刻就笑了:“姑娘便是薛家小姐吧?可惜了。當初你若是沒有出宮,隻怕這次的貴人省親。還少不得你一份呢。”


    說得薛寶釵心中又是一動,嘴上還道:“公公真是抬舉我了。我算什麽人,哪裏比得上諸位娘娘?更何況,這府裏的賈郡君也不是迴家了麽?”


    這個小太監見薛寶釵拿自己跟賈玖比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薛家姑娘,這話您就差了。去年的時候,賈郡君不曾得到冊封,那是因為賈郡君還年幼,初信未至,是沒有辦法進宮的。這是規矩。這府裏的三位姑娘都是如此,都是半大的孩子呢,如何為天家開枝散葉?姑娘,您說是不是?”


    薛寶釵聽了,低頭一笑。


    可不是這話。


    去年的時候,那位二姑娘也不過十三歲,如今也不過十四歲罷了。還沒及笄呢。


    倒是他薛寶釵,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若是再過兩年,就老了。


    薛寶釵笑笑,轉身吩咐鶯兒去去賬本和印信,口中猶道:“夏公公,您過獎了。我是個沒福氣的若是我是個有福氣的,又如何明明都進了宮了,還被攆了出來?”


    小夏子道:“姑娘這話說的。姑娘也不過是招了人的眼罷了。若是當初那人被耽擱一下,我們夏爺爺說不定就能讓姑娘見到萬歲了呢。可惜了,就差了那麽一步。”


    薛寶釵聽得心中歡喜,口中還道:“小夏公公,您莫要捉弄我這個可憐人了。”


    小夏子道:“罷罷罷,今日我心情好,就與你多說些個罷。其實呢,萬歲來宮裏,什麽時間,走什麽路線,都是有定數的。一般來說,會事先清場,不會讓那些剛進宮的新人們衝撞的萬歲。所以,但凡萬歲經過的地方,那都是幹幹淨淨的,輕易見不得人。不過,我們這些奴才再盡心盡力,總有那麽些個娘娘們,喜歡在禦花園裏麵彈個琴、跳個舞什麽的。這個時候,難道就不要人伺候了?隻要有人,安排得宜。終究也不過是那麽一迴事情罷了。不瞞姑娘,其實我們夏爺爺可是很看好姑娘的。可惜了,那一番安排,最後也隻能罷了。”


    薛寶釵聽得心中一動。


    他不知道這個小夏子不過是在夏守忠的外宅伺候著的。


    也是,跟這種大嘴巴的小太監,若是真的隨隨便便跟外人說起這些,隻怕這墳頭的草都老長了,就連他的便宜爹,內廷首領太監夏守忠也得不到好。


    不過,薛寶釵不知道這個。


    他隻參加了一次宮女選拔,還被欺負得不輕,甚至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欺負了。等進了宮,沒兩天就被攆出來了。所以,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夏子在跟他吹牛。


    但是,那短短的幾日的宮廷生活,讓薛寶釵見識到了什麽是皇家威儀。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距離自己的夢想是那的近;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夢,醒來得那麽早那麽快。


    每每午夜夢迴,薛寶釵都會想起那段日子。每每看到自己家的賬本上。宛如流水一般淌出去的銀錢,薛寶釵就會想起那段日子。


    若是自己沒有出宮,而是一直留在宮裏。以自己的姿容,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夠見到聖駕呢?


    若是自己沒有出宮,而是一直留在宮裏,以自己的手段,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夠得到恩寵呢?


    若是自己沒有出宮,而是一直留在宮裏,以自己的本事。現在又會是什麽位分呢?


    薛寶釵沒辦法不想。畢竟,他也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畢竟,他距離自己的夢想是那麽的近。


    也就是因為他就差那麽一點就成功了。薛寶釵才會覺得跟做夢一般。


    自己花了那麽大的力氣,走了那麽多的路子,求了那麽多的人,眼看著就要成功了。最後還是被自己的親表姐給弄了出來。


    薛寶釵覺得。大概這是他此生最大的笑話。


    薛寶釵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公公取笑了。若是我真有這個福分,隻怕我也不會被攆出宮了。”


    小夏子道:“我們夏爺爺也是這麽說的。當日,姑娘離開宮廷的消息傳到我們夏爺爺的耳朵裏麵的時候,我們夏爺爺根本就不敢相信,為此,還跌了最愛的汝窯蓮花蓋碗呢。直到第二天,我們夏爺爺去找你。這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我們夏爺爺可是非常生氣,說他老人家在宮裏這麽多年。可是第一次有人這麽不給他麵子。”


    薛寶釵道:“是我的不是,倒是讓夏爺爺白忙了一場。就是不知道是誰這麽不給夏爺爺的麵子、壞了夏爺爺的事兒?”


    小夏子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位賢德妃麽?這可是那位賢德妃娘娘親自為姑娘求的恩典呢!也虧得姑娘好性兒!若是換了我,我才不會吃了這麽大虧之後,還出錢給他修什麽省親別墅。聽說,這府裏出的份子有限,大頭還是姑娘出的?”


    薛寶釵心中一凜。


    他知道,若是在這個時候炫富,將來來要錢的人和事就會源源不斷。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吹牛。


    薛寶釵笑道:“讓公公取笑了。不過因著娘娘的母親乃是我的親姨娘,故而我們家才搭把手、幫著跑腿罷了。說是我們家出了大頭,那可不敢當。”


    小夏子道:“可是,不是說著府裏隻出了三十萬兩銀子麽?還是連帶著林家的份兒的。”


    薛寶釵答道:“公公,三十萬兩銀子已經不少了。外頭那些京官兒一輩子忙忙碌碌,又有幾個能夠攢得下這麽多的家業?雖然說,三十萬修省親別墅實在是少了一點,可是那邊還出了一百萬石的仿太湖石呢。”


    小夏子道:“那是什麽?又能抵什麽事兒?”


    薛寶釵不疑有他。


    橫豎這事兒,賈家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若是讓這個小夏子從別處聽來,隻怕對方會認為自己瞧不起他,故而少不得細細地與對方解釋。


    “既然是修園林,自然是少不了挖土疊石的。太湖石更是少不了。可惜的是,今年京裏的太湖石少,價錢也翻了一倍還不止。若是去南麵采買,隻怕花一年功夫都不一定運得到京裏。也虧得郡君娘娘有門路,弄了這個仿太湖石來,價錢極便宜不說,還是現成的。直接就能夠用。”


    小夏子道:“哦?還有這事兒?仿太湖石很便宜麽?我們夏爺爺還說,段翰林的宅子雖然好,可是這後花園還是需要收拾一番,要添一座假山放能鎮得住風水。可惜,京裏的石頭也太貴了,我們夏爺爺也猶豫著去哪裏支這筆銀子呢。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幫個忙?”


    薛寶釵連忙道:“這容易,不知道夏爺爺需要多少石頭?我叫人送去便是。”


    小夏子道:“需要不少銀錢吧?你且說個數兒,我迴去與我們夏爺爺說了,等到了年底的時候,園子收拾好了,一並把錢送來。”


    薛寶釵道:“不用許多銀子。就當我們孝敬的。”


    小夏子道:“那可不行。若是三兩千銀子,有借有還的,那也不算什麽。可要造什麽假山,少說也要上萬石太湖石,一石就是二十多兩銀子,一萬石就是二十多萬兩銀子,怎麽能夠讓你們這麽吃虧?”


    薛寶釵道:“實不相瞞,這不是正經的太湖石,不過是仿製的,價錢自然低些。”


    “那你也給個實話,我們夏爺爺也能承你的情。”


    薛寶釵答道:“既然如此,我們是一石一兩銀子得的。夏爺爺既然有心,就按照這個算罷。”(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天下為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閉門造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閉門造車並收藏紅樓之天下為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