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麵的人,每一個都是演戲的高手,演技不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殺入重圍成為九五至尊。當今皇帝能夠走到今天,自然也是奧斯卡影帝極的人物,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義忠親王落馬之後在眾多皇子之中脫穎而出,成為儲君,之後又繼承大統。


    當今皇帝對人心的了解很有自己的獨到之處。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在道魁麵前演戲的話,也隻會自取其辱,因為道魁對他的情況非常了解。何況,那份手劄無論是對於國家也好,對於他這個皇帝來說也罷,無論是意義還是可操作性都極具裏程碑般的指導性。


    對於皇帝來說,隻要有了名分,將來總有一天會把權勢拿在手裏。可是既然能夠過痛快日子,他又何必委屈自己過那種看人眼色的憋屈日子?他才是九五之尊不是麽?!


    皇帝的想法,道魁自然是清楚的。


    世事沉浮,這樣的事情,道魁不知道看過了幾輪幾轉。當年也有那麽一個孩子,跪坐在自己麵前,明明是有求於人卻是一臉倔強。好似他坐在這裏就是給自己麵子一般。


    那位公主最後的下場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招惹來的,可對於道魁來說,那的確不是一個很美好的迴憶。至少,在道魁的心中,當初的他若是能夠跟對方講清楚、說明白,也許對方還能夠迷途知返,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把性命丟在了茫茫草原上。


    麵前的這位君王,雖然性別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可是給道魁對感覺卻是那麽的相似。


    明明知道自己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可是臉上擺著的卻是非自己不可的模樣。


    不過,那位公主殿下是破釜沉舟。而這位君王的話……


    道魁低下頭,為皇帝沏了一杯茶,這才道:“哦?還有此事?如此,貧道卻是第一次聽說了。”


    皇帝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這是樞密院送來的最新情報。”


    雖然說大規模的打草穀往往是在秋冬季節的時候進行,但是春夏之交的時候次數也不少。無論是皇帝還是道魁,他們對草原民族打草穀的行動都不陌生。


    秋冬季節。水草豐美都夏季剛剛過去。草原上馬壯膘肥,也是一年中畜力最好的時候。這個時候,草原騎兵們會聚集起來。襲擊大齊邊關規模較大的城池和兵營。因為隻有這些地方會擁有大量的糧草。


    如果不是臨過年的時候,賈赦父子才壓著補給到達安遠衛,隻怕安遠衛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哪裏還有後麵的戰事?


    至於春夏之交的這場。那些被餓了一個冬天的草原騎兵們也隻敢在走投無路打時候襲擊邊關的小村落和小型衛所。打下來了,能夠找到飽餐一頓的糧食。讓人和馬都吃飽喝足;如果打不下來,那就把命賠上。


    所以。會在春夏之交打草穀的草原騎兵,都是最瘋狂的,也是最不講究戰法的。


    對於大齊的將士們來說,草原人在秋冬之交的大規模南下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合作,朝廷對這種大規模的戰鬥也比較重視,會送來大量的補給。可是這種春夏之交的小規模的打草穀甚至隻有十來個騎兵的搔擾戰。那才是最令人惡心和討厭的。


    這個時節也往往是邊關各軍屯民屯開始準備春播的時候,草原人不事生產不說。還隔三差五地來惡心人,偏偏還是不要命的打法,誰受得了?再者,就這麽幾個人來襲擊,還不能算軍功,若是有個什麽傷亡,就隻能白白吃虧,不要說武器補給,就是湯藥費還要自己出。


    更要命的是,耽擱的春播,糧食收不上來,無論是軍屯還是民屯,都會被上峰責罰。


    道魁見皇帝的目光不離自己左右,隻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道:“陛下認為此中原因如何?”


    皇帝本來是希望對方能夠給他一個表示,好讓他把話接下去的,卻沒有想到對方什麽表示都沒有,隻得繼續道:“朕不通兵事,朝中大臣們也是各執一詞。倒是宮裏隱隱有種說法,說是禦敵於國門,不如禦敵於千裏之外。”


    道魁道:“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苦笑道:“禦敵於國門,死的是為大齊的子民;禦敵於千裏之外,死的就是別人。朕身為君王,如何不知道選擇!可是皇妹他……他竟然不管不顧,一心要追究其子身故的罪責!”


    道魁一愣,道:“陛下,您說的是端榮長公主?”


    皇帝道:“沒錯。朕舍不得長樂,是他說服了父皇,又親自送親,朕才不得不讓長樂和親。朕自認對這個妹妹也算是可以了,即便小的時候,為於他不親,他還曾經拿朕作伐子,朕都不跟他計較了。可是他呢?一邊算計著朕的女兒,一邊卻一心惦記著他草原王妃的頭銜!偏偏父皇還就信他!”


    皇帝也是憋得很了。


    皇帝很清楚,雖然道魁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瞞不過人去,比方說,這些日子端榮長公主在宮裏的表現。


    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無疑是可憐的,可是端榮長公主是大齊的和親公主,他的兒子是因為屠殺安遠衛的將士不成反被殺的。這樣的行為,換了其他人,早就株連九族了,哪裏能在宮裏吵鬧的?偏偏端榮長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太上皇沒有表態,甚至太上皇身邊的人還透露出太上皇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女兒的意思來,更是叫皇帝動彈不得。


    皇帝對這個妹妹還真是惡心透了。對於端榮長公主要安遠衛的將士們償命的言行,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雖然端榮長公主表麵上的言辭說得很好聽,是安遠衛的將士們沒有保護好他的兒子。可是樞密院的情報上可清楚著呢。作為送親的使節,端榮長公主和他的兒子根本就不用走安遠衛的,可是他們偏偏卻走了安遠衛。結合他們之前搜集朝廷邸報,甚至常常給邊關將領家的女眷下簪花帖、邀請各家女眷參加宴會,甚至賈家派人給賈赦賈璉父子送冬衣這樣的事兒都一一留意過。種種行為,皇帝又如何不清楚呢?


    皇帝從來都不相信這個妹妹的人品。


    道魁沒有接口,皇帝卻說了下去:“說起來,是朕對不起賈郡君。朕原本答應過他,要替他保護他的父親和兄長。可是現在,朕連宮裏的風言風語都壓不下去。”


    道魁道:“陛下若是有心,自然是能夠做到的。”


    皇帝一愣,臉上微微發熱,道:“讓道魁見笑了。朕雖然是萬乘之君,可是在宮裏頭……如今,朕也隻能冷著那些符合端榮的人了。”


    皇帝對付那些妃嬪們的方法很簡單。隻要是附和端榮長公主的人,哪怕是皇後貴妃,他一樣不肯進他們的宮室,鬧得狠的直接禁足,有兒女的就把兒女抱走交給別人養。這些日子,剛開始的時候,也有人跟著端榮長公主做對方的跟屁蟲,現在,宮裏可安靜了不少。


    可是皇帝也隻能對自己的女人發發脾氣,借此表示自己的態度。


    道魁笑笑:“陛下這樣做就足夠了。”


    皇帝道:“道魁,端榮扔下長樂就那麽迴來了,也不知道長樂怎麽樣了。道魁,你說,長樂會跟賈家那丫頭碰上麽?”


    道魁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


    他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會打著這樣的主意。讓人直接把長樂公主搶迴來這種事情,似乎不大符合大齊的畫風啊?


    道魁覺得,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那個孩子對大齊的那些臣子的描述還真是非常貼切:對自己人刻薄得恨不得雞蛋裏麵挑骨頭,對著欺負自己的蠻夷卻恨不得把家裏的好東西都白送給人家,順便搭上最漂亮最尊貴的女人,好像不這樣就顯不出天朝上國的排場一般。


    對此,那個孩子隻有一句話:天朝上國是打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


    這是那孩子遊說自己時讓自己最為感慨的一句話。


    道魁垂下眼瞼,道:“若是有緣,自然能夠相逢。”


    皇帝恨恨地敲了一下手裏的扇子,道:“朕有的時候真的很想對那些上躥下跳鬧著要和親的臣子們大吼一聲:感情和親的不是你們的閨女,所以你們不心疼!可是朕說不過那些臣子,也拗不過父皇。道魁,你知道朕拿到那本手劄時的心情麽?若是早幾年,不要很多,隻要五年時間,我大齊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朕也不用讓長樂去和親了。”


    說到最後一句,皇帝已經是潸然淚下,卻又似怕丟臉一般,用扇子擋住了臉。


    道魁歎息一聲,道:“陛下手裏的那本手劄,其實不過是整個計劃中的第二部分而已……”


    皇帝一愣,立刻放下了扇子,追問道:“還請道魁為為解惑!”


    為了那本手劄和手劄後麵的人,皇帝也是拚了,他連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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