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並不是你有道理就能夠占據社會輿論的上風,就連賈政在榮禧堂一住就是十多年都沒有人吭一聲,更不要說別的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二房是如何的威風八麵,那現在他們就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如果沒有當初一係列的事情,如果不是王夫人想著跟賈赦的妻子別苗頭,如果不是賈政嫉妒哥哥能夠繼承祖業而自己隻能夠拿那麽零星的一星半點兒,如果不是他們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賈玖不關心探春的身份,他也無暇關心。比起探春,他更在乎自己,在乎自己這輩子的父親。


    “蓉兒媳婦,你是說,這次的事情,父親隻需要罰一筆銀錢就能夠過關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史湘雲自幼就跟賈寶玉一起長大,賈寶玉不明白這些事情意味著什麽,可是自幼父母雙亡的史湘雲卻朦朦朧朧地感到了這件事情對賈赦賈政兄弟的不同意義。就是跟探春不怎麽親近,探春也是賈寶玉的妹妹,對於史湘雲來說,探春比賈玖要親近多了。


    史湘雲道:“二姐姐,你是放下了樁心事,可憐大姐姐和三妹妹,這些日子委實難熬呢。二姐姐知道擔心大老爺,怎麽也該照應照應大姐姐和三妹妹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說賈玖冷情冷性,不顧姐妹情誼了。


    賈玖也聽出來了,當即便笑道:“雲妹妹,你也太高看我了。事關我的父親,我自然是先顧著自己的親生父親,然後才能夠顧到其他不是?更何況大姐姐還有個厲害的舅舅家呢,哪裏需要我多事?我才幾歲啊,又有多大能耐?”


    我是賈赦的女兒又不是二房的丫頭,憑什麽我要丟下自己的父親去管你二房的事兒啊?他們那邊又不是沒有人管!


    雖然賈玖沒有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可是秦可卿卻清清楚楚地從賈玖的臉上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說作為賈家的媳婦還是寧國府的孫塚婦的情況下,秦可卿有這個義務站出來調解這幾個小姑娘之間的小矛盾。可是賈玖是已經分宗出去的賈赦的女兒,史湘雲更是姓史不信賈,輩分更是一個兩個的都比他高。又都不是寧國府賈氏一族的人,無論哪個都輪不到他來管。當然作為一個腦袋正常的人,秦可卿更傾向於賈玖一點。作為女兒,賈玖自然是應該以自己的父親為先,至於其他人,那也要在他有餘力的情況下再決定要不要照顧、如何照顧。現在事情是衝著賈赦來的,作為賈赦的女兒,賈玖當然要等賈赦無事之後再管別的事兒,難道一定要他在賈赦還沒脫罪的情況下就去照應賈政的女兒?如果兩家還沒有分家分宗還是一家人,賈玖這樣做了。那是他做姐妹的一份道義;可是如今賈赦一房都已經被賈政一家子逼到分家分宗了,賈玖再去在父親有事兒的時候照顧賈政的女兒,那就是往賈赦的心上撒鹽了。


    在秦可卿看來,這次有人告賈赦八成是賈政那邊的人搞的鬼。首先,賈赦從來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他根本就不會自找麻煩、告自己以庶為嫡;其次,從各個方麵來說,賈政和王子騰那邊的人都不是聰明人。無論是會教導出高喊著“就是告我們家謀反都不妨”的王熙鳳的王家,還是厚顏無恥地住著榮禧堂的賈政夫婦,都不是那種知禮懂法的人。秦可卿認為,無論是王子騰還是賈政,要他們相信。這個時候拿著這個罪名告賈赦隻會幫助賈赦而不會給賈赦帶來任何的麻煩,這個難度無異於讓傻子開竅,說不定這些人還會認為這樣能夠轉移朝廷的注意力從而緩解自己的危機呢。


    秦可卿選擇了明哲保身,薛寶釵則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跟秦可卿一樣,薛寶釵也看清楚了賈玖的心思。說起來,薛寶釵的心中對王家和賈政一房未嚐沒有芥蒂。就拿薛蟠的案子來說。薛寶釵也的確打心眼兒裏認為這個案子並不是很大,無論是自己的舅舅還是自己的姨媽,隻要一句話,事情就能夠擺平。可是結果呢,先是被斷了個糊塗案。最後舅舅出手了案子是擺平了,可是自家的皇商招牌還是丟了。


    關於這件事情,薛寶釵的心中未嚐沒有怨恨。一來是恨賈政這邊,你既然不會辦事兒,那就不要攬事兒啊。結果呢?我們家銀子出了,事情卻辦砸了。不是耽擱我們是什麽?二來是恨王子騰。都說是親舅舅呢,結果外甥出事兒了,你不搭把手,非要等事情鬧大了才出手,結果我們家被搭進去了。如果你早早地出手了,我們家何至於丟了招牌?


    王子騰幫著薛家把薛蟠撈了出來,剛開始的時候,薛寶釵是感激過對方,可是現在,看到自己沒了的皇商招牌,薛寶釵又開始心疼了。他心疼自己家的未來,也心疼自己的未來,心疼自家的生意,自然惱恨起了事情相關的每一個人。作為妹妹,他還是知道薛蟠是自己家如今唯一的男丁,將來自己還是要依靠這個哥哥的,可是對賈政賈元春和王子騰這些個外姓人,他心中的感覺就不那麽美妙了。如今看見賈玖這樣說,他的心中並沒有什麽不平,反而有些解氣,隻是經過了這些事情之後,他也開始學著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倒不像以前那樣容易讓人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來了。


    如今屋子裏麵隻有六個人(不包含丫頭),探春在裏麵換衣服,秦可卿不開口,薛寶釵也作壁上觀,賈寶玉懵懵懂懂不知事,倒讓史湘雲一個人對上賈玖有些勢單力孤了。


    偏生賈寶玉是個拖後腿、補刀、坑姐妹的小能手,當下就聽他道:“雲妹妹,你在生什麽氣?大姐姐和三妹妹的事兒跟二姐姐沒有關係啊。你跟二姐姐發什麽脾氣?”


    話是對的,道理也沒有錯,卻差點把史湘雲給氣死。


    史湘雲為什麽找上賈玖?還不是他覺得一係列的事情最開始就是從賈玖告禦狀開始的?在史湘雲的眼裏,如果沒有賈玖告禦狀的事兒、如果這位二姐姐乖乖地呆在家裏,那麽二老爺依舊住在榮禧堂裏麵,二太太依舊是這府裏的當家太太,大姐姐依舊在宮裏等著做妃子,他的二哥哥依舊是家裏的鳳凰蛋依舊被所有的人奉承著,哪裏會跟現在這樣,大家麵子上是奉承著,背地裏卻在嘀嘀咕咕的?


    史湘雲找上賈玖,說是被探春鼓動、為探春抱不平,可實際上,他卻是為了他的二哥哥寶玉!因為他覺得這榮國府的一切本來是應該屬於賈寶玉的,現在被這個二姐姐一鬧,原來該屬於賈寶玉的一切被大房的人奪走了。


    可是賈寶玉這麽一說,倒覺得他多事一般。更有賈玖屋裏的幾個小丫頭,不是低著頭就是躲到外麵去偷笑,看在史湘雲的眼裏,更是在譏諷他一般。


    史湘雲氣鼓鼓地瞪了賈寶玉一眼,道:“是,我是不該多嘴多舌的。誰叫我是平民丫頭,哪裏來的資格問二姐姐的事兒呢?人家可是正經的公侯小姐呢!”說著,就衝了出去。他丫頭翠縷連忙對著賈玖行了禮也急匆匆地跟著出去了。


    賈寶玉以為自己說錯話了,當即也跟了出去。


    史湘雲的這番動作,驚嚇到的,可不僅僅是賈寶玉,還有賈玖和秦可卿,倒是薛寶釵依舊不動如山。


    等這兩個跑得不見了人影,賈玖這才放下茗碗,道:“雲妹妹還是老樣子,風風火火的。”


    秦可卿順著賈玖的台階道:“可不是。史家姑姑還真是有活力。”


    賈玖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年紀大了,最是害怕寂寞。有雲妹妹這樣活潑伶俐的女孩子陪著,我們也安心許多。誰叫我們笨嘴笨舌的,就是有心孝敬,沒說兩句老太太就煩了。”


    秦可卿也點頭道:“是啊。莫要說姑姑,就是我們老爺事情也多呢。以前我們老爺在城外的道觀裏麵的時候,我們奶奶也好,我們大爺小爺也好,心裏委實記掛得緊,生平老人家吃不好睡不好,傷了身子。如今我們老爺迴來了,我們也是滿心地孝順,隻是我們老爺是進士出身又在道觀裏麵研習道法多年,家裏沒有一個人能跟我們老爺說得上話的,看著我們老爺悶悶的樣子,我們心裏也怪不好受的。好在還有四姑姑,是老爺的親生女兒,又是我們大爺的同胞妹子,看我們老爺的模樣,倒是很喜歡四姑姑呢。不但將四姑姑帶在身邊,還親自教四姑姑說話。哪怕被四姑姑揪了胡子也是笑嗬嗬的。有四姑姑陪著我們老爺,我們倒是安心不少。”


    賈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早些養個哥兒啊。若是能夠看到重孫子,我看大伯父會更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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