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家人討論賈玖的未來的同時,賈玖卻不得休息。他從賈母那裏迴來之後,就忙著準備祭祖的各項事宜。七月流火,說的是從七月開始,天氣就漸漸轉涼,從另外一個角度理解,那就是七月初的天氣往往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所以七月初一接祖宗需要的所有菜肴都必須晚上亥時的時候做,若是在傍晚的時候做好,等祭祖的時候說不定就餿了。


    從賈母的院子一出來,賈玖就忙著將祭器從梨香院的庫房裏麵搬出來,一件一件地清洗幹淨。張氏姐妹也趕過來給他打下手,不過他們都是外姓人,說是打下手,其實跟那些丫頭們一樣,都是不能碰祭器的,最多也隻是幫忙勺水而已。至於賈琮還被姐姐背著,全程參與。


    子時接祖宗,張氏姐妹跪在院子外麵,跟著門檻裏麵一樣跪在院子裏的賈玖行禮,迴來以後張清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屋裏的那些丫頭腰更彎了一些、臉上笑容更真誠了一些,甚至不用自己吩咐就把茶水準備好了。


    張清隱隱覺得自己猜到了卻不敢肯定,在床上輾轉反側都睡不著,便來找姐姐。


    “姐,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這些奴才乖了許多?”


    張倩道:“你才發現?姑姑第一迴說要讓我們磕頭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乖了許多了。隻是到了今日才是坐實了我們的身份。”


    張清道:“坐實我們的身份?姐,那是什麽?”


    張倩轉過臉來,道:“傻丫頭,你要知道,祠堂對於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是最神聖的地方,不說這裏,就說原來的老家,繼祖母在家裏那麽威風,可是他能考進祠堂麽?因為不是宗族嫡支。就是大祭也隻能仗著年紀和輩分在第二重的院門外磕個頭罷了。更不要說參與祭祖的準備。你要記著,祭祖,那是宗族嫡支才有的權力,而且無論男女都必須是嫡出。若是舅公把我們當成普通的養女。我們也是沒有這個資格給姑姑打下手的。你可知道了?”


    張清道:“姐,你的意思是,舅公把我們當成親孫女了?可是表叔還沒成親呢!”


    張倩道:“你難道忘記了,表叔上麵原來還有一個嫡嫡親的哥哥呢。不,也許過一陣子,我們就要改口叫二叔了。”


    張清道:“過陣子?姐,為什麽是過陣子?”


    張倩剛想開口,可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道:“這個麽,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


    張清被姐姐的話弄得心中癢癢,偏他姐姐隻說了這幾句就不肯再開口,隻得仰麵躺在姐姐身側胡思亂想,卻是越想越睡不著,直到天剛剛擦亮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沒等他睡著呢。就被姐姐推醒了。


    今日初一,要給賈母請安的。姐妹兩個連忙起來收拾,正要傳飯,就看見小丫頭們將炕桌搬了進來。炕桌上碗盤森列,卻是他們姐妹倆的日常份例。


    賈家的姑娘們的份例都是八樣份例菜和八樣時令小菜,就是張倩張清姐妹在一處住著,這廚房上也是一樣的菜肴做兩份出來的。隻是往日裏並沒有這麽早。而是等他們姐妹梳好頭、換好衣裳,這飯菜才送過來。若是趕上要請安的時候,更是顧不得吃,隻能隨口子塞一點墊墊肚子。


    見這些丫頭們今日這般早,張清忍不住笑道:“今日這廚房上倒勤快。”


    張倩道:“這有什麽的,日後還有不同的呢。我們還是用一點兒。迴頭去姑姑那邊,跟著姑姑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這中間的時間可不少。這會兒不墊墊,隻怕一會兒會唱空城計呢。”


    張清道:“姐,其實我老早就想說了。我們姐妹兩個人。卻是每人八大盤子八小碟子,兩個人就是十六盤子十六個小碟子。我們姐妹都是一塊兒吃的,原用不得這許多,我幾次要改,偏偏被你攔了去。姐,如今我能改了麽?”


    張倩道:“你既然有心,我又豈會攔著你?不過以前就是你要改,下麵也沒人願意聽你的,倒是如今都改了也無妨。”


    “為什麽?”張清非常驚訝,與姐姐對望了好一會兒才道:“姐,你是說,從今天開始?”


    張倩點了點頭。


    張清原來以為不過是禮數,因為自己不懂古代的事兒,所以處處跟著姐姐學,卻沒有想到,跟著磕頭會有這樣的好處。他喜滋滋地盤算著日後每日裏可以節省下多少食材,又可以折變成多少銀兩,自己最後又能夠得多少銀錢,卻忘記了,他們這些閨閣裏麵的姑娘小姐們哪裏接觸得到外麵的人,又如何將節省下來的東西換成銀錢?最多也不過是多了一堆物資而已,說不定會換了下麵的人的埋怨呢。


    這就是土著跟冒牌貨的不同。真正的古人是很看重祭祀的,甚至與哪怕是自己缺衣少食的,張羅了一點吃食也會先用來供祖宗,可對於穿越而來的冒牌貨而言,自己都吃不上了,卻拿來供幾塊牌牌,沒有比這個更可笑的事情了。


    賈家有錢,拿錢買來的熟透了桃子、葡萄、楊桃都是用來供奉祖先的,而家裏的人隻能吃那種沒有熟透的果子。在張清看來,沒有比這個更滑稽了。熟透了的果子不叫人吃,放在那裏由著他爛,這裏人還吃半生不熟的,或者是幹脆吃爛的果子,那根本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可是這樣的話,他也隻能壓在心裏一個字都不敢露出來。


    張氏姐妹跟著賈赦一家子給賈家的祖宗們磕了頭的事兒,賈母早上起來的時候也聽說了。賈母破例長歎了一口氣,看著角落裏坐著的探春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探春雖然年幼,在賈母麵前更是遠遠地比不上賈寶玉也比不上史湘雲,在惜春迴到寧國府的今天,他在賈母跟前就成了墊底的。這樣的位置並沒有壓倒探春。他從來不是迎春那樣對所有的事情都無所謂、隻求能安生渡日的女孩子,也不是賈玖那樣隻抓大事、其他遠遠拋開的女孩子。精明能幹已經融入他的骨血,看見賈母望著他歎息,他立即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探春從來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女孩子,見賈母第一次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立即就開始轉動腦筋,希望能夠博得賈母更多的注意力,哪怕哪隻是憐憫。


    倒是賈寶玉完全不知道探春的想法,他看見賈玖的第一句話就是:“二姐姐。你送來的果子一點都不好吃,都沒有熟透呢,往年可不會這樣。”


    賈玖道:“是這樣麽?我隻知道往年到了這個時候,下麵的莊子上的確會送時鮮果子上來,可是到了各房手裏的也不過是十之一二,大多數還是進了那些奴才們的嘴。今年下麵的莊子上送來的果子並不是很多,最好的我都挑了出來供奉祖宗了,第二等的大多都在老太太這裏,小部分在父親那裏,再次一等的才輪到我們這些做小輩的。這些果子現在吃的確早了一些。若是能放一放,味道應該會好些。”


    賈寶玉道:“為什麽不把最好的給老太太。那桃子,硬極了,我吃了都塞牙。”


    賈玖還沒有開口,就聽見賈母喝道:“寶玉。你胡說什麽呢?若是你喜歡吃這個,拿了銀子叫你奶兄替你買去。祭祀老祖宗的東西自然應該是最好的。你再胡鬧,仔細我告訴你老子去!”


    賈寶玉一聽,立即就撅起了嘴巴。他是從小在賈母身邊長大的,當然知道賈母是生氣了。當然,他也聽得出來,賈母並不是真的要告訴他老子。隻是不喜歡繼續這個話題罷了。


    探春見此,乘機開口道:“二姐姐,妹妹有件事情想請教姐姐,不知道姐姐能否為妹妹解惑?”


    賈玖一愣,道:“三妹妹想問什麽?”他倒是不意外探春會為賈寶玉解圍,隻是這是第一次在賈母麵前探春如此正式地問他。


    探春道:“聽說今日兩位侄女兒也給老祖宗們磕頭了?不是說他們不是我們家的人麽?”


    賈玖笑道:“原來妹妹不知道?當初這倆孩子沒有到的時候。父親就說了,我們家人丁單薄,家有廣廈千間,也不過住了寥寥數人而已。父親收養他們,一來是給家裏添些人氣。二來也是借先開花後結果的好兆頭,希望將來哥哥能夠為家裏添丁進口。讓兩個侄女兒給老祖宗們磕頭也是一樣。父親還說,等張家大外祖看過了,隻要大外祖點頭,就把他們兩個記在去了的大哥哥的名下。不然就算作旁係族人。”


    探春一愣,看了看張氏姐妹,心中可著實不服氣。之前他不知道什麽是嫡女、什麽是記名嫡女、什麽是庶女,可是他素來是有心的,賈母和賈元春的態度、下麵的丫頭仆婦的態度,還有自家奶嬤嬤眼中隱隱的憐憫,讓他突然發現,以前自己一直不怎麽在意的二姐姐居然比自己都尊貴!這個認知可著實打擊到了他,從那以後,他對這些事情就更加留心了。


    張氏姐妹參加祭祖的事情,他倒是比賈母和賈寶玉知道得要早那麽一點,也就是這麽一點,卻讓他大感不妙。


    根據他的奶嬤嬤的掃盲,讓探春知道了宗族和旁支是怎麽一迴事情。說得直白一點,雖然探春如今養在賈母跟前,雖然說賈母在這將軍府享受著萬人尊崇的太夫人的生活,可是寧國府才是正經的宗族嫡支,就是賈母不把尤氏當一迴事情,甚至讓尤氏在自己麵前吃給下麵的丫頭婆子吃的白米飯又如何?就是吃著白米飯,就是沒有人把尤氏當一迴事情、肆意折辱,尤氏依舊是賈珍的妻子,打理祭器、準備祭祖的事情依舊是由他主持,賈母的兩個兒媳婦,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沒辦法跟尤氏搶。因為寧國府是宗族嫡支,而賈母這邊隻能是比較出彩的旁支而已。


    如今,賈赦分出去另起爐灶,賈赦成了賈家新的分支的族長,跟賈敬平起平坐,而賈玖因為是賈赦的女兒,又被記在邢夫人的名下,也跟著水漲船高,成了族長嫡女,就是被賈赦收養的張氏姐妹也跟著受益。


    而探春呢?他的父親賈政是寧國府這邊的旁係老爺。他不過是旁係爺們的庶女,莫要說準備祭禮了,就是給老祖宗磕頭都沒有這個資格。從這一方麵來說,他不但比不得賈玖。連張氏姐妹也都比不上了。


    探春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差別,可是他的奶嬤嬤卻告訴他。能不能給老祖宗磕頭,就等於說將來的婚嫁是在官宦子弟中選擇還是在尋常富戶中選擇。


    對此,年紀不大的探春有點混亂。畢竟他看見的是他出身高貴的嫡出姐姐賈元春麵對出身商戶的薛寶釵的時候是隱隱帶著討好的,可是他的奶嬤嬤提起薛寶釵的時候卻是隱隱帶著不屑,臉上卻依舊對薛寶釵笑臉相迎。


    探春不知道官宦子弟跟尋常富戶的不同,但是他還是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如果說官宦子弟尊貴,那他的嫡姐賈元春為何要討好那個薛寶釵?若是說薛寶釵出身很好,又為何自己的奶嬤嬤提起這個表姐的時候,就隱隱帶著不屑?


    探春不懂。他隻覺得困惑。


    賈寶玉不在乎尊卑,探春對尊卑一知半解,卻不意味著賈母什麽都不知道。


    大戶人家不害怕你掀翻了天,卻害怕天長日久、水滴石穿。激烈的手段賈母不怕,溫水煮青蛙的手段卻是大宅門裏用得最多也最讓人忌諱的。


    就好比說賈元春和薛寶釵之間。賈元春是被攆出宮廷的。他需要借助薛家的力量迴到宮裏去,這才對薛寶釵各種俯就。為了孫女兒的前程,賈母可以忍,但是他絕對不會允許探春被這樣的事情給帶上了歪路,認為薛寶釵如今享受的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不如薛寶釵。這是賈母不能夠容忍的。


    哪怕是嘴上自謙,當著薛姨媽的麵說自己的孫女兒不如薛寶釵。可在心裏,賈母希望自己的孫女兒將薛寶釵比到塵土裏麵。


    薛寶釵是如此,張氏姐妹也是如此。張氏姐妹不過是賈母的庶女的孫女兒,探春是賈母的親孫女兒,哪怕是個庶出。賈母絕對不會願意看到自己養大的孫女兒比不過自己的庶女的孫女兒,讓張氏姐妹壓著探春。這絕對不行。哪怕是跟自己的兒子鬧一場,賈母也不許賈赦將張氏姐妹記在自己已故的孫子的名下。


    賈母忘記了,賈赦才是這邊的族長,而賈母的確是賈赦的母親,可他的戶籍是在寧國府那邊的。就是祭祖也在寧國府,根本就管不到賈赦這邊。更不要說,賈赦如今還聽不聽他的還是兩說。


    隻見賈母沉吟了片刻,好歹還記得今日是大朝,沒有派人直接去叫賈赦,口中卻道:“二丫頭,你可知道為什麽今年送來的果子這麽少?往年可不是這個數兒呢?”


    賈玖見賈母垂詢,立即站起來,等賈母話音一落,他便垂著手,恭恭敬敬地道:“老太太,這事兒孫女兒也問過父親,父親說,這果子什麽的原來是各處的孝敬,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的歪風,也有人將這果子抵了租子的,也有人拿著外麵買的果子充數,結果家裏收到了一大堆的果子,吃不完的隻能賞給下麵的奴才,本來應該收上來的租子卻少了一半。那些負責收租子的奴才們,不但自己得了銀錢,還得了果子,家裏卻是少了一進一出兩筆銀錢。今年是父親親自督看著京郊的幾處莊子,父親也說了,等京郊這幾處莊子弄好了,父親還要好好地收拾一下京畿的其他莊子,日後有了機會,還要去東麵的莊子上看看。……”


    賈母哼了一聲,道:“也不看看自己都一把老骨頭了,還折騰這些!他也不想想,自己堂堂一等將軍,親自去弄這些東西,也不怕丟了身份!”


    賈玖笑道:“看老太太說呢,萬歲與皇後娘娘每年都要行勸農采桑呢,父親這樣哪裏是丟了身份。”


    賈母道:“年紀小就年紀小,不要不懂裝懂的惹人笑話。萬歲親自下地那是種地麽?那是祭禮,跟祭祀天地、祈求風調雨順是一個道理。你可看見萬歲一年到頭都圍著那塊地轉的?還不是大農司派人打理的。”


    賈母對皇帝需要下地一事嗤之以鼻。這也是為什麽說賈家是暴發戶人家的理由之一。賈家的爺們不下地就跟賈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們不采桑是一個道理。他們覺得這樣做很丟麵子,卻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看來,那是丟了根本。


    據賈玖和張清所知,封建社會,隻有一個朝代出現過物質發達的時候,那就是宋仁宗在位初期,而且還是是因為他老爹真宗鼓勵消費、努力拉動內需這才促進了市場的繁榮,在其他的朝代。從來就沒有過糧食過剩的時候,隻有糧食不夠吃的情況。也正是因為這樣,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所有的人都惦記著“倉裏有糧、心中不慌”。所有的人都把土地看得非常重要。莫要說勸農禮,就是太上皇和皇帝都在宮裏開了土地親自體會種地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情呢。


    勸農禮是在京郊舉行,由戶部和禮部主持的,可是宮裏的那塊地卻是皇帝親自種的。賈母鄙視賈赦親自照料莊子的行為,認為賈赦是吃飽了撐的,卻不知道這樣的他換了在別人家裏,那就是一個典型的敗家婆娘。


    這也是賈家一貫的風氣,隻要我自己有吃的有穿的,身邊有人伺候、口袋裏麵有錢花,我管他外麵洪水滔天!賈母是如此。賈寶玉也是如此。


    探春改革的時候,林黛玉跟賈寶玉誇讚探春能幹、辦了好幾件事情,可到了賈寶玉的嘴裏,他是怎麽說的?管他的,反正少不了你我的!


    連起碼的覆巢之下無完卵都不知道!


    可以說。賈寶玉的脾氣完全繼承自賈母,賈母就是這樣,隻要他的生活水平不往下掉,他管他什麽賈家的錢財被人搬走了啊?甚至隻要他的麵子上好看,“賈府風俗,年高伏侍過父母的家人,比年輕的主子還有體麵,所以尤氏鳳姐兒等隻管地下站著……”讓賈家的宗婦給奴才們行禮,讓那些奴才們壓著賈家的正經主子也就他當做看不見!


    以前是賈赦把這個媽當成佛爺,什麽都順著他。就是知道了,也隻能悶在心裏,自己跟小老婆喝悶酒解悶。畢竟那個時候,賈家所有的東西都是在王夫人手裏,賈赦就是想做什麽也碰不到賬本。


    如今呢?賈赦可不管賈母的想法。就是有一個孝字在上麵壓著,賈赦也是一個父親。比賈政有人情味多得多的父親,就是不為自己考慮,賈赦也不得不為兒子考慮考慮、他還想多留一點東西給自己的大兒子,也想給自己的女兒攢一副好嫁妝,更想為小兒子攢一點東西。


    在兒女和家族的未來麵前。賈母已經是弱勢了,更不要說如今的賈赦對自己的母親已經是麵子情了。


    這就是賈玖厲害的地方,也是賈赦絕情的地方。


    但凡男子就是這樣,如果你在他的心尖上,他就會捧著你、愛護你,如果你讓他失望乃至是絕望了,他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賈赦的本質上是一個大孝子,不然賈政和王夫人也不會住進榮禧堂,王夫人也不會拿著賈家的賬本和庫房鑰匙許多年了。因為賈赦是大孝子,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母親不高興,所以就是明知道不合規矩、不合國法,賈母一鬧、說要迴南麵去,賈赦就軟了,不但看著弟弟弟婦住進了榮禧堂,也乖乖地交出了賬本和庫房鑰匙。


    可是現在呢?


    讓賈赦對賈母失望的不是賈母包庇了王夫人中飽私囊的行為,也不是賈母為王夫人遮掩了害死自己的前妻和嫡長子的行為,而是賈母明知道算計皇帝的嚴重後果,卻默默地支持自己弟弟家的女兒那麽做,甚至還推出自己的女兒給那個淫婦頂缸。


    這幾日,每看到自己女兒那紅腫的臉頰,賈赦心頭的怒火就會高漲一分,就是知道賈母把賈元春關起來了,也無法消除他的怒火。在賈赦的心中,賈母將賈元春關起來並不是為了懲罰他,而是為了保護賈元春。至於自己的女兒,從來就不在賈母的心中!


    這僅僅是賈元春和自己女兒之間的差距麽?不,當然不是。


    算計皇帝是什麽罪名?最輕的都是一個謀逆!如果說賈母連什麽是十惡不赦都不知道,賈赦第一個不相信。在賈赦的心中,賈元春是自己的那個寶貝弟弟的嫡長女,而賈玖是自己的嫡長女,今日賈母能夠將自己的女兒推出去替賈元春頂罪,他日也會將自己推出去替自己那個沒用的弟弟頂罪!


    賈赦自己可以委屈,但是絕對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女也跟著倒黴!在賈赦的眼裏,自己的兒子就是讀書不行。做人也比賈政那個大兒子賈珠強!賈珠沒用,自己的兒子卻要考明算科做官了!自己的女兒也比賈元春出息,小小年紀得了宮裏的青眼不說,還一次又一次地讓宮裏的貴人記住了。至於那些賈元春,讓宮裏厭煩也是輕的。


    以前賈赦跟賈政捆在一起的螞蚱,現在,兩家已經分家了,賈母再讓自己的女兒提賈政那邊頂罪,賈赦第一個會跳起來。


    七月初一說是大朝,可朝廷也知道,這一日家家戶戶都要接祖宗的,所以除非是軍國大事,除非是被兵臨城下。否則皇帝也不願意留眾臣工們過了午時。賈赦寅時出門,在朝堂上站了一個時辰,才剛過了辰時正刻就迴來了。一迴到家,就有人把早上賈母跟孫子孫女們的談話都報告給了他。


    換了以前,賈赦對賈母屋裏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興趣。可是拈花法會的事兒一出來。賈赦就知道自己不能鬆懈下去了。他可是花了大價錢,撬開了賈母屋裏的一個大丫頭的嘴,讓他隨時匯報賈母屋裏的動靜。


    聽對方這麽一說,賈赦立刻就知道了賈母的意思。


    現在,賈赦對賈母的態度就是,表麵上敬著,讓賈母吃好、穿好、睡好。每日裏銀子孝敬著,就是賈母要貼補賈政那邊他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是賈母想為賈政那邊做什麽,賈赦第一時間跟賈母拆台!讓賈母麵子有,裏子卻被扒個幹幹淨淨。


    賈母要抬舉探春給探春作臉,賈赦偏不。


    賈赦原來的打算是,先收養張倩張清兩姐妹。看看這姐妹倆可堪造就,然後等他們再長大些、要結親的時候,再在宗譜上添一筆,將他們記在自己早就亡故的長子的名下。如今,賈赦卻是已經惱了。甚至恨不得將這兩個孩子立即就記在自己的長子的名下。


    賈赦有的時候很拖拉,該掙的不敢掙,有的時候卻是很衝動,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會馬上行動。他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把張氏姐妹記在自己的長子名下,就立即跑到張家去了,讓賈母派去的人撲了個空兒。


    張家的男人們還在宮裏呢,還是張家的老太太負責接待這個女婿的,聽賈赦這麽一說,心中立即就明白了七八分。張家老太太可是對賈赦的決定舉雙手雙腳地讚成的。


    聽完了賈赦的解釋之後,張家老太太對賈赦道:“你這孩子就是太軟和了。你若是早些防範,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不說別的,就說那日,就老婆子老眼昏花,也看到你那侄兒穿了二色金的衣裳來。不用我這個老婆子多說什麽是二色金罷?不止老婆子看見了,就是萬歲宮裏的娘娘們也都看見了。皇後娘娘不鬧,那是因為皇後娘娘以為下麵的人會說出來,而其他娘娘不說也都是在等其他人開這個口。想來你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一直拖這會是什麽樣的後果罷?”


    賈赦嚇了一跳:“那日小婿也沒有細察,隻記得寶玉早上穿的是大紅的,迴來以後卻是換了一身……”


    張家老太太拍拍賈赦的手,道:“若是隻是這樣就好了。還有你那個侄女兒的事兒也是一樣。其實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當時我也是替你閨女捏著一把冷汗。本來是你閨女心善、為國分憂,可是太上皇後娘娘卻是什麽都不說,隻抓著這孩子禦前失儀的事兒不放,我就知道有些不對。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你那個侄子的衣裳惹的禍,哪裏想到你那個侄女兒也是膽大妄為的!你閨女也是個能忍的,臉上被掐出了血還沒有一絲怨懟,誰響應了募捐,他就笑著磕頭,對著每一個人都笑臉相迎,看著我都替他心酸。也就是他這樣硬氣,所以上頭才沒有繼續發作……”


    賈赦道:“上麵還會發作?”


    張家老太太道:“如今是不會了。你丈人可是說了,這一次你閨女可是立下的大功,為朝廷募捐了四百多萬兩白銀,還讓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兒來。將功折罪,那拈花法會上的事兒算是過去了,往後的事兒是一碼歸一碼,不會跟你翻這次的舊賬。”


    賈赦道:“嶽母大人,您可能不知道,那日我迴到家裏,看到我閨女那張臉,我也被下了一跳,可是我閨女卻不肯敷藥,我怎麽說他都搖頭,說什麽都不肯……”


    張家老太太道:“他哪裏是不肯,是不敢呢!有道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句話反過來就是,這傷口越是久遠,教訓就記得越勞。若是他的臉早早地好了,上頭會相信你們記住了教訓?可憐呢!我聽說你閨女就是得了藥也不敢抹,還用刀子割開自己的臉,還抹得綠唿唿的,為的就是跟上頭表示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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