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命是算好了不是,算差了也不是,最後就是不要算,因為算出來,無論什麽結果都是錯。賈元春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他仍然堅持,其真正的原因還在於,他想參加拈花法會,想在拈花法會上試試,自己能不能借機認識貴人,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賈元春不是沒有別的計劃,隻是那樣的計劃會降低他的風評並帶來嚴重的後果。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那個辦法的。


    賈元春的最後計劃,在座的沒有人清楚,但是他的心思,賈玖和張氏姐妹都看出來了。無非是想借機變鳳凰而已。隻是無論是賈玖還是張氏姐妹,他們都不看好賈元春的計劃。且不說這拈花法會上貴人如雲,絕大多數現在的賈家也得罪不起,就是去了法會,這人山人海的,就是想走動也不方便。若是讓賈元春去了,以他的心思,不到處走動就有鬼了。若是再有個什麽意外,賈家就別想娶親嫁女了。


    所以,賈玖當做不清楚,故意跟賈元春拉拉扯扯、說著有的沒有的,就是不說正題,而張清如果不是姐姐張倩按住了他,他老早就忍不住吐槽了。


    張氏姐妹忍著不說,並不等於沒有人會說了,至少比起薛寶釵,史湘雲對賈寶玉的心思要純粹很多,事關賈寶玉,他當然關心。


    隻見史湘雲坐直了身子,仰起頭,問賈母:“老太太,為什麽大姐姐要給寶玉算命?二姐姐又為什麽說寶玉還是不要算的為好?”


    賈母一愣,長歎一聲,摸著史湘雲的腦袋道:“記住,這個世界上,隻有皇家是最尊貴的。最有來曆最有福氣的孩子,隻可能生在皇家。”


    史湘雲似懂非懂,他的年紀還小,還不知道天子一怒浮屍千裏的權威與可怕。可薛寶釵卻是知道的。他心裏一頓,手卻忍不住摸上了胸前戴著的金鎖。


    如果賈寶玉的玉不是福而是禍,如果賈寶玉已經引起了上麵的注意,並且這一輩子的前程已經注定。那這門親事能夠給他和薛家的好處就有限了。那自己還要不要嫁給他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薛寶釵跟賈寶玉有點像。賈寶玉多情又絕情,對每一個女孩子都很好,卻不可能真正為這些女孩做什麽,如果遇到事情,他隻會捂著臉躲在一邊無視那些女孩子走在絕路上,等風平浪靜,他有出來,就跟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偶爾想起,也不會是歎息兩聲。點支香就完了。


    薛寶釵也一樣,他看似溫柔可親,實際上卻是冷情冷性。他跟跟每一個人都很要好,卻在不知不覺間跟每一個人保持距離,而這些人也根本不可能走進他的心底。他的心是冷的。就跟他吃的冷香丸一樣,從骨子裏麵冷出來。就好比看待自己與賈寶玉的這樁婚事一樣,他還沒有到知慕少艾的年紀,因為冷情冷性,也不會考慮感情親情等因素,他隻看到了利益。他能夠從這樁婚事上得到多少好處,又能夠從這上麵給自己家帶來多少好處。他甚至連日後自己能夠付出多少、需要付出多少都開始計算了。


    薛寶釵的神情瞞不過賈母,賈母在心裏暗暗歎息一聲。沒錯,給賈寶玉選擇薛寶釵,這是看在薛寶釵有成算、會算計上麵的。賈寶玉已經不能走仕途,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不可能。如果給賈寶玉找個跟史湘雲這樣大大咧咧、沒錯成算是日子,這小兩口的將來絕對是越過越難過。可是薛寶釵若是太會算計了。隻怕也不會是賈寶玉的良配。賈母很怕,薛寶釵會把賈寶玉也給算計進去,拿賈寶玉做的他踏腳石。


    賈家不能迎來第二個王夫人,那絕對是百害而無一利。


    賈母瞬間做好了決定,口中卻道:“姨太太想為寶丫頭請個大師算算。其實老婆子也想請人給家裏的這些孩子算一算。隻是這京裏真正的玄門道長不是那麽容易見的。”


    薛姨媽道:“就是府上二姑娘得的帖子也不能帶人麽?”


    賈母搖搖頭,道:“一來,這帖子我也沒有見到,也不能下定論。二來,姨太太,你看我們這樣的人家擺宴席,也是早早地安排好了,哪個人坐哪個位置,邊上應該坐什麽樣的人,哪兩家之前鬧過隔閡的,都要事先弄清楚、安排好了才好。這拈花法會上少說也會有數千人,京裏的官宦人家大多都會出席。這樣的盛會,哪裏不事先安排好的?其實老婆子也想去,可是一想到那麽多的人,再想想可能要給別人擠一處,老婆子就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薛姨媽還沒有答話,賈元春就搶著道:“老太太,不如我們打發人去探個消息如何?不是說二妹妹得到的帖子是極難得的麽?孫女兒記得,宮裏舉辦大型的活動,好比秋獵什麽的,身份高的人家能得個棚子,讓一家子都去呢。說不定二妹妹的帖子也能夠攜帶家眷。這樣的機會著實難得呢。”


    賈母不覺遲疑,史湘雲也道:“老太太,大姐姐說的是。我也聽家裏的人說過這拈花會的事兒,還在惋惜自己的年紀小,不能參加。若是能夠借的二姐姐的光,去見見世麵,迴去了,我也好跟家裏人吹呢。”


    賈寶玉見史湘雲想去,他也磨著賈母鬧著要一塊兒去。


    賈母被磋磨不過,隻得打發人去找賈赦:“我記得這事兒是老大安排的,也不知道老大有什麽章程。若是老大得了閑兒,便讓老大來一趟罷。”


    賈玖隻得起來道:“老太太,今日大朝,這會兒,父親應該還在宮裏呢。”


    賈母笑道:“看我,都老糊塗了,忘記了今日是大朝。也罷,等老大迴來了再說罷。”


    張清笑道:“我看不是老太太老糊塗,是家中逍遙忘歲月,京都溫柔富貴窩呢。”


    賈母大笑道:“你這孩子,還真是嘴巧。”


    賈元春道:“原來二姐兒還是個精通詩文的、”


    張清連連擺手:“大姑姑您過獎了。我哪裏會什麽詩文啊,就是大字也不認得幾個。不過是聽過幾出戲,會幾句熱鬧戲文而已,今日特地改頭換麵了,拿出來顯擺。大姑姑莫要拆穿呐。”


    溫柔富貴窩原來不是什麽好詞兒,張清說出口的時候,張倩可是著實捏著一把冷汗,生怕賈母怪罪下來。誰知道張清居然借著賈元春的話,順驢下坡,很快就給出了解釋,打消了賈母隱藏的怒氣。沒錯,這五個字原來是形容那等不好的地方的,用這五個字形容賈家,自然會引起賈母的不滿。隻是張清也說了,自己不識字,裝巧賣乖,賈母也不好跟他一個小女孩計較。


    說了這幾句話,賈母也乏了,揮手讓小輩們退下,卻單單留下了賈元春。


    等屋裏隻有他們祖孫兩個,賈母才開口,道:“大丫頭,你為何一心要去參加拈花法會?你難道忘記了,十年前你也參加過一迴?你難道不知道,每年參加這樣的盛會,走失的孩子不是一個兩個?”


    賈元春跪在賈母跟前,泣道:“孫女兒知道,孫女兒的這點兒小心思瞞不過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孫女兒也是沒辦法了。孫女兒若是不想辦法給自己找條路子,隻怕這一輩子都隻能呆在家裏了。老太太,您的年紀大了,母親也不好,哥哥沒了,寶玉體弱又不知世事,將來誰能護著孫女兒?孫女兒不能不為自己打算哪。”


    賈母歎息一身,彎下腰,撫摸著賈元春的頭發,道:“我可憐的元兒啊,你這輩子也被你娘給拖累了啊。若是當初老婆子身體能好一點,攔住了你娘,你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老太太!……”


    一聲悲唿,賈元春撲進賈母的懷裏放聲大哭。他在哭泣自己的命運,心裏雖然有對王夫人的無奈和惱恨,也有對賈母的不滿,可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命運的不服氣。


    賈母道:“元兒,你可想好了,一定要這麽做麽?”


    賈元春點點頭,道:“老太太,孫女兒已經下定決心了,借著這次的拈花會去跟貴人們偶遇。孫女兒是皇後娘娘宮裏出來的,知道萬歲的喜好。如今孫女兒也瘦了一圈,比以往更有把握。老太太,孫女兒一定要想辦法迴到宮裏去。”


    賈母長歎一聲,道:“所以你一定要參加拈花法會,還要知道這法會的安排,你才好事先布置起來。”


    “是的,老太太。”


    賈母沉默了。賈元春低著頭,卻不擔心。他知道,賈母一定會幫他的。


    果然,隻聽賈母道:“罷了,既然如此,老婆子就再幫你一迴吧。你大伯那裏,老婆子會為你安排好的。隻是,你要小心你那個表妹。他是個會算計的,小心為人作嫁,最後便宜了他。”


    “老太太的意思是,寶釵?”


    “沒錯。你忘記了他的眼神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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