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雖然趴在賈珠的身上大哭,卻把這小廝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聽說是因為李守中迴南以致於自己兒子在國子監沒了依靠,更是大怒,過來扯著李紈就罵:“你這個喪門星!原以為娶了你,你那個父親好歹會照應著我兒子些,可你父親一聲兒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兒子在國子監裏被人磋磨。都是你!喪門星!早知道,我就讓珠兒娶了那個秦可卿了,模樣比你漂亮,嫁妝還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兒也比你強!”


    賈元春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賈玖見李紈一個孕婦就那麽站著由著王夫人磋磨,邊上沒一個人說話(賈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別,如果他開口了,李紈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個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麽用,這門親事不是您自個兒挑選的麽?為的就是有人能夠指點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請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禮,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進來。人家李家對珠大哥哥也夠好的了。如果不是這門親事,李大人也不會丟了名聲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麵看佛麵,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裏的那塊肉,也請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極,抓起手邊的東西就砸了過來:“都是你這個死丫頭,如果不是你,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周圍的丫頭們都驚叫起來。原來王夫人氣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紈身後的放著盆景的高幾!那高幾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華美繁複的雕刻,看著是不大,可少說也有十斤重,又是夾著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讓他給砸中了,隻怕賈玖要頭破血流、橫屍當場了。


    那些丫頭婆子們還沒有反應過來,賈赦卻先動了。他一個箭步就衝過去,抱住了賈玖,閉著眼睛等著後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將高幾丟過來的時候,賈玖也不過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見父親衝過來替他擋這一下,賈玖的神色終於變了。賈赦已經是五十好幾的人了,哪裏經受得住這樣的一擊!


    賈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來的。隻是他就是那樣跳了起來,一腳踹了出去,他的腳丫子從賈赦的腋窩底下穿了過去,正好踢在那高幾上。那高幾受了這一擊,更是翻著跟鬥往後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聲砸在了院子裏。賈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疼得他齜牙咧嘴。


    躺在上麵的賈母又驚又怒,道:“誰把他放出來的?不是已經將他禁足在佛堂了麽!送他迴去。”


    賈元春大驚:“老太太。”


    “怎麽,要老婆子說第二遍麽?”


    賈元春高聲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親的孩子。好歹也讓母親見哥哥最後一麵……”


    賈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麽?元丫頭。你不要忘記了,如果不是你母親作孽太多,也不會報應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親自己放例子錢還不夠,還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騰病了還不夠,他還要下藥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璉兒的娘和哥哥兩條命。換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裏會讓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裏麵!……”


    正說著,就看見下麵的榻上躺著的賈珠猛地噴了一口血,就那樣睜著大大的眼睛,仰麵躺在了那裏。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眾人,唯有李紈走過去,輕輕地將手指伸到賈珠的鼻子底下,可賈珠哪裏還有氣在!


    “大爺!”李紈一聲悲唿,賈珠的小廝、李紈的丫頭婆子都哭了起來,賈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賈珠的腿邊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撲在賈珠的屍首上放聲大哭。


    太醫進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淒慘的景象。


    對於賈家的事情,太醫院的人可都不陌生,畢竟他們有一位同僚已經被牽連,奪了醫簿,沒了行醫的資格。這裏麵,固然是因為那位同僚醫德不夠,可根子還在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這樣淒慘,太醫除了搖頭,也隻有搖頭。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賈珠是賈母最得意的孫子,也是賈母寄予厚望的孫子。賈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本事有限,年紀又在那裏擺著,將來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這個大孫子,會讀書,又有個國子監祭酒的嶽父,將來還能夠期待一下。可誰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國子監祭酒了,這門姻親也沒了意思,現在連這個出息的孫子也沒了,賈寶玉是上麵記了名的,難道要將希望寄予在孫媳婦肚子的那塊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個庶出的孫子?


    賈母一想到自己次子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賈赦連忙扯過太醫,請太醫為賈母診治。


    賈母倒是沒有太大的問題,隻是傷心太過,需要靜養。


    賈玖又忙忙地讓太醫為他父親請脈:“太醫,您給我父親看看。剛剛二太太拿高幾丟我,父親衝過來保護我,雖然最後這高幾被我踢出去了,沒有砸到我們父女身上,可當時還真是好險。您給我父親看看,可不要傷者神了。”


    太醫連忙也請賈赦坐下,細細地給賈赦把了把脈,又看了看賈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這是最近累著了,平日裏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膩。是應該好生調養一番。至於別的,倒是其次。”說著,給賈母和賈赦開了藥方不說,還給他們開了藥膳方子並建議兩人飯後能夠去後花園裏散散,消消食。


    等確定這兩位都沒有大問題,賈玖這才拉過李紈,道:“太醫,您給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沒了,堂嫂又懷著身子,方才又鬧了一場,我怕對肚子裏的侄兒不好。”


    李紈低著頭不說話,卻柔順地由著賈玖拉他過去。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憐,雙頰上沒有一絲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鬧了一場,更是連嘴唇都發白了。


    太醫為李紈把脈之後道:“這位奶奶的胎像本來就有些不穩,今日受了如此打擊還受了氣,隻怕對肚子裏的孩子有礙。還請安心養胎。”因為李紈是孕婦,太醫可是慎之又慎,就是這藥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紈不僅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樁心事。


    丈夫沒有了,公爹根本就沒有出麵,婆婆是那個樣子,自己的小姑對自己也冷漠地緊,麵子情分都沒有多少,連讓屋裏的太醫給自己請個脈這樣現成的人情都不願意給,就是自己肚子裏麵懷著他們家的種又如何,沒有人會將自己當成一迴事情。就是上麵的太婆婆願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紀在這裏擺著,他又能照顧自己幾年?


    想到未來的種種,李紈恨不得自己現在就帶著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跟賈珠一起去了,這樣還能夠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後的閑氣。


    李紈木著一張臉,他的心思瞞得過別人,瞞不過賈母。


    賈母歎息一聲,道:“罷了,珠兒媳婦也是個可憐的。就將他的月錢生到十兩。這份銀子就從老婆子這裏出。還有珠兒的後事也該操辦起來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裏麵,老二家裏也沒有人能夠支應得開,就跟東府裏借蓉兒媳婦過來照應兩天。外麵的事情就交給老二去做。還有這靈堂,珠兒雖然是老大的侄兒,可是兩家已經分家,就不好在這宅子裏安設令堂,具體的地方,也找珍兒媳婦看看,他們那邊可否辟個院子出來。”


    少時,得了消息的尤氏帶著秦可卿就過來了。尤氏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願意,但是賈母也說了:“珠兒是我的大孫子,好不容易養到這麽大,偏偏他就這麽去了。我這個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裏近一些,能讓我這個老婆子過去的就好。”


    賈母已經一把年紀了,若是有個好歹,尤氏絕對落不著好,值得賠笑道:“老太太,我們老爺也好道,在家裏清修的時候也有那麽一個院子,東西都是現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夠使喚。隻是珠兄弟到底年輕,又是小輩,隻怕走的時候隻能走後門了。”


    賈母道:“身份和輩分都在那裏擺著,走後門也是規矩。就這樣定了。”又跟尤氏商量著借秦可卿兩天,尤氏當然不好拒絕,當下也應。


    賈珠沒了,作為他的親弟弟親妹妹,賈元春和賈寶玉、探春、賈環都要帶孝、服大功,賈赦這一房卻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礙著賈母,賈璉和賈玖賈琮連素服都不用穿。不過賈玖好歹也還記著賈敏也沒了,還是應景兒地穿了淺藍的衣裙,就連首飾也避開了大紅的珊瑚和紅寶石之類的鮮豔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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